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未婚夫才不會這麼纏綿
蔚藍色的大海由遠及近,進入如小嬌的眼帘時,一旁的唐修握了握她的手,指著窗外,拍拍她獃滯的臉,笑道:「發什麼呆,快到了。」
如小嬌如夢初醒,整個人湊到飛機窗口前,欣喜地看著眼前的美景。
她去過海邊,看過很多地方的海,可是從來沒想到,海可以這麼廣闊,這麼藍,這麼美,像幽深的寶石,像倒過來的蒼穹,一望無垠。飛機飛在海面上,就像沙漠中的沙粒一樣渺小。
如小嬌歡呼著,拿著手機拍個不停。唐修慵懶地靠在座椅上,滿臉寵溺:「喜歡海?喜歡海的話,有時間帶你開直升機在海面上玩,直升機開得低,看得更清楚。婚禮過後,還有時間,我們可以好好玩幾天。」
如小嬌狂點頭,她自從進入社會就是窮苦老百姓一個,別說出國了,就是境內都只能窮游,現在不但能游海島,還能坐直升機玩,簡直就是餓鬼掉進了饅頭堆里,興奮得不行,彷彿全身的細胞都揮著手在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飛機飛過海洋,前方很快就出現一座海島。遠看海島不算太大,好像是散落在大海里的米粒,近了才看清,那海島其實並不小,至少有內陸的一個大城鎮那麼大,俯瞰之下別有洞天,有山有內湖,還有錯落有致的房屋群。
如小嬌此刻充分理解了劉姥姥第一次進大觀園的感受,太奢華了,太高級了,太開眼了。
持續著一路的一驚一乍,飛機在海港的小型飛機場里降落。唐修牽著她的手,走下飛機,她就像是被主人牽著出來遛彎的京巴犬一樣,一路東張西望,蹦蹦跳跳。
機場之外,早已有唐家人等在那裡,看到唐修都恭敬地行禮,齊聲道:「恭迎家主,恭迎夫人,恭迎小少爺。」
唐修沖眾人點點頭,淡聲說:「回家吧。」然後牽著如小嬌大踏步往前走。衛何抱著唐律不緊不慢跟在身後。
如小嬌雖然知道唐修的身份,但是唐修在H市一向低調,她還是頭一次見他這副前呼後擁的派頭,也是頭一次深刻體會到,她貌似真的嫁了一個了不起的傢伙。
而且頭一次,看到這麼多狼人聚集,說不震撼是假的。她被唐修牽著,看似風光無比地朝本家大宅走,可是心裡卻開始打鼓,突然有了種羊入狼窩的恐慌感。
好在本家的大宅並不陰森,相反的,設計得非常漂亮。
住宅設計大多數採用的中國元素,跟唐家在H市的宅子有點像,低調古樸中透著奢華,僕人們有些頭頂狼耳,有一些卻是普通人。雖然大家皮膚、眼睛顏色不同,但是看起來都和氣而恭敬。如小嬌緊張了一路,進了宅子,反倒不緊張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當然是見長輩。
唐家的長輩其實並不多,唐修的父親母親已經去世了,在世的只有一個叔叔,一個小姑。唐修吩咐僕人去將他的行李送回房間,自己則帶著如小嬌、唐律和衛何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剛一進門就祭祖?會不會太倉促了?我要不要換套嚴肅點的衣服?」越往祠堂的方向走,氣氛越是凝重,如小嬌忍不住拉了拉唐修,緊張地問。
唐修之前告訴她,這裡是海島。如小嬌想到海島,第一反應就是度假,所以穿得十分度假風,也不是不好看,就是花里胡哨的,顯得不太嚴肅。
唐修見她臉色都有些蒼白了,索性攬住她的腰,笑著在她耳邊說:「不用,我父親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看到你。現在回來了,自然要帶你去見他。他喜歡女孩子穿得鮮艷一點,你穿成這樣剛好。」
「哦,哦。」如小嬌點頭如小雞啄米。
這就要去見公婆了呢,雖然只是兩個牌位,但是如小嬌也莫名地緊張了起來,甚至使勁揉了揉臉,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是那麼僵硬。
沒想到,祠堂之行異常順利,雖然她面對的不是兩個牌位,而是好多個牌位,但是從頭到尾唐修都一直攬著她,直到上香的時候才鬆開。
上香,跪拜。
唐修帶著她跪在牌位下的蒲團上,對著正前方一個寫著「唐氏第三代家主」的牌位,喃喃說:「父親,您給我定的婚事,我很滿意。雖然經歷了很多波折,但是我找到她了,也將她帶回來了,以後,我會過得很好,您放心。」
如小嬌還是第一次看到唐修露出這樣憂傷的表情來,心頭一跳,忍不住伸手握了握他冰涼的手。
唐修回頭,沖她笑了笑,說:「我沒事。上過香了,去見見我叔叔他們吧。」
聽說唐修今天到家,長輩們早早就等在會客堂了。如小嬌聽唐修說這二位老人已經有上千歲高齡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準備看到兩截枯木一般皺巴巴的狼,可是事實並非如此,這二位老人看起來並不老,頂多有人類四十歲上下的模樣。小叔穿的十分隨意,像海島上普通的漁家漢,小姑就比較正式,挽著髮髻,穿著做工精良的旗袍,看起來雍容華貴。
如小嬌在唐修的介紹下,叫了人,二位長輩都給了見面禮。小姑給了如小嬌一支碩大的純金簪子,然後用金絲羽扇掩唇笑道:「這是我出生時,母親送我的簪子,現在看來是舊了點,希望你不要嫌棄。」
她出生時……一千年前?
那不就是古董了?如小嬌捧著首飾盒,眼睛有點發綠。心裡在嚎叫:嗷嗷,舊了好啊,越舊越值錢。
面上卻不得不裝出謙遜的笑,連連說:「怎麼會嫌棄呢?小姑給的東西,必定是最好的,我都不捨得拿出來用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買個保險箱鎖起來,當傳家寶。」
「小東西,嘴巴真甜。」小姑被她逗得咯咯笑,笑得十分優雅,時刻不忘拿金絲羽扇掩著唇。
二叔聽到如小嬌的話卻不高興了,指了指窗外,眉毛一橫,道:「她送的東西最好,那我送的呢?」
會客堂窗外就是一片大海,風景很美。如小嬌往外一看,頓時腿一軟,乖乖喲,遊艇?那是遊艇?哪有人用遊艇當見面禮的?簡直就是土豪中的戰鬥壕。對於這種腐敗的行為,她只想說:我喜歡。
手上捧著古董,窗外停著遊艇,重點是,這些都是她的了。
如小嬌張著嘴,保持著驚訝狀,大腦有點暈。
唐修看她那副傻樣,過來攬了攬她的腰,無奈責備道:「還不向小叔道謝?」
如小嬌這才回過神來,朝小叔小姑鞠躬,呈現了一個完美的九十度。
「謝謝小叔厚愛,謝謝小姑厚愛,我無以為報……死而後已。」
說完,如小嬌驚慌地拍了拍胸脯,她剛才一緊張,差點把「死而後已」說成了「以身相許」,分分鐘將一出「愛護晚輩」的溫馨劇,變為一出狗血家庭倫理大戲。
好在小叔小姑活的時間長了,也懶得跟晚輩計較,「哈哈」笑著,就放他們回去休息了。
晚飯當然也是跟長輩們一起吃的,說是要給他們接風,席間氣氛很熱烈,基本上都是唐修和小叔小姑在談論分別這些年的見聞,如小嬌樂得在一旁做一個安靜的吃貨。
吃過晚飯,唐修要留在小叔那裡談一些婚禮的細節,看如小嬌在一旁聽得無聊,就讓衛何陪她到處逛逛,如小嬌歡呼一聲,蹦蹦跳跳地閃人了。
看著活潑的人類女孩離開,小叔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抬眼看唐修:「她知道你小嬸和姑父的事嗎?」
唐修面容冷了下來,肅然地放下茶杯,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兩位長輩:「我不想讓她也那樣。她只要自由自在就好。」
兩位長輩的笑容凝在臉上,表情變得隱晦不明:「你也不用不齒我們的行為,因為到時候,你一樣要走我們的老路。」
「後果我會承擔。」唐修眼神凌厲起來,「你們不要對她說什麼多餘的話。」
一直沉默的小姑卻笑了,那笑容十分明艷,其中卻透著凄絕:「我們狼人,一生只一夫一妻,偏又最重情愛,愛上人類就是禍事一樁。孤獨終老?說起來只是輕飄飄四個字,可是這其中的苦澀,沒經歷過的人是不懂的。我們也只是想要愛人永遠陪在身邊而已。」
唐修沒再說話,而是沉默地喝著茶,如畫的臉上,帶著幾分心有餘悸。
不懂?他孤獨了三百年,怎麼會不懂呢?
孤獨,真是一味蝕骨的毒藥,毒發在心上,每分每秒都是痛不欲生。
如小嬌第一次游海島,簡直拿出了觀光客的所有勁頭,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什麼都覺得新奇,看到什麼都想用相機拍下來,光拍景物不過癮,她還讓衛何幫她拍了不少與景物的合照。
也不知道拍了多少,眼見著如小嬌又將相機塞給他,自己跑去一個古裝仕女雕像旁邊,嘟著嘴做「萌萌噠」狀,衛何縱使再面癱,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鄙夷的表情來。
「夫人,您以後每年都會回來這裡一次。」衛何提醒她。
言外之意就是,這裡是你家啊,你個土包子,哪有人對著自己家這麼一通猛拍的?以後年年看,有你看膩的時候。
如小嬌只裝作沒聽見,又跑去一顆沒見過的熱帶樹木旁,朝衛何使勁招手:「快來,這邊也拍。」
儼然是把自己當成觀光客了。
衛何深深地無奈了。
就在他考慮著怎麼脫身的時候,本家的一個僕人慌張地跑過來,對衛何說:「小少爺要去泡溫泉,又不讓我們服侍,只要大管家您,您快去看看吧。」
唐律這小傢伙確實是有一些牛脾氣的,可是眼前這位「觀光少女」顯然是還沒看夠啊。
衛何看了看如小嬌,有些為難。
如小嬌看出他的猶豫,做出和藹可親、善解人意狀,朝他揮揮手:「你去吧,我自己玩一會兒,一會兒原路返回就是了。」
他們確實也沒走多遠,而且這裡到處都是僕人,她應該不會出事。衛何想了想,就將相機還給了如小嬌,恭聲說:「夫人,抱歉。」
說完就跟著前來報信的僕人快步離開了。
如小嬌一個人拿著相機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看到前面有個院子。這個院子完全是仿照中國古代大戶人家的住宅建造的,格局布置都古香古色,就連花圃都十分講究雅緻。
如小嬌覺得好奇,再加上院門又沒關,就忍不住走了進去。
院子里很安靜,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她拿著相機一路拍進去,越拍越是嘆為觀止,這裡精緻得簡直可以跟蘇州的獅子園相比了。
穿過院子,就是正堂,正堂後面是廂房,一路都沒有人聲。只有廂房裡有細小的人聲傳出來。
「夫人,今天您要讀這一篇嗎?好,那我念給你聽。」
接著就是輕柔的讀書聲,讀的是古文,古音古韻,聽起來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好奇心害死貓,如小嬌忍不住湊了過去,透過沒關嚴的雕花窗欞朝裡面看。
一個穿著整齊的狼耳僕人,背對著窗戶坐著,正在輕聲地念著手裡舉著的一本古書,她對面的黃花梨雕花圈椅上,坐著一個古裝的女子。女子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精巧細緻的臉上木然一片,沒有任何錶情,透著一片死氣沉沉的感覺,而那一雙眼睛更是駭人,黑洞洞、冷冰冰,毫無生氣地直直望著窗外。
如小嬌往裡看的第一眼就對上那雙黑洞洞的,彷彿沒有白眼仁的眼睛,嚇得差點叫了出來。她慌忙死死地捂住嘴巴蹲下身。
那女人的眼睛怎麼會是這樣?她還活著嗎?
如小嬌蹲在窗欞下,使勁拍著胸口,過了好久才順過氣來。
活著嗎?
她突然想起菲麗絲曾經跟她說過的話:
唐家對待人類媳婦、人類女婿有特殊的辦法。就是在你們人類老去之前,將你們的生命封存住,說白了就是做成活死人,沒有思想、沒有行動能力,卻是活著的,像個漂亮的移動花瓶一樣,擺在他們的面前……
活死人……眼前這個女人不會就是活死人吧?
如小嬌雖然害怕,但是又實在想要弄清楚真相,就大著膽子重新站起來往窗欞里看。狼耳僕人的讀書聲沒有中斷,那個女人依然沒有動,依舊靜靜地木木地望著她……
她的心在狂跳,十分害怕那個女人會在下一秒站起來,指著她問你是誰?
可是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那個女人沒有動,沒有說話,沒有眨眼,連睫毛都不曾動過一下,而且仔細看的話,她甚至也不是在看如小嬌,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毫無生氣地看向前面,一個不知名的方向。
確定她確實不動也看不到,如小嬌放下心來,但緊接著又害怕了起來。
菲麗絲說的都是真的,唐家人會將人類媳婦做成活死人,只為了能讓她長久地陪著自己。
說起來情深,可是細想起來,真是毛骨悚然。
如小嬌重新蹲下身去,心又在狂跳了。
那麼她呢?窗欞里的這個女人就是她的未來嗎?
不會不會,唐修那麼愛她,唐修才不會這樣對待她。
可是,正是因為太愛了,所以才想永遠留住她不是嗎?
如小嬌蹲著,身上不知不覺出了一層汗,本來是應該覺得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冷,冷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再沒了看景的興緻,如小嬌沿路返回,迎面撞見正在找她的唐修,唐修臉上滿是焦急,不滿地問:「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你……」
話沒說完,如小嬌已經撲到了他的懷裡,將臉埋進他的胸前,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這小妮子主動親近他的機會可不多,唐修有點訝異,又有點歡喜,笑著問:「怎麼了?」
「唐修……」如小嬌喚了聲他的名字,她有很多問題想問,想問他,自己剛才看到的女人是誰?想問他,是不是真的愛她?想問他,是不是想跟她天長地久?可是她不敢問,她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更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否定的答案會讓她傷心,而肯定的答案,則會讓她害怕。想了許久,她最終卻只說:「想你了。」
「才一會兒沒見而已。」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唐修臉上的笑容卻在逐漸擴大,連黑眸里都是滿滿的溫暖笑意。他拍拍她的背,俯身在她耳邊說:「剛剛回來,事情比較多,冷落你了。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不過不是現在。現在天色還早,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遊艇?」
如小嬌這才想起來,小叔作為見面禮送給她的遊艇就停在外面的海港里,那是她的遊艇,她當然想去看看。
「好啊。」她答。因為興奮,之前的害怕反而被沖淡了許多。
那艘遊艇並不大,也就三十幾英寸左右,大概能乘坐十個人。據說遊艇是出自義大利設計師之手,浪漫、典雅。因為是要送給她的,所以內室布置也很女性化,以海藍色為主,搭配藍白相間條紋,濃濃的地中海風情撲面而來。
如小嬌上了船之後,左看右看,興奮異常。
「真漂亮。它以後真的是我的了嗎?」如小嬌眼睛晶亮,對著唐修嚷。
「當然啊,送給你就是你的了。」他捏了捏她的臉,只覺得這小妮子財迷的小模樣真是可愛死了。
接著唐修讓衛何和跟過來的本家的僕人都離開遊艇,他自己則帶著如小嬌來到駕駛室,要教她開遊艇。
「你會開?」如小嬌有些意外。
「當然。活的時間太長,總要找些事情做來打發時間。」唐修從後面摟著她,抓著她的手,耐心地手把手教她。
他們將遊艇開離海島,停在一片開闊的海域,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大海的顏色是比海岸還要幽深的藍色,將他們緊緊包裹著。如小嬌坐在甲板上,腳從白色的欄杆中伸出去,在海風中晃悠得好不愜意,她只覺得此生都不會有比這更舒服的時候了。
唐修也在她旁邊坐下,擁著她的肩:「這裡真安靜,只有我和你,待一輩子都不會膩。」
「一輩子……我的一輩子跟你的一輩子可沒法比。」也許是太放鬆了,如小嬌不經意說出了心中所想,「等我死了,你就再找個人來愛吧,這樣我也能放心地離開。」
唐修一下子火了,扳正她的肩膀,眸中似乎要噴火了一樣,惡狠狠警告她:「什麼再找一個人?我只要你一個,這輩子有你就夠了,我會讓你長長久久地活下來的,你不要亂想,以後這種話不許再說。」
長長久久活下來……
如小嬌猛地又想起來菲麗絲的話,想起了窗欞後面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心中一驚,剛才的愜意和輕鬆都跟著消失了。
她意興闌珊地站起來,走進了船艙。
遊艇上有小冰箱,有小型微波爐,晚餐就是用微波爐熱了一些三明治和蔬菜濃湯。坐在甲板上,頭頂上是璀璨星空,周圍是幽藍的海水,聽著海鳥的鳴叫聲,原本應是人生的一大享受,現在的如小嬌卻沒了那種心情,吃得食不知味。
這一夜都是在海上度過的,上下兩層的船艙,上層是小客廳,底下是休息室,衛浴、床具一應俱全。
唐修擁著她,只說是為了補償白天對她的冷落,在那張皮質的圓形大床上,做盡了親密事。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與其說是他在補償她,不如說她在故意討好他,那樣熱情的回應,恰到好處的配合,讓他欲罷不能,一次一次達到慾望的高峰,恨不能將她吞下肚去。
如小嬌渾身都被汗水浸濕了,可是身體卻依舊火熱。她心裡很悶很堵,她需要唐修,她也明確知道,她愛他,她希望他能這樣愛著自己。可是同時,她又怕他,他擁有她無法抵抗的體魄和實力,她無法抗拒,越是熱愛,越是畏懼。
愛與畏懼交織,她半是貪歡,半是討好,糾纏著他,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歡愉,貼在她耳邊笑著:「你再這樣,我以後可什麼事都做不了了,時刻只想跟你在一起。」
如小嬌抱著他,將頭埋進他的懷裡,瓮聲瓮氣問:「唐修,你愛我嗎?」
「愛啊。」
「有多愛。」
「愛得恨不得你沒有出生過。」
沒有出生過,沒嘗過這樣刻骨的甜蜜和歡愉,就不會變得像現在一樣貪心,就不會因為害怕重歸孤獨而失去自我,甚至不惜變成自己一直所唾棄的魔鬼。
海浪拍打著礁石,夜鳥在頭頂悲鳴,這一夜竟是這麼長。
家主大婚,是唐家上下的大事,所以婚禮是許久之前就準備好的,日期也早就定了,就在三天後。
按照唐家的規矩,大婚之前,新郎和新娘要分開三天,婚禮上再見面,唐修和如小嬌當然也不能例外。可是唐修顯然不是那麼容易就守規矩的狼。他表面上跟如小嬌分了房間,甚至分了院子,但是每到半夜,他都會躲著僕人,翻牆爬窗,偷偷溜進如小嬌的房間。
結婚前三天,準新娘除了美容護膚、挑衣服、做頭髮之外,就是睡美容覺,為的就是在婚禮上能夠以容光煥發的樣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可是唐修每晚都來,她根本連一天都沒能休息過。
每天早上,僕人們看著她的黑眼圈都會憂心忡忡:「夫人,昨天晚上又沒睡好嗎?是不是換了床之後睡不習慣?這可怎麼辦?」
如小嬌當然知道,她睡不好不能怪換床,只好訕笑著安撫僕人:「沒事沒事,黑眼圈而已,粉底遮一遮就行了。」
僕人顯然沒她這麼樂觀,依舊憂心忡忡,轉頭去找美容師,來給如小嬌做深層眼部護理。
婚禮前一晚,唐修又一次出現在她窗前,她強忍著將他踹下去的衝動,苦著臉說:「明天就是婚禮了,就不能讓我好好休息一晚嗎?」
唐修從容地爬進房間里,動作嫻熟地關窗拉窗帘,然後抱著她往床上倒:「休息,當然讓你休息,我們一起休息。我習慣抱著你睡覺了,不抱你睡不著。真的,我今晚只抱著你,什麼也不做。」
什麼也不做才有鬼!
被折騰了一番的如小嬌瞪著頭頂的天花板,恨恨地嘟囔:「臭狼信得過,母豬會上樹。」
也許被折騰慘了,她嘟囔著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然後做著跟前幾天同樣的夢。
窗欞中的女人,一動不動坐著,黑洞洞的眼睛一直望著她,然後突然張嘴說:「我就是未來的你啊。」
她一驚,從夢中醒了過來,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想起床去洗個澡,可是唐修的胳膊還放在她的腰上,她不敢動,生怕一動就將他驚醒,只能靜靜地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那不是她的未來,唐修不會這樣對待她,絕對不會。
如小嬌一遍又一遍地做著心理建設,邊等著汗水干透,邊等著睡意再次襲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婚禮來臨,她這個新嫁娘,有了遲到的恐婚症,竟然怎麼都睡不著,反而思維越來越清醒,雜亂無章的思緒一直在腦子裡亂竄,死去的師父師娘、失散的師兄弟、大師兄、二師兄、沒見過面的父母、她愛的唐修,還有那個女人黑洞洞的眼睛。
一閉眼就被那雙黑眼睛嚇醒,再躺下去就是煎熬。如小嬌不管不顧地推開唐修的胳膊,開門沖了出去。
這個海島屬於熱帶,白天有點熱,晚上氣溫卻很舒適,風吹在身上涼爽而愜意。
她穿著睡衣下樓,出了院子,漫無目的地在周圍走動,身後沒有人追來,唐修似乎是累壞了,並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驚醒。
她邊走邊抬頭看星星,頭頂上是她從沒見過的燦爛星空,她走著看著,不由得痴了。
邊看星星邊四處閑逛,很快她就發現自己迷路了,房子離她越來越遠,她怎麼繞都繞不回去,而自己明明是想往回走的,可是順著小路走過去,卻發現自己進了山裡。
這裡的山比她在H市爬的山要低矮些,可是由於是在熱帶,植被非常茂盛,走進去之後再回頭,才發現根本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她這才害怕了起來,後悔自己一個人亂跑,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一臉,風一吹,有點冰冰涼涼的疼。
又漫無目的地亂走了一通,如小嬌走到一個山洞口,實在是走不動了,就找了塊石頭坐下歇腳。
就在這個時候,山洞裡突然竄出一個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髒兮兮的臉上有一把大鬍子,看不清容貌,唯有一雙眼睛在黑夜裡特別明亮。
「人……人,你是人?中國人?」那人喊著,說的是漢語,但是腔調又帶著點古韻。
如小嬌嚇得不輕,條件反射反手抓住那人的胳膊,給他來了一個背摔,顫抖著聲音問:「你……你是什麼人?」
大鬍子被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卻仍不肯放棄,爬行了幾步,死死抱住了如小嬌的小腿:「中國人,你果然是中國人。求你回國的時候一定要去揭發唐氏一族的狼人,對我元氏一族的迫害。求你,求你……」
元氏一族。
如小嬌一愣,唐修總是說,她原本姓元,是元氏女,那麼元氏一族不就是她原本的家族嗎?
唐家和元氏一族不是姻親的關係嗎?怎麼會迫害元氏一族?
她這麼一愣,忘了掙脫那大鬍子的手。大鬍子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瞪著如小嬌看了幾秒鐘,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號叫,然後緊緊抓住如小嬌的肩膀,大笑道:「你是不是姓元?你是我元氏女對不對?」
如小嬌被他抓得肩膀生疼,只好出拳打他胸口和肚子,想讓他放手,但是那大鬍子似乎瘋魔了一般,不僅不放,反而越抓越緊,嘴裡反覆重複地喃喃道:「你是我元氏女,你必定是我元氏女。唐家那個小子最終還是等到我元氏女了……他等到了,他等到了,怎麼能讓他等到呢?」
如小嬌的拳頭越來越重,可那人就是不鬆手,就算嘴角已經開始沁出血了也還是不肯松,如小嬌怕再打下去出人命,不敢再出手,而是警惕地看著他:「我不姓元,我姓如。」
她後來確實跟了師娘的姓氏,這麼說也不算撒謊。
「不對,你是我元氏女,你怎麼能姓如呢?你這張臉我認得的,跟我弟媳一模一樣的長相。我無後,但是我弟媳後來生了孩子,你必定是他們那一房的後人。」那大鬍子喃喃著,眼睛里的光亮,儼然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你不要胡說,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那麼多,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你弟媳的後人?」如小嬌伸手去扳他握著自己肩膀的手。她是習武出身,力氣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可是就算她使了七八分的力,也還是扳不開他的手,再使力又怕將他的手指扳斷,只能恨恨地停手,「你快點放開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大鬍子依舊不鬆手,只顧著喃喃說:「你是我元氏女,你必定是我元氏女。你來這裡,是要跟唐家那個小子成婚了嗎?千萬不要成婚,那個小子會將你做成活死人,那個小子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害了我們一族,害得我們家破人亡。千萬不能成婚,千萬不能成婚……」
「瘋子!快放手!」眼前這個人越說越離譜,如小嬌慌了,開始沒有章法地踢打。
這個時候茂密的植被之外,隱約有光亮傳來,接著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聲,似乎是唐修發現她不見了,已經帶人找來了。如小嬌慌忙抬手朝光亮處使勁招手:「唐修,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那人見有人找來了,慌忙鬆了手,退到了山洞裡,隨著他的動作帶動了一連串嘩啦啦的聲音,如小嬌這才發現那人的腳上戴著腳鐐,閃著森寒光芒的黑色腳鐐一直延伸到山洞裡面。
這個大鬍子看來十分害怕唐修,如小嬌鬆了一口氣,往光亮處走。
對於大鬍子的話,她雖然驚訝,但是並不十分相信,她又不傻,怎麼會不相信唐修,而去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瘋子?
只不過,活死人……她又想起窗欞裡面,那雙黑漆漆、空洞洞的眼睛。
背上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唐修不會那樣對她的,一定不會。
她邊走邊想,這個時候,山洞裡傳來那個大鬍子帶著悲戚的尖銳笑聲:「唐家的那個小子是不是說他對你有多深情?狼人一生只一妻?都是胡扯。他的床上功夫是不是很好?你怎麼不問問他,性事方面是誰給他啟的蒙?給他啟蒙的狼女,如今可還安好?」
如小嬌腳步一頓,想到第一次跟唐修親密的情景,他確實不像是第一次。不過,這有什麼關係,他一個人孤零零等了三百年,她從來沒期望過他為她守身如玉。
「他的過去我不在乎,只要現在和將來,他能對我一心一意就行。」她回頭,看著黑洞洞的山洞,回答道。
山洞裡面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爆發出暢快的笑聲:「你果然是來跟那小子成婚的,你果然是我元氏女。」
原來,這人是要套她的話。如小嬌氣惱,不想再跟他廢話,轉身走了。
山洞裡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是你的族人,也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希望你過得好,能將我族繁榮起來,不希望你也如我族其他人一樣,死得不明不白,或者變成不死不活的怪物,僅此而已。你為什麼不信我?」
如小嬌再也不想理這個瘋子,循著光亮,往人聲嘈雜處走。
她剛走出那片茂密的樹叢,第一眼就看到了唐修。唐修身上穿著睡衣,頭髮有些凌亂,手裡拿著一條布條,一雙眸子在黑夜中透出瀲灧的赤紅色,焦急地四處尋找。那布條看起來很眼熟,如小嬌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的睡衣不知道什麼時候掛破了,留了一條布條在樹叢外,否則這麼茂密的樹叢,唐家就算人再多,也要找上好一會兒。看到她從一人高的草叢中鑽出來,唐修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丟開手中的電筒,衝過來死死將她抱住。
「你去哪裡了?想嚇死我是不是?」那狼聲音沙啞,透著幾分凌亂,如小嬌被他抱著,頭貼著他的胸膛,能夠清晰地聽到他因為擔心而加速的心跳聲。
她閉上眼睛,剛才因為那個大鬍子的胡言亂語,而變得混亂的心,重新變得清明起來。
這是她的唐修,他的心在為她而跳,她應該相信他才對。
相信他,將一切都交給他,天亮之後,做他最美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