第152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2)
沒有辦法之下,王家人在去年的時候去了山西那個叫做右玉的地方,按照李建國告訴他們的具體地址,歷盡千辛萬苦,最終真的找到了王芬。
王芬嫁給了當地一個五十齣頭的斜眼老光棍,還生了一個孩子。荒唐的是,因為年紀不夠,王芬和那個男人連結婚證都還沒有。
親人見面大哭,王家人要帶王芬走,結果人沒有帶成,還被當地人痛打一頓,趕出了山西。
事後,回到家的王家人要求警方和他們一起去山西,警察說經費不夠,除非王家可以自己提供經費,才能幫他們去。王芬的哥哥才結婚,家裡根本拿不出錢來。警方表示,那就幫不了你了,總不能要警察自己掏腰包幫你那麼遠去找人。
去年下半年,王家人自己又去了趟山西,希望山西的警方能夠幫忙。山西當地的派出所倒是跟著他們去了一趟,但是到了那個人家裡的時候,王芬早就不曉得被藏到哪裡去了。四處求人,當地卻沒有一個願意告訴他們的。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滿心傷痛地回到了家。
這次「打醮」之前的幾天,李建國又回到了家裡,王家人也去鬧了一次。但是李建國這次回來,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了幾個過來玩的朋友,所以特別囂張。王家人剛進他的家門就被他們幾個打了出來,把王芬哥哥的手也打傷了。
今天觀世音菩薩生日,王芬的爸爸要下地,嫂子要照顧她哥哥。所以她的奶奶和媽媽專門上山,想求菩薩保佑千里之外的王芬能夠平平安安,早日回家。沒想到來了之後,就遇上了同樣上山祈福聽經的李家人和他的朋友,於是一時激憤之下,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曾發誓不度盡天下人,誓不成佛,所以縱使法力無邊,依然不為佛身。
然而菩薩心腸,卻管不了天下疾苦。
我本以為今天上山的人裡面,愧對菩薩的垃圾只有我們六個,卻不想原來還有比我們更壞的禽獸在。看著王芬的奶奶和媽媽一起哭訴的樣子,一旁的我早就氣炸了肺。
惡人自有惡人磨!菩薩不管,我胡欽來吧!
王芬的奶奶大聲哭罵著,從小馬紮上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地一隻手拿起馬扎,對著不遠處的李建國那堆人扔了過去。
馬扎摔在了李建國的一個朋友身上,那幫人頓時就炸開了鍋,早就在一邊罵罵咧咧的幾個人對著王芬奶奶就要衝過去,臉上的樣子就像是要吃人一樣,完全不管對方是個年過古稀的老人:
「你個老婆娘!你是活得不耐煩噠吧?你打老子?老子今天就送你個老婆娘上山。」
婆娘這個詞在九鎮是對女性的一種極大侮辱,類似於婊子,尤其是對於女性長輩,稍微長點心的人都絕對不會這樣罵。
他們的罵聲剛出口,我看見險兒「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嚇得我趕緊伸手拉住了他:
「搞些什麼?我外婆在這裡!」
這麼一說,其他幾個同樣準備上去的傢伙,都紛紛停下了腳步。
對面,那幫衝過來想打人的小子也被周圍的人們攔住了,畢竟是在廟裡,而且還是菩薩的生日,平時再沒有正義感的人也想要做點好事,誰都不願意真的鬧出什麼事來。
耳邊,傳來了外婆和幾位老人的喃喃念叨聲:
「造孽啊!造孽哦!菩薩哪一天真的要開眼啦,讓這些搞壞事的人都要得到報應,要保佑那個王家女伢兒啊。」
吃中飯的時候,我抽了個空,走到一邊給胡瑋打了個電話:
「把傢伙拿起,把我的槍和兩把銃也帶過來,搞兩輛車,到泉村的五雷山來接我,我要辦事!」
這裡畢竟是李建國的家,同宗同門的親戚一定不少,上次五癲子村裡吃的大虧,我沒有忘記,所以,我讓胡瑋把槍拿了過來。
下午還是繼續誦經佈道。我以為李建國幾個會提前走,誰知道他們聽經聽得比誰都認真,我們兄弟不時地出來抽根煙、上個廁所什麼的。他們幾個卻都像是我外婆這個級別的信徒一樣,一整個下午都跪在佛像前,嘴裡還念念有詞,愣是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
當時的我感到極為驚訝,多年之後,我理解了李建國。
壞事做得越多,心就會越不安,越希望得到神靈的庇佑,沒做壞事的人,不需要求神。
最後沒有辦法,我打個電話讓早就已經等在山下的胡瑋幾人也上來吃了晚飯,雖說是免費,我卻還是又在功德箱里多放了五百元。
吃過晚飯之後,很多人仰首期待的戲台終於開始,唱的是《目連救母》,我只看見台上翻來滾去、鬼影重重,唱得我是頭暈目眩、疲憊不堪。轉頭看看李建國,他倒是悠閑,懷裡抱著一個女孩,看得呲牙咧嘴,竊笑聲聲。
十點多鐘的時候,戲文演得差不多了,信徒們也紛紛開始起身回家。謝天謝地,外婆終於心滿意足,準備回家了。
我一看李建國幾個卻還坐在凳子上,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安排小二爺幾人留下來盯著他,讓險兒陪我一起開車送外婆回九鎮。
外婆很奇怪,問我小二爺他們怎麼不走。我說他們喜歡看戲,戲演得好。
外婆聽了很高興:
「菩薩曉得你們喜歡看向善的戲,菩薩就喜歡,會保佑你們幾個聽話、懂事。明天沒事的話,你們就又和我一起來聽戲,戲好聽。」
我和險兒頓時就被嚇了一大跳。下山路上,險兒悄悄地對我說:
「胡欽,菩薩瞎了眼,會保佑我們?」
把外婆送到家裡之後,借口說要出去還車,我又和險兒一起趕往了五雷山。
半路上,險兒給袁偉打了個電話,袁偉說李建國幾個回去了,他爸媽還在,小黑和爐子一路跟著,已經找到了他的家,現在只等我們過去了。
李建國就住在泉村通往九鎮的那條公路旁邊,一棟鄉下很常見的兩層樓房,四四方方,沒有任何美感可言,但是對比起旁邊破破爛爛的幾家農戶,卻也多出了幾分財大氣粗的銅臭味道。
我們兩輛車一前一後停在了他家門前的坪子上,把車掉了頭之後,所有人都走了下來。
房子里傳來了噼里啪啦的麻將聲,和男男女女們的嬉笑打鬧。這幫人果然沒有半點良心,看來白天的事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
和武晟對望一眼,在他眼裡,我同樣看見了剋制不住的殺氣。
「篤、篤、篤……」
我敲了下門,一個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從屋裡傳了過來:
「哪個啊?」
「國哥,是我啊,你回來了。我剛聽我媽說,呵呵,過來看看你!」我一邊回答,一邊把槍從口袋裡掏了出來。
「哦,等下,來了啊!」
隨著李建國沒有任何懷疑的回答,屋內響起了腳步的走動。
門一下打開,屋裡橘黃色的電燈光順著門縫投到了我的身上。
一個腦袋伸了出來,剛把嘴張開要說話,卻突然看見我們這麼多拿著傢伙的人站在門口,兩隻眼睛一下睜得滾圓,就要大喊。
他沒有喊出來!
我一手抓住他的頭髮,另一隻手上的槍已經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喊!喊啊!」
隨著我手上的力道,此人一步一步往後退著,門縫大開,無數身影從我們兩個人旁邊一掠而過,紛紛跑進了屋內。
「啊!」
女人的尖叫聲剛剛傳來,武昇和險兒手上的鳥銃就對準了他們,小二爺上去一腳把麻將桌踢翻,「噼里啪啦」聲中,麻將散落了一地。
「給老子都矮著!」
袁偉一聲大喊,一個剛剛站起的女孩雙膝一軟,瞬間就癱在了地上。男人們則是一動不動,似乎都已經被嚇傻了。
胡瑋跑上去對著其中一個男人頭上就是一鐵棍:
「要你矮起,你還不聽啊!狗雜種!」
幾個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跪了下去。
我把槍從李建國的下巴上拿了下來,也不說話,就是直直地望著他。起初,他還強作鎮定地與我對望,最後還是架不住心底畏懼,低下頭去陪著萬分的小心說:
「大哥,是怎麼回事?我是不是哪裡得罪你了?」
「你說呢?」
「大哥,我真的不曉得,你是不是搞錯人了,我幾年沒有在屋裡了,這才回來幾天,也沒有惹什麼事啊。」
「你給老子想好了說。」
他更緊張了,也不敢望我。兩隻手垂在腿兩邊,半握成拳,我看到他的兩個大拇指在不斷抓撓著食指的指肚,半天沒有說話。
「你說啊?什麼事?」我又問了一句,「大哥,我真的想不起來什麼事惹了你。你是不是真……」
「啪!」我一個耳光打在了李建國的臉上。
心中的厭惡讓我再也聽不下去了,賣了王芬這麼大的事,他居然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此刻都被人找上門了,他居然還絲毫沒意識到也許是因為王芬的原因。
這絕對是個作惡多端卑鄙之極的王八蛋。
一腳把李建國踢翻在地之後,我把手槍裝進口袋,一邊從小黑手裡接過鐵棍,一邊對著四周打量了幾眼。
對比普通的農村人家來說,李建國家裡很不錯,大彩電,VCD,沙發,停在角落的那輛摩托車旁邊,居然還有一台在當時鄉下極為少見的冰箱。
我越看越憤怒,光靠農民的一點收入,絕對不可能買得起這些,光鮮亮麗的背後,又是李建國殘害了多少無知婦女才得來的。
我高高舉起手中鐵棍,沒頭沒腦對著李建國的身上就砸了下去:
「給老子往死里打,所有東西全都給老子砸了!」
轉眼之間,原本井井有條的客廳已是面目全非,彩電、VCD都被砸了個稀巴爛,沙發上面被刀劃破了無數的口子,裡面的棉絮都露了出來,冰箱被推翻在了地上……
除了我們兄弟,屋裡已經沒有其他站著的人,李建國和他的朋友們,包括女人在內,都是滿頭鮮血躺在地上,不斷呻吟。
我示意小黑把李建國抓起來之後,轉頭走向了門外:
「每個人給我再砍兩刀,把這個雜種帶上,我們走!」
那天我們把車直接開往了通向將軍那個市的方向。
就在黢黑的郊外,我們陪李建國玩了將近兩個小時;然後把奄奄一息的他扔在了鄰市市區某個私人診所的門外,轉頭揚長而去。
在把李建國扔下車之前,我給他最後留了這麼一句話:
「今後,就算是你家死人了,你回來奔喪,也別讓我在九鎮這片看到你,聽到沒有?」
已經極度虛弱的他,微微點了下頭。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多問王芬的下落,也沒有像武俠小說裡面的那些大俠一樣,想辦法去解救王芬或者給王家人一些補償。
並不是我不願意幫,而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根本就做不到,我們只是九鎮的幾個小流子,除了敢玩兩下刀之外,我們什麼都沒有。
山西,太遠太遠的地方;右玉,我以前更是連聽都沒有聽到過。到了那裡,我不被人賣就算不錯了,我還能幫王芬什麼?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不知道王芬她願不願意的情況下,用我的方法替她出這麼一口氣了。
不過有一點,我應該是可以保證的:
我可以保證今後李建國永永遠遠都不可能再害到其他的姑娘了。
因為他再也沒有了可以騙到小姑娘們的那張臉,我親手用比對英子殘忍得多的手段讓他變成了一個人見人厭的廢人。
四天前,我們殘忍地對付了一個女孩;今天,我們卻又為了替另外一個女孩討回公道,更殘忍地對付了一個人販子。
我們下手的對象都不算是真正清白無辜的好人。
但是四天前,我們的感覺很痛苦;而今天,我們卻只有極度的興奮和快樂。
究竟是所謂的替天行道安撫了我們的心,還是我們在四天前就已經沒有了心?
除了菩薩,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