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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險兒是個有些變態的受害者

  九鎮沒有的士,只有一種頂上加了帆布罩的改裝三輪摩托車,功用與計程車相同,本地人通常叫作慢慢游。險兒剛被我們控制住不久,地兒就帶著兩輛慢慢游停在了我們面前,我們幾個分別上車,火速趕向了九鎮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要我們先交500塊錢押金,但當時我們幾個人身上加起來才一百七十四塊錢。沒有辦法之下,我把父母給我買的擴機和兄弟一起湊的錢都放在醫院櫃檯上,並寫下了我們所有人的家庭地址,保證等下就會有大人過來交錢,苦苦哀求一番之後,救死扶傷的醫生這才不情不願地把險兒推進了急診部。


  險兒被初步認定為輕二度面頸部燒傷,送到了無菌室,醫生在裡面用一種類似於蒸餾水之類的東西為險兒做著創面清理,最後再上藥,前前後後,大概用了一個多小時。


  當時我們就站在玻璃窗外面看著險兒,可能都還沒有從這個突發事件中完全清醒過來,居然沒有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除了剛剛被燒的時候所發出的慘叫聲之外,從火熄滅到坐上慢慢游,再到治療完畢,這麼長的時間段里,如此慘烈的劇痛,險兒居然再也沒有吭過哪怕半聲。我想,應該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少年險兒徹底變成了日後那位心狠手辣,讓道上人聞風喪膽的「楊日天」。


  險兒一絲不掛地躺在病床上,地面上胡亂丟棄著兩件在手術時被醫生剪亂的衣服,臉上密密麻麻地塗滿了一種白色藥粉,藥粉稀薄的地方還隱隱滲出了一些淡黃色的不知名半透明液體。一個防止面部被刮擦的巨大木架子支在險兒的腦袋上面,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兩眼始終盯著天花板的某處,就連我們幾兄弟來到他的床前,都沒有望向我們一眼,整個人空洞僵硬,如同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死人。


  看著險兒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年紀最小的地兒居然一下沒忍住,捂著嘴哽咽了起來,我趕緊將他一把扯到人群後面,又被小二爺狠狠瞪了一眼之後,他這才硬生生把哭聲咽了下去。


  「險兒,你還好唦?還疼不疼?」最為老成的武晟踏前一步握住了險兒的手。


  險兒臉上的肌肉微微扯動了一下,依然看著天花板,沒有作聲。險兒長得很帥,有點像周星馳和古天樂的綜合體,而且正值青春年華,還有著大把的美好時光沒有過。突然之間,就有可能容貌盡毀,變成一個人見人厭的醜八怪,此時此刻,他內心的痛苦,我雖然不是親歷,卻也能夠想象得出來。


  我以為他是太傷心難過了,沒有心思和人說話。於是,我彎下腰,趴在他的耳邊輕聲安慰他道:「險兒,你不想說話就不說,好生休息下。醫生剛剛講了,你只是輕二度燒傷,只要恢復好就沒有太大關係的,你別太擔心了。我們就在這裡陪你,有什麼事,招呼我們就是。」


  險兒還是沒有半點反應,我和武晟對看了一眼,轉過身剛準備招呼兄弟們一起離開,身後卻響起了他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的說話聲:

  「今晚的事情不要告訴我家裡人真話,就說是我們吃飯時,我自己添燃料燒的就好了。」


  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的想法永遠都和其他的普通人不相同。財富、權勢、美貌等等世人珍惜無比的東西,在這些人的眼中也許只是一堆狗屎,他們注意的往往都是世人不曾關注的角落。


  我無法評論這種人的心態與人生觀是否正確。但是我知道,這樣的人活著一定要比平常人偏執百倍,也累上百倍。假如說普通人是逐花蝴蝶的話,那麼這種人就是撲火的飛蛾。


  險兒就是這樣的一隻飛蛾,當我們以為他傷心的時候,他卻說出了一句我們任何人都預料不到的話。我們面面相覷,誰都無法領會險兒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兩秒之後,向來謹慎的小二爺率先開口道:

  「險兒,街上挺多人都看見了,不見得瞞得住。」


  「不礙事,你們不要說真話,按照我交代的說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說話時,險兒望著我們的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那一刻,他的語氣依然平靜,但是看著他那種奇怪而詭異的眼神,我的腦海裡面突然靈光一閃,領會到了他隱藏在眼神和話語背後的意思。過去的那些年,當莫林給予我的羞辱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憤怒,越來越想報仇之後,我不會把自己的這種感覺告訴任何人,尤其我的父母。因為,我知道,他們必將會是我復仇之路的最大阻礙。


  我情不自禁踏前一步,抓起了險兒放在床邊的手。如此的夏夜,險兒的手掌居然是一片冰涼,被我握住的指尖好像還在微微發抖。


  我猜對了!越是堅硬冷酷的偽裝背後,越是波瀾滔天。


  面對著險兒詫異的眼神,我大聲問道:


  「險兒,你是不是想自己報仇?你是學生,他是個打流的流子,你千萬不要亂來啊。」


  房間里在剎那的沉默之後,爆發出了連片驚訝的詢問和勸阻:


  「險兒,真的假的?你都燒成這樣了,還要惹事啊?」


  「險兒,你千萬不要搞!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商量啊。」


  「是的,險兒,你一個人搞不過的,向志偉不是好惹的角色啊。你先把傷養好,之後的事再說,好不好?」


  當武晟、袁偉、地兒三個人或驚訝、或緊張、或關心紛紛上前好言相勸的時候,我發現只有小二爺始終不曾開過口,而是站在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一切。險兒則始終都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好像完全沒有聽見其他人的說話,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的樣子。可最後,在我的等待中,他卻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只是,在險兒閉上眼睛的一剎那,哪怕是隔著臉上一層厚厚的藥粉,我卻依然察覺到了一抹遮都遮不住的痛苦之色。


  這種痛苦看似若有若無,一瞬即逝,但卻又濃烈到了極致,如同一根附骨毒刺,難以窺見卻也深入骨髓。它絕對不是今晚這一次偶然的衝突能夠造就的,就算這次衝突的後果足以讓險兒毀容也不至於此!甚至把那些年間莫林給予我的所有羞辱全都加在一起,再誇張十倍,也遠遠比不過這種痛苦的沉凝與厚重。這種痛苦能夠讓一個人徹底扭曲。而人世間,能造就這種痛苦的,只有必雪之仇,譬如說,殺父奪妻!

  當最後那四個字出現在我腦海的一剎那間,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向志偉得意浮誇的笑容,和游憂那種閃爍不定的眼神。下一秒鐘,我徹底明白了過來!雖然沒有萬全的把握,但我幾乎能夠確定,此時此刻,我所想到的這一切,已經離事實不遠了。


  然後,陷入了極度震驚之中的我,看見險兒的雙眼驀地睜開,眼神中冒出了兩股明亮到讓人感到害怕的陌生光芒,痛苦之色消失殆盡,再次用那種平靜到沒有絲毫情緒的詭異語調,極為緩慢地說出了一句話:


  「我要殺了向志偉!」


  小小的病房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空氣里,響起了我們兄弟幾人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搶在我們兄弟開口之前,險兒扭過頭去看向了床的另外一邊,幾乎同時,說出了一句話:


  「我累了,你們走吧,派個人去我二姐家裡喊她來就可以了,讓她帶點錢,今天這麼晚了,先不要通知我爸媽。不說了,讓我休息吧。」


  「險兒……」


  始終沉默的小二爺突然扯住了還要說話的武晟,對著他搖了搖頭,沖著門外一指,當先走出了房門。


  我是最後一個走的,在我剛剛關上房裡的燈,就要踏出病房的那一刻,我似乎聽見了一聲短暫而急促的奇怪響動,像是飢餓的野貓在喉嚨裡面的呻吟,又像是源自心底無法剋制卻被硬生生憋住的哭泣。


  當我聞聲扭頭望去,響動已經完全消失了,安靜得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幽暗的病房內,只有險兒蜷縮成一團,背對著我們的身影,孤單而又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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