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末世

  20世紀末的最後一年,張學友出過一張專輯《心如刀割》,裡面有首歌叫做《走過一九九九》。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那天,正是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號。


  我很喜歡這首歌。


  在這一首歌的歌聲之中,我也走過了一九九九,舊的一千年終於一去不復返了,新的一千年也在不知不覺中降臨。


  全世界的人們都在為這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歲末而激動萬分,電視上播著千年蟲的騷亂、世紀末的預言,以及紐西蘭最先迎來的第一抹新世紀曙光。


  九鎮的人們也是一樣,大家都沉浸在這個特殊的節日裡面,鞭炮聲、歡笑聲此起彼伏,觸目之處,皆是一番昇平景象。


  那天,我和所有的兄弟朋友們喝到東倒西歪,酩酊大醉。在最後全世界一起開始倒數十秒的時候,我吻了一個人,當時我們很開心地說這是一個跨越了千年的世紀之吻。


  一張張日曆,撕去了無數個秋。


  人依舊,只是前塵往事糾纏不休。


  接下來的很多年,我行屍走肉般地活在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忘記那個吻,只是那位故人卻早已經不知道去向,偶爾會在記憶裡面無比地懷念,卻也只能天涯陌路,各自悲喜。


  公元一九九九年歲末,大小民兩兄弟聯手犯下了轟動全市黑白兩道的醫院血洗案之後,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因為歲末例行的保證社會穩定,以及醫院血洗案所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太惡劣,九鎮場面上的當權者們再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放鬆,治安狀況空前好起來,每天都有警察和聯防隊上街巡邏,所有的流子和大哥們也都安安靜靜地待在了家裡。


  砍殘武昇之後就逃往外地的羅佬,至今還是杳無音訊,沒有一點線索。倒是聽到幾位從廣東回來的朋友說起,黃皮在廣東跟了一個也是九鎮出去的大哥,現在又混得風生水起了。


  每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妥當、不安穩的地方。而三哥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過一次態,但是我能看得出來,他應該和我有著同樣的感受。


  過完年,就是我們高中的最後一學期。小二爺準備參加高考試試看,我還在猶豫之中,險兒和地兒則只想三月份考完畢業會考,拿個畢業證就行了。


  所以,兄弟幾人除了我和小二爺還會偶爾去學校報個到之外,基本在學校就很難再見到往日一大幫人形影不離的景象了。


  當時,三哥和廖光惠的啤酒機生意已經非常紅火。


  廖光惠和老鼠正在聯手籌備著開第二家啤酒機場子,三哥整日則是忙著跑本市一條公路的招標項目。


  場子里每天就只有我們幾個兄弟在照看。


  放篙子生意真的很不錯,當時我們賺到的錢,對於任何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來說,都實在是不能算少。


  元旦那天,我替每個兄弟都配了一部手機——當時最好的摩托羅拉掌中寶,並且還特意給三哥和明哥也一人送了一部。這筆對當時很多成年人來說都堪稱不菲的款項,卻僅僅只是用去了我們放篙子半個月多、一個月不到的收入。


  喝酒、聊天、吹牛、泡妞、賭博、打球,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過去,我們也在安逸里一日日沉淪。


  很快,烈陽如火的夏天就要來了。


  二〇〇〇年五月一十七號,我很深刻地記得那個日子。我先是在下午接到了三哥的一個電話,之後晚上三哥又請我們所有人吃了一頓飯。接下來第二天,我們兄弟就辦了一件事,一件看似簡單卻一波三折,讓很多當事人心裡都不太舒服的事情。


  那天下午,我們兄弟在啤酒機場子旁邊的一家電腦遊戲室,一起玩著《紅色警戒》。當時我的三隊坦克,已經完全攻入了險兒的地盤,我盟友小二爺的電塔則也差不多修到了地兒的家門口,正想一鼓作氣將他們蹂躪至死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接起來一看,是三哥打過來:


  「喂,三哥,幹什麼啊?」


  「你在做什麼啊?」


  「沒事,我們在場子里呢。」


  「你在個屁的場子里,老子剛剛打場子電話,婁姐接的,說你們才走。」


  「我們就在旁邊的電腦室,玩下遊戲。哈哈。」


  「你一天到晚給老子少他媽玩點行不行?放篙子就好好放,看場子就安心看。一二十歲的人了,要學著賺錢,天天只曉得玩,你玩個什麼名堂?」


  「場子里我留了人,賈義和胡瑋他們看著的,有事叫我。沒事的,你放心。你打電話有事沒?沒事我掛了啊?」


  「有事!你晚上做什麼?有時間沒有?」


  「沒事做啊,有時間,怎麼了?」


  「那你等下去巨龍,訂個包廂。訂大一點,人多。我和鐵明晚上過來,一起吃個飯。給你們商量件事。」


  「那好咯,我就去。你什麼時候過來?」


  「七點鐘左右,到時打你電話。」


  「好,那我掛了啊?」


  「嗯,就這。」


  放下電話之後,我跑到場子里,讓小黑先去巨龍訂了一個包廂,我們幾個則繼續玩遊戲,大概玩到了晚上七點左右,接到明哥的電話,說他們到了,要我們現在就過去。


  到包廂的時候,包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除了三哥、明哥、武昇、袁偉、癲子、牯牛等關係好的熟人之外,三哥手下的阿標、鴨子、缺牙齒也都帶著各自的貼心小弟,圍成了一團。


  人群中,我居然還看見了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戴著條金項鏈、項鏈上掛了塊大玉牌的大光頭。一看見我們推門進來,大光頭就和身邊兩個小夥子一起笑嘻嘻地站了起來。


  他們竟然是當年我們砍了大腦殼之後,第一次跑路認識的將軍幾個。又驚又喜之下,我們兄弟紛紛涌了上去:

  「將軍!二條,拐子!我靠,你們也來了啊。哈哈哈哈,多長時間沒見到了。想死我了。」


  將軍本來為人就豪氣,再加上我們兄弟和他久別重逢,心裡也確實高興。剛一落座,大家就各分陣營,推杯換盞地海喝了好幾輪。過程中,三哥也只是含笑觀戰,並未阻攔。


  直到在座大部分人都面紅耳赤,暫時停戰之後,三哥說話了:

  「今天,我叫大家來,是有件事和你們商量一下,想你們給我幫個忙。」


  「老大,有什麼事,你就說!和我們幾個還客氣個啥啊。」阿標率先開口了。


  「是啊,老大你說吧。」鴨子、缺牙齒幾個也隨後說道。


  我沒有接話。


  三哥今天把場面搞得這麼隆重,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然隨便給誰打個電話就好了,何必拐彎抹角的這麼麻煩。


  我不是向來溜須拍馬的阿標,也不是慣出風頭的缺牙齒,或者忠誠簡單一根筋的鴨子。


  我覺得,既然是重要的事,那就要認真地對待,在前頭就把話說滿了,萬一到時候做不到,那才真的掉價。


  三哥喝了口茶,目光在我們所有人身上一瞟,說道:


  「那好,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想要辦幾個人。」


  包廂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就連最喜歡搶話的阿標都沒有作聲。


  我和小二爺微微對視一眼,彼此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三哥現在如日中天,不管生意上還是江湖上,就算偶爾有些小矛盾,打個電話過去一般就搞定了,還有什麼人能讓三哥這麼隆重對待呢?不僅自己的班底到場,居然連將軍都喊來了。


  那對方得有多大勢力?

  難道和廖光惠鬧翻了?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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