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洞庭湖的老麻雀

  「你要幹什麼?」


  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的時候,保長一隻手還抓在車門上。他依舊粗豪的語氣中帶著一些憤怒,一些驚訝,一些慌張,但更多的卻是恐懼,很大的恐懼。


  他沒有得到任何言語上的回應。


  回應他的只有我飛快斬下的一刀!


  早就已經被瘋狂情緒折磨了整晚的我,在終於得到釋放之後,酣暢淋漓地一刀砍在了保長擋在腦袋前方的右手,身旁武昇隨之而來的一腳踢在他的胸膛,將他整個背部都踢得撞在了打開的車門上。


  無數道黑影就像潮水一樣涌了上去,瞬間就將保長淹沒在了刀光劍影之中。


  車子的另一邊,同時傳來了羅佬老婆驚恐萬分的慘叫。


  整個過程只有幾十秒,最多不會超過一分鐘,可當我們紛紛散開的時候,躺在地上的保長已經是滿頭滿腦鮮血橫流了。


  其中,大部分的傷口都是我親手所致,那一天,我下手很重。


  保長驚恐無助地望著我,頭上的鮮血從眼睛上面流過的時候,也不敢擦拭一下,只能不斷地眨著眼皮,眨一下,血珠就順著眼皮滴落一顆。


  我毫無表情地默默與他對視,那種興奮而瘋狂的饑渴感得到了一些滿足,但卻遠遠沒有平息。如果不是還有著幾許正常的理智來克制,我幾乎想再次上前把這個人砍成千片萬片,一直砍到他沒有絲毫怨恨與不服,心甘情願地跪在我面前,五體投地,苦苦哀求為止。


  在我毫不掩飾的慾望之下,保長眼中的恐懼之色越來越濃。


  我知道,他怕我殺了他。


  「從現在開始,你要是說一句話,我就殺了你!走,把他們搞上車。」


  從保長打我一耳光,一直到現在,這是我對他說出的第一句話。


  胡瑋打開了獵豹汽車的後門,我們七手八腳把已經被打得半死或者嚇得半死的這兩個人架上了車,由技術最好的武昇來駕車,我坐在他的旁邊,對著前方一指:

  「走,去山上!」


  我沒有見過保長,不過這個名字,我卻不是第一次聽過。


  嚴格來說,保長並不算是真正打流的黑道中人;但奇妙的是,他卻又確實當之無愧,是九鎮江湖在安優之後第一個可以叫做大哥的人。


  保長的年紀比安優要稍微小點,當大哥之前,他真的就是九鎮的一個保長。


  安優死了之後,九鎮有些年數沒有真正的大哥。而保長當上保長之前就喜歡和流子們混在一起。當上保長之後,手上有了點芝麻綠豆大小的權力,和三流九教的江湖人之間往來就更加緊密。更加上是土生土長的九鎮人,街頭巷尾都是熟臉熟面,而且為人豪爽,愛交朋友。平時,流子之間出了什麼衝突起了什麼誤會,只要找到了他了,他都二話不說,寧可自己吃虧也一定要出面化解。


  慢慢的,江湖上鬧了矛盾之後,主動請他出面來化解談和的流子也越來越多。


  天長日久,就這樣習慣成自然,不知不覺中,保長的名氣也就越來越大,江湖地位越來越高,最後威震江湖,終於成為了道上的大哥。「跛爺保長,胡立飛強,唐五一林,猴兒敢闖」這四句江湖切口裡面,也就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最後,隨著那一代的大哥們紛紛倒台,而以三哥為首的新一代大哥橫空出世,接連辦出了幾件讓人心驚膽寒的事之後,江湖中人才漸漸發現,原來時代不同了,所謂大哥除了擺和頭酒,講義氣交朋友有好名聲之外,更重要的是有錢有勢,有實力才行。


  於是,在三哥他們一幫江湖後浪的猛力衝擊之下,保長聲勢日趨衰落,最後一蹶不振,慢慢也就退出了江湖,利用往日的人脈和關係,做起了正經生意。


  等輪到我們這一代登台唱戲的九十年代末,保長早就已經不能算是真正混社會的流子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就算時至今日,他在道上依然有著很大的影響力,他的很多朋友和小弟現在都還是大哥,比如縣城的羅勇和九鎮的羅佬。


  當年羅勇落難的時候,保長就曾經出錢出力幫了他一把;而羅佬以前就是跟在保長屁股後面混的小弟,向來就最聽他的話,連老婆被打了,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找保長幫忙,可見彼此關係之不同一般。


  甚至在有些江湖傳聞中,三哥好像也做過一段時間保長的門生。


  所以,憑著這樣盤根錯節的社會關係和眾多或明或暗的朋友,連如日中天的三哥見了保長的面,也都帶著三分笑容,客氣地叫聲「保長」。


  這,也是保長最喜歡別人對他的稱呼。


  這樣一個縱橫多年,洞庭湖上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麻雀,他當然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落在一個不知道低了多少輩的小輩手上。


  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以他保長今時今日的地位和為人,居然還會有人敢真刀真槍地動他。


  也許,以前的確沒有。


  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敢動他的人出來了,就是我胡欽,就是我們九鎮的六個兄弟。


  再大的大哥也是從我們這樣的小麻皮開始,一步步混出來的,為什麼不敢動?這不是少林寺,當了多年老大,難道就可以煉成金剛不壞嗎?

  我就偏不信你保長的卵子比我胡欽的大些!


  車子在寂靜無人的道路上飛馳,很快,我們就來到了神人山下。


  把車停在了神人山背公路的一面之後,我們用皮帶T恤之類的東西,將保長和羅佬的老婆捆了個結結實實。


  「欽哥,你好小的時候,我就看到過你的,你不要亂搞啊。你們三哥和我關係也不錯的。都是九鎮的老街坊了,不要亂來,給個面子好不好。這件事,我保證羅佬不敢把你怎麼樣。欽哥,這裡是神人山,這裡多的是人,你敢在這裡辦我!」


  在捆保長的時候,保長不敢反抗。但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他嚇得不輕,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說話聲音發飄,不斷地給我說著好話,連稱呼都從前面的小雜種變成了現在的欽哥。


  畢竟,保長是多少年的老江湖,他當然知道把人綁到荒山野嶺,很有可能會發生什麼。


  「呵呵,你說呢,我要做什麼?哪個說的神人山就辦不得人了?辦了會死啊?」


  我雖然壓根沒有想過要弄死保長,不過,看著他此刻的樣子,卻還是忍不住故作玄虛地逗他一下。


  話一出口,就算在夜色之下,也能看見保長的臉色變成了一片慘白。而旁邊羅佬的老婆則除了痛哭之外,沒有任何反應,就那麼一聲不吭地讓我們捆,看樣子,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死到臨頭了。


  「你開始打我耳光的時候,不是很囂張嗎?不是要辦我嗎?老雜種,你再狂啊?狂啊?」


  我啪地對著保長就是一個耳光,接著又連打了好幾下,才感覺解氣,停了下來,指著他問道:

  「我現在問你,你開始說等下有人要搞我的,是什麼意思?如果你說一句假話,我就斷你只手,說!」


  這樣的事,我估計保長一輩子都沒有經歷過,他的抗壓能力並不強。所以,很快,他就放棄了所謂的尊嚴和義氣:

  「你砍了他老婆一刀,我打電話告訴羅佬了,羅佬正在回來的路上,他要找你報仇。欽哥,你給個面子,我怎麼說都是一個局外人,你沒有必要做這麼絕。你今天放我保長一馬,我保證幫你把這件事搞得妥妥帖帖,讓你舒服,就算是我保長欠你一個人情。我保長是什麼人,道上朋友都曉得的。」


  「你最好先別給我啰嗦,問你一句答一句。他幾個人來的,帶的什麼傢伙?」我接著說。


  「就是開始打你兄弟的那幾個人一起,沒有其他人,羅佬找羅勇拿了一把手槍。」


  「找羅勇拿的啊,那是你保長面子大啊!怎麼了,看樣子今天你保長是要吹哨子重出江湖,殺了我們幾兄弟開刀祭旗咯。」


  「不是的不是的,我要他拿槍也是曉得你們猛,怕萬一出事,好自保。羅佬這個人我曉得的,他絕對不敢開槍的,而且媳婦也有了,他肯定不會這麼作死的。你放心!」


  該問的問完了,我轉過頭來對賈義和胡瑋說:

  「你們就等在這裡,把他們兩個看好!如果我們五兄弟今天一晚上都沒有一個回來的話,那就是我們死了。你們願意幫我們報仇,就把他們兩個殺了。不願意,你們就走,我也不怪你們。」


  胡瑋一聽就急了,梗著脖子大吼:

  「欽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就在這裡,賈義一個人看不住,這兩個人如果跑了,今天就真的要出大事了,你真聽我的話,把我當哥哥,就在這裡好好看著他們。」


  聽我這麼一說,胡瑋一時無法反駁,又急又憂,頓時就快要哭了起來:

  「欽哥,你們自己好點,萬一是動了槍。你放心,這兩個一個都活不了,我還要殺了羅佬,幫你報仇!」


  我把胡瑋狠狠地抱了一下,再抱了賈義:

  「那好,我們走了。」


  「欽哥,你不要搞出大事啊,你帶上我。我絕對不玩名堂,我可以幫你把事搞定的,我日自己親娘的騙你。」保長一看我們要走,徹底慌了神,用盡全力在地上一邊掙扎一邊大叫。


  那副驚恐萬分的膽小模樣,哪裡還有傳聞中高高在上的前輩風範。


  大哥?原來也不過如此!


  冷冷一笑,我也懶得搭話,扭頭就要走,小二爺卻突然把我遠遠拉到了保長聽不到的地方,對我說:


  「胡欽,其實把他帶著要得,你好生想想咯!未必,你今天晚上真的想要殺人啊?」


  小二爺的話我向來都還是很重視的,被他這麼一說,我也冷靜下來暗自想了一想。


  也是,帶上保長,確實有好處。


  不過,不僅僅只是小二爺想到的好處。


  我走了回去:

  「保長,你跟我們走,你記著。你今天要是敢玩名堂,除非現場就把我們六兄弟全部弄死。要不,我就保證一定殺你和羅佬全家。你信不信?」


  「我曉得我曉得!欽哥,你放心!我保長說話一向作數的,今天我去了絕對沒有什麼名堂。我曉得,你放心!」保長一聽我肯帶他去,他馬上就知道了事情有轉機,我甚至都明顯感覺到他整個人突然就放鬆了下來。


  出來混的老油子,腦子轉得比計算機還快,哪個不是人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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