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見血如見紅(2)
但是,我能這麼做嗎?英子一個女孩,身世又還這麼可憐巴巴的,就算面子上別人不說多話,私底下呢?胡欽為了報仇,把一個可憐的小女伢兒趕盡殺絕,流子是壞,但也是人,也會有同情弱小的心態。到時候,我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斷。
更危險的是,這會讓我在別人心中留下一個印象:我胡欽行事狠毒,不留餘地。
那麼,今後如果再有人和我發生衝突了,他們想要辦我的話,會怎麼辦?當然就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了。那我今後也就註定只能天天穿著防彈衣出門了。
我打死也不信羊鬍子有這麼聰明能夠想出這些彎彎道道來,出主意的只會是老鼠。
可老鼠為什麼這麼做?他這樣百般設計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一個頭兩個大,滿肚子的苦水說不出來,又點了一支煙之後,整理了一下情緒,沒有回答羊鬍子,而是轉移目光,望著老鼠說:
「東哥,這個事你是什麼意思?」
「哈哈,我的意思很簡單啦。我開始說了我就曉得你們幾個要想歪的,以為我老鼠等你小欽第一天出來就給你出難題。哈哈,小欽,我是真的幫你想過了,冤家宜解不宜結,要是換到其他的日子,我老鼠求你只怕都沒有用。我今天給你送人來,也就是羊鬍子的意思。小欽,你第一天出來,殺氣莫太重噠。那個女伢兒也確實可憐,我去她家抓人的時候,家裡都沒有一張好床。將就點,給個教訓就可以了。呵呵,你看要不要得?給我和羊鬍子一個面子,也圖個順氣,啊?」
將就點,給個教訓就算了!
老鼠的話越說越輕巧,我肚子里的火也越燒越旺。
我他媽的要是只給英子一個教訓,打兩個耳光,我今後還要混嗎?都知道砍了我胡欽之後就是求求情挨兩耳光的事了?我今後身上還有好的地方嗎?
老鼠,我真是恨不得弄死你啊!
明擺著知道你在玩我,面子上我卻屁都放不出一個來,就連險兒、小二爺、武昇等幾個我平時頗為倚重的兄弟也好像徹底失去了方寸,都只有木木地坐在板凳上,一言不發。
不是我們太蠢了,而是老鼠實在太高明。
這個時候,一個人站了起來,他走到我耳邊說了讓我到現在都一字不漏、牢牢記著的十一個字。而這十一個字徹底解決了我們那晚的窘境。
地兒拉開椅子,一臉嚴肅地從對面座位上徑直對著我走了過來,所有人都望著他,不知道他此刻的舉動是什麼意思。
他停在了我和小二爺的中間,彎下了腰,低著頭在我的耳邊輕輕說:
「衛立康辦女伢兒的老套路!」
地兒說話的聲音,全場只有我和小二爺能聽見,就連我右邊的君和小二爺左邊的武昇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地兒的舉動讓我有些茫然,因為他說的這句話和場上正在談的事實在是完全不搭界。
但是我看到小二爺的兩隻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幾乎同時,我腦海里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地兒話中的意思。
羊鬍子你敢和老鼠玩我,我今天就陪你們好好玩一下。
今天我就如你們的意,一定做場好戲讓你們看看,只是這場戲的劇本再不是由你們來寫。
「那我先出去一趟!東哥,你和胡欽慢慢聊,我去有點事,就來,少陪了啊!」看到我明白過來的神情,地兒不再多言,一聲交代之後,已經轉身向外走去。
老鼠獃獃看著地兒的背影,眼神中隱約有些疑惑。憑他的頭腦,應該已經從我和小二爺的神態之中意識到出了問題。
「東哥,來,我敬你和羊鬍子一杯,感謝你們為了胡欽的事,跑了這麼多路啊!」小二爺首先舉起了手裡的酒杯。
「哈哈哈,東哥,來來,小二爺說得對。我要感謝你們啊。我們先喝一杯!地兒有點事,不用管他了,我們先喝。」
一竅通竅竅痛,地兒給我了這根救命的稻草之後,我一掃之前的被動無奈之勢,頭腦也開始變得像往常一樣靈活起來。
雖然我還是摸不清楚老鼠今天將我軍的真正意圖,但既然這不是一下就能想通的事,那又何必再想。
喝完一大杯啤酒,清涼的液體沉了下去,沖鼻的氣體涌了上來,我響亮地打了一個嗝之後望著羊鬍子說:
「鬍子,我給你說。我胡欽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早把這些話給我說了,我們之間根本就不會有那些事。但是現在,既然你和東哥把人都送過來了,砍了我胡欽,我也不能當著面不要個交代。你要我不廢她,可以!也沒有深仇大恨,我就當積德,給她和她爹一條生路。但是我問你,如果我不廢她,她今後還是出去坐台,那我廢不廢她又有什麼區別。她不賣,今後又能怎麼辦?你羊鬍子既然這麼可憐她,你給她一口飯吃?」
我的話一出口,老鼠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欽哥,只要你不廢她,留她全的。不管怎麼樣,我今後就要給她一碗飯吃,就算是在我茶樓里當服務員都要得。你積德我也積德,我早就想抬她一把的。」羊鬍子聽了我的話,喜形於色,趕緊答道。
老鼠眉頭一皺,剛想要說話的時候,我已經搶在他前面開口了:
「好,羊鬍子,有義氣。沖你這句話和東哥的面子,我今天就不廢她,給個教訓就可以了。但是你記著,你一定要幫她!如果你敢說話不算數,到時候我就翻臉不認人。東哥,你看要不要得?」
「好好好,小欽。多謝你啊!」老鼠的聲音有些遲緩,但在我直直的逼問之下,他也沒有辦法只好笑著回答我。
「那要得,就這麼辦。東哥,一共幾個人,都在哪裡啊?」
「哈哈,連英子一起,一共五個。有個小麻皮砍了你之後第二天就出去了,實在是找不到人,不要緊吧?我早就要紅傑幾個開車先把人弄到神人山去了,就等我們幾個過去!」
「不要緊,幾個小麻皮,少個把無所謂!東哥,多謝你了。我們先喝,等地兒回來了,我們就走。啊?」
「好,你看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
這個時候,小二爺突然站了起來,給老鼠說了一聲:
「東哥,你們慢慢喝,我也去有點小事,五分鐘啊?」
這一下,連我也摸不著頭腦,和大家一起獃獃地看著小二爺,神神秘秘地走了出去。
小二爺走出去之後不久就馬上回來了,和大家打了一個招呼,也不說什麼,頗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就安然坐在了椅子上。
又過了大概五分鐘左右的時間,地兒也回來了,他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著他,他也像小二爺一樣若無其事地打了個招呼,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等他坐下之後,我號召大家一起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那好,也這麼長時間了。紅傑他們只怕也等急了,東哥,要不我們現在就走?」
我的話剛一說完,君的兩隻手一下就伸過來拉住了我,我知道,她是想要我別去。
「好,走,走,走,早搞早安生!」老鼠邊說邊拿起了放在一邊的小包,站了起來。
所有人也都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君,我開始給天湖賓館打了電話,留了房間。我把鑰匙給你,你先去,我等下就來好不好?」我低下頭對君輕輕說道。
「你不去好不好?」君輕輕地回答,眼睛裡面滿滿都是焦急和害怕。
我的心一軟,我真想不去了。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讓君看到我和道上朋友的一些事,但是這次是第一次在我剛出獄的時候讓君看到。我不想這樣,真的不想這樣,但是我有什麼辦法?我能不去嗎?
也許違背本意讓自己的女人失望,這本身就是上天給予我眾多報應的一部分。
「聽話,不會有事,我不會亂來的。聽話,乖!你先去好不好?一個小時,我就來了!」我把房間鑰匙遞給了君。
「你不去好不好?」她看都不看我的鑰匙,只是死死抓著我的手,看著我說。
所有的人也都望著我們兩個。
「聽話!」我語氣重了一些。
「……」她沒有回答,低下了頭,但拉著我的手反而抓得更緊。
「當」一聲,我把手上的鑰匙重重往桌上一摔,一語不發,抽出手掌,轉身走向了包廂門外。
「那我就在這裡等你!」
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我回頭看去,君還是保持著開始的姿勢,只是頭埋得更低,背對著我的兩個肩膀不斷抽動。
「胡瑋,你和賈義、元伯、小黑,你們都在這裡陪著你們嫂子,我們和胡欽去一趟就回來。」武昇走過去把手放在君的頭上拍了兩下。
「欽哥,八爺,我……」胡瑋一聽這個話急了。
「八爺剛說的話,你他媽的聾了。給老子待在這裡!」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無名火,我對著胡瑋大吼一聲,轉身就走了出去。
出門的一剎那,我聽見君「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的心都碎了!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現在回想,當時的我以為自己行走江湖,身不由己,雖然心疼,但是在所不惜。
曾經自覺豪情萬丈的片段在而今的回憶里卻變成了無比的愚蠢和可惡。
如果時光可以倒回,我願用一切來換她的一笑。
老鼠親自駕車,帶著我們來到了神人山下一個小池塘的邊上,還隔著很遠的距離,我就看見了黑暗的荒野中,紅傑那幫人嘴裡的幾個忽閃忽閃冒著火光的煙頭。
車門剛打開,幾個平時在我們場子里幫紅傑放篙子的小弟紛紛涌了過來:
「欽哥!」
「險哥!」
「八爺!」
我點了點頭,直接走向了池塘邊上的那輛銀白色小麵包,紅傑正從車廂內走了下來,臉色頗為複雜地對著我一笑:
「欽哥!來噠。」
「哦,來了,等急了吧。」
「還好還好。東哥,人在裡面。」紅傑握著我的手狠狠一用力,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麼,我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他深深與我對望了一眼之後,鬆開手掌,迎向了我背後的老鼠。
「好,讓這幾個小朋友幫忙把人弄下來。」
「剪毛、阿黎、奇巴!把車上的人搞下來。」紅傑對車邊上的那幾個小子大叫了一聲。
小弟們一擁而上,打開麵包車門,把幾個反捆著雙手的人押了下來。
黑暗中我也不太認得到底是不是那天砍我的幾個傢伙,但是我一眼認出了,正垂頭喪氣走在第三個的女孩正是英子!
「給老子跪好!」險兒一看見他們,就氣不打一處來,跑上去扯著一個人的頭髮向下一拉,對著腦袋就是兩腳。
四個男人接二連三跪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徹底絕望之後反而有了勇氣,還是對我的仇恨太深,此時此刻,英子非但不肯下跪,反而還一臉輕蔑地對著自己的四個朋友說道:
「他們未必比你們多長了個卵子嗎?你們怕個啥啊?胡欽,你有種你就來弄死我。」
英子的表現出乎了險兒的意料,一直在拳打腳踢的他聽到英子的話之後,反而停下了手。倒是一向穩重的武昇,跑上去對著英子臉上一拳,一把將她摁在了地上:
「你個臭婊子,你還蠻屌啊,早想找你了。」
被打了一拳的英子,終於收起了自己寧死不屈的囂張氣焰,緊靠著那四個沒出息的男朋友,並排跪在了池塘邊上。
「小欽,人在這裡,你怎麼搞,就看你自己了啦!」
「欽哥,幫個忙,給我個面子啊?」
對著滿臉殷勤的羊鬍子淡淡一笑,我走向了池塘邊:
「險兒,給我把人按好!男的先開始!」
身邊,袁偉突然扯住了我,小二爺走上前來在我肩膀上一拍:
「你就在這裡,今天我們來。」
說完,他扭頭朝跪著的那群人走了過去。
這下我被徹底弄糊塗了,看向身旁還在抓著我手臂的袁偉,沒想到,向來嬉皮笑臉的袁偉也用一種極為少見的嚴肅口吻,幾乎是命令式一般說:
「你才出來,今天什麼都別做,在邊上看著。上山之前我們就已經說好了,今天我們幾個來。」
「為什麼?」
「哎呀。等下再給你說,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你不放心我們嗎?就在這裡站著。」
袁偉頗不耐煩地撂下一句話之後,再不理我了。
其實,我還是沒有弄清,他們幾個想幹嘛,但看小二爺和袁偉的語氣,我知道,自己反對也沒用了。袁偉說的也對,誰動手也確實是一樣。於是我不再廢話,安心站在一旁當起了看客。
池塘邊上,武昇和險兒齊心合力把一個捲髮男子按在了地上,武昇跪在那個小子的后腰上摁著兩條腿,險兒則一隻手把那個人的頭髮向後扯著,另一隻手抬起了那個人的下巴。
站在捲髮男腦袋前方的小二爺反手從后腰上抽出了一把鉗子。
被摁在地上的捲髮男看見了鉗子的那一刻,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掙扎,就連武晟和險兒兩個人都幾乎控制不住,險兒一個沒注意,還差點摔到了池塘里。
小二爺一步上前,舉起鉗子狠狠砸在了捲毛的腦袋上,暈頭轉向的他才算是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