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從水草堆里坐起來,我撐起身子,喘著粗氣向上望了望,比起十八層地獄,這裡的落差根本就不算高嘛,怎麼會讓我用使這麼多力氣來保命……


  肚子上的腦袋動了動,是陌溪醒了過來。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摔著哪兒沒?」


  他微微一驚,蹭起身來。見他動作流暢,應當是沒有摔著哪兒,我道:「此處乃是榮山下面的山谷里,他們找下來應該要段時間,咱們先找條路出去再說。」


  我作勢要站起來,卻覺腳踝一痛,是先前被捕獸夾夾傷的地方在這番折騰下又滲出了血來。我彎下腰去,剛想施個法讓它好起來,可是陌溪卻趕在我之前按住了我的腳。


  「陌溪,我沒事。」他抬頭看我,我道,「你瞅,我這樣一揮手……」我默了一瞬,看著半點沒有好轉的傷勢,我揉了揉額頭,「今天……狀態不對……」


  陌溪什麼也沒說,只默不作聲的將我的褲腿拉開,然後撕了他自己的衣服為我裹上。


  看著他沉默專註的臉龐,我忽然開口:「陌溪,你怎麼看起來……有點難過?」


  他指尖一頓。


  直到將傷口包好之後,才拉了我的手,在掌心寫道:「我還是沒護好你。」


  我輕輕摸他腦袋,「你已經將我護得很好了。」


  他指尖在我掌心停頓了很久:「我本以為若有一日能再見三生,定能護你無虞,可如今還是連累你與我一同受罪,真是……」我握住他的手,不讓他再寫下去。


  「陌溪。」我道:「對三生而言,唯與你分開,才是受罪。和你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是享受,都值得讓我比之前更加珍惜。」


  陌溪這一世最多百餘十年,我要是再耽擱,可就再也沒法出現在他生命里了。所以不管白齊是算計也好,陰謀也罷,他讓我早點見到了陌溪,這就是好事一樁。


  陌溪任由我將他握了一會兒,直到我看得他臉頰微微發燙,他才別過了頭,蹲下身子背對著我。我順從的爬上了他的背,讓他背著我向前走。


  「這還是第一次呢。」聽我這句呢喃,陌溪微微轉過頭來看我,我笑道,「我背過陌溪很多次,陌溪還記得嗎?」


  他點頭。


  可他想的範圍大概與我不一樣,我想到的是第一世的小陌溪才上學堂時,被人欺負后我將他從書院背回來的場景,還有第二世時,我將中了陰瘴之毒的重華從溪邊駝回小屋的場景,自然,也有這一世小時候背著陌溪去玩的場景。可是好像記憶里,當真還沒有一次是陌溪背著我慢慢走的。


  我一聲嘆息:「原來,咱倆的性別,一直弄反了啊。有哪個話本子從頭寫道尾,是佳人一直背著才子走的啊!」


  陌溪失笑,他彎腰馱著我,讓我伸出手去,在掌心寫道:「以後我一直背著三生走就是。」


  我喜歡聽陌溪給我承諾以後,因為這樣就好像我們會一直這樣相處下去一樣,就算知道他說的「一直」和我的「一直」不太一樣,我也願意去相信。


  我抱緊陌溪的脖子,在他腦袋邊蹭了蹭:「陌溪啊,三生沉嗎?」


  他搖頭。


  「你說我沉吧。」


  他奇怪的轉頭看我。


  我也眨巴著眼看他:「你說來試試。」他失笑,最後還是搖頭。我有些失落,「你若說沉,我便有安慰的禮物給你。」


  他仍舊堅定的搖頭,最後所幸轉過頭去不看我了。我忍住把他腦袋擰過來的衝動,想了想,又道:「即便不沉,你背著我也是要使力氣的,三生給你打打氣吧。」


  陌溪點頭。


  我欣喜的一嘴巴湊了上去,在他臉頰上親出了「叭」的一口。


  陌溪渾身一僵,終是又轉頭看我,我抹了抹嘴:「沒錯,方才我就是在找借口占你便宜呢,你生氣了嗎?」我在他還愣神之際,道,「你若生氣,便把這便宜占回來吧,來,給你占。」我把臉湊過去。


  陌溪卻半晌沒有動靜。


  在我失望的以為陌溪當真正直得變得和木頭一樣打算轉頭用眼神去指責他的時候,一個溫軟的唇畔帶著小心翼翼與忐忑不安的情緒慢慢貼上了我的臉頰。


  有點溫熱,有點濕潤,讓我心間霎時軟成一片。四肢百骸像是被火燒了一陣兒似的暖了起來。


  我竟沒出息的在這種大概連「親」也算不上的觸碰下,默默燒紅了耳朵……


  「陌溪你真討厭!」我把腦袋埋在他肩頭使勁兒蹭了蹭,「什麼時候學會的這麼勾引人了!」


  陌溪頓了一會兒,我大概能想到他呆怔的眼神,隔了會兒,沒見我抬頭,我聽他略有些無奈的一聲嘆息。然後繼續背著我向前走,他的背很寬闊,像是能承載我所有的任性和無理取鬧,又像一個蜜罐子,把我這些情緒,都轉換成了甜蜜。


  不知沿著山谷里的水流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個山洞。又黑又深,水流都往山洞裡面流去,四周都是懸崖峭壁,到這裡,竟是走成了一條絕路。


  我往山洞裡望了望:「往回走吧。」


  陌溪沒動,細細聽了聽山洞裡的聲音。他與我比劃說山洞裡或許有出路。這我倒是看不出來,不過陌溪既然如此說了,那我便隨他進去就是。


  洞穴里又潮又黑,陌溪幾乎是摸著牆壁在走,行得極緩。


  我憋了憋,一咬牙點了一簇鬼火在掌心裡燃著,陌溪對我這些舉動顯然已經習慣了,只在初時驚了一瞬,便借著鬼火的光在洞穴里行徑起來,動作顯然比方才快了許多。


  這洞穴里有的地方有路,有的地方沒路,陌溪便脫了鎧甲,背著我,一會兒在水裡游,一會兒在濕滑的石頭上走,有的地方還是靠手攀著洞穴岩壁艱難爬過去的。


  走了這一遭,待得看見了洞穴另一頭的微光,陌溪側過臉來對我笑,我只把手伸到他胸腔摸了一把他的結實的胸膛,感慨:「好身段!」


  陌溪笑容僵了一瞬,卻也沒生氣,只默默紅了臉,轉頭繼續走。


  洞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幾乎讓人看不見陽光。陌溪背著我沒走多久便看見一條小溪蜿蜒著的向森林裡的延伸,我回頭一看,才發現我們出來的那個洞口竟是這條溪流的源頭,而榮山已被我們從下面橫穿而過。


  「沿著溪流走應當能看見人家。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吧。」我頓了頓,問道:「陌溪你之後是怎麼打算的?」


  陌溪沉默。


  我斟酌著語言道:「你自幼便重情,這次白齊要殺你定是讓你傷心不已,不過他一直都不是什麼好人,你也算趁此機會將他的面目看清了。以後你便別在管那些戰爭之類的事情了,就當今天是個新的開始,你與我一同尋個世外桃源隱居,可好?」


  他頓下腳步,轉頭看我,我還沒從他的眼睛里讀出回答,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微弱的妖氣,帶著點我略熟悉的氣味。


  我腦袋一轉,猛地看向右側,只見一道白影倏地閃過,我怔神:「喂。」寂靜的森林裡沒有回答我的話,連陌溪也有些莫名的看著我,我拉著陌溪的衣襟使喚陌溪將我背著往右邊走,「姑娘,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這兒。」


  林間又靜了許久,方才有一身著白衣的女子自樹後走出。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夏衣,轉世為狐妖的夏衣。不過……


  「你怎會在此?」我問道,「石大壯呢?」


  上一世一別已有三十年,我以為當時的小狐妖用了她姐姐的內丹化為人形之後,石大壯定會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好好照顧,演一出強取豪奪的戲碼,哪能想到這一世還有機會會在這荒山野嶺里碰見她。


  難不成,石大壯當真移情別戀了?

  夏衣一皺眉,神色驀地冷了冷:「你如何識得我師父?」


  師父?我摸著下巴琢磨,石大壯當真是變聰明了,這層身份往小姑娘頭上一扣,他不管說什麼小姑娘都得乖乖聽著了,要她往東就往東,要她向西便向西,想牽牽小手摸摸臉蛋什麼的,那可是一等一的方便啊。


  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當時若讓陌溪拜了我做師父,如今也不會這般受白齊欺負了。


  「我與你師父乃是老友。」


  夏衣的眼神霎時變得有幾分奇怪,嘀咕道:「師父他……朋友還真多。」這話乍一聽竟有幾分酸醋氣在裡面。


  陌溪敏感的察覺到了她語氣里的奇怪,轉頭看我。我卻是一頭霧水,這一世我與石大壯根本就沒打過照面,她這一番醋吃得委實莫名其妙了些,我道:「我與你師父當真只是故交,不信你自可回去問問你師父。」


  她顯然沒有信我,我也不打算再與她解釋多了,只道,「你可知離此處最近的人家在哪兒?」


  夏衣一扭頭,無視的的存在,自顧自的往另一方走:「我不知道,你與我師父那麼好,你自去問我師父吧!」


  我又……幾時說過我與她師父好了,這熊孩子的醋勁兒當真是不比第一世時來得差啊!


  陌溪卻有幾分不愉,眉頭一皺,鼻子里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兩步邁上前去,作勢要擒了夏衣來問話。


  先前陌溪與我呆在一起,見他脾氣好會臉紅,我便還當他與小時候一樣軟軟的好捏。沒想這麼多年的行軍征戰,倒是養出了他幾分暴脾氣與不喜被人挑戰權威的性格來。


  可夏衣好歹也是個妖怪,即便陌溪上過再多戰場武功有多厲害,他也不是以前那個重華尊者了,沒有法術防身,光憑武功好身體棒可鬥不過。


  陌溪還未走到夏衣身邊,我剛想開口讓他回來,夏衣卻猛地一頓,回頭猛地瞪了我與陌溪一眼:「還敢跟來找死!」她一轉身,劈手便像陌溪打來。


  「住手!」我大喝,在此同時卻有另一個男聲與我喊出了同樣的話:「住手!」


  夏衣半空中的手腕被擒住,來人將她猛的拽開,厲聲呵斥:「夏衣!我教你術法,可是讓你用來欺負人的!」


  來人是多年未見的石大壯。我舉了手剛要與他打個招呼,那邊的夏衣倏地怒聲道:「是!沒錯!我便是個心思惡毒之人!師父你若厭惡這般惡毒的我,便在此將我就地拍死,連埋也不用了!自讓我被野貓野狗叼去吃了罷!左右你有那麼多故交舊識紅顏知己,我在不在,師父都無所謂吧!」


  「荒唐!」


  「可是我荒唐?師父你自己轉頭看看,這位姑娘,可又是你在哪段風花雪月里辜負的女子?」


  「你休要胡鬧!此處哪……」石大壯轉頭看我,愣住。


  我略尷尬的抹了一把汗。拍了拍陌溪的肩,示意陌溪將我放下。陌溪的目光在我與石大壯之間來迴轉了幾遍,才慢慢將我放了下來,可是手卻還是緊緊的摟著我的腰,活像我沒有他的支撐就會摔倒在地一樣,又像……害怕我與別人跑了一樣。


  「大壯,真是人生處處都相逢啊,又見面了。」


  石大壯怔愣的看了我一會兒:「三生?」


  我點頭。石大壯看著我,神情慢慢冷靜下來,目光在我與陌溪之間逡巡,隨即不敢置信的笑了:「第三次?你著實是個執著的人。」


  我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在他與夏衣之前轉了轉:「你也是個執著的石頭。」


  此話一出,我心裡竟起了幾分感慨,多快啊,我與陌溪明明什麼都還沒開始,但卻怎麼就在一眨眼間,走到最後一世了呢。


  可我心裡還沒感慨完,腰間的手掌一緊,用力得都讓我覺得有幾分疼痛了,我抬眼一看,陌溪神色不明的盯著石大壯,漆黑的眼裡隱隱透出的氣息如冰似箭,我這才想到,陌溪他是聽不懂我與石大壯這話背後的含義的,而他方才又聽過夏衣那番觀點,難免會覺得吃味。


  他能為我吃味,我心底自是高興的,我拍了拍他的手,想讓他安下心來:「陌溪,我……」


  「哦,看來師父對三生姑娘還是余情未了嘛。」夏衣在石大壯身後冷冷道,「徒兒不擾師父與故人敘舊了,這便走。」


  我一挑眉,這姑娘的醋勁兒倒是比陌溪更濃三分。言罷,她轉身便要離去,石大壯手一探便將她拽住,他極為頭痛道:「三生當真與今日找來的那女子不同!」


  我心裡暗自揣摩了一下他口中的這個「今日找來的女子」,登時便想到了許久之前石大壯在靈玉山那小院里招惹的美麗女妖怪們,一時,我半點也不同情他被夏衣如此折騰了,所謂天道好輪迴,善惡終有報,石大壯終是要為自己先前的放浪,付出點代價的。


  「不同?」夏衣冷冷道,「那些女子都是逢場做戲,只有三生姑娘才是真愛嗎?」


  陌溪看我,我著急的連忙擺手:「與我無關與我無關。」


  石大壯頭痛的揉了揉眉心:「你先與我回去,休要在此胡鬧。」


  「又是我胡鬧!」夏衣怒聲質問,「師父你可敢摸著良心說自己與三生姑娘沒有往事?」


  我與石大壯愣住,我們之間的往事不僅有,而且還多著呢。


  石大壯嘆息:「確實有,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我再問你,你可曾對這個姑娘動過心!」


  我與石大壯再次愣住。


  這……在歷史里好像也是發生過的,不過我與石大壯在這麼長時間的關係中,就只有那一小段出了偏差,可當時還是在石大壯傻的時候呀!最後還被陌溪給無情掐滅得連灰都不剩,但若只問有沒有……


  我沉默。石大壯越發用力的揉額角:「有是有,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個回答讓夏衣的臉色白了幾分:「你竟當真對她動過心?」


  「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夏衣不再說話,紅著眼看了石大壯許久,最終瞪了我一眼,轉身走了。石大壯一聲長嘆在她身後一路追著解釋。


  沒想到他們這一世師徒竟然處成了這副模式,我拍了拍陌溪的胸膛:「快,跟著他們走一定能找到人家的。且聽他們那意思好似現在也是在這方住下的。你現在身份不方便,這兩人的身份底細我清楚,與他們住在一起,總好過隨便找一戶人家居住。」


  陌溪半天沒動。


  「陌溪?」我奇怪,「是三生太沉,你背累了嗎?」


  沉默了半晌,他將我的手捉起來,打開我的掌心,寫:「我們另找戶人家,不與他們住。」


  「為何?」我一抬頭看見他的眼神,登時便明了了,我輕嘆:「陌溪,我與那石大壯當真不是剛才那姑娘口頭所述的模樣。」


  陌溪又頓了一會兒,才在我掌心寫道:「那人先前……對你動過心。」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今日若沒人提起,我都快忘了。」陌溪仍是不動,我嘆息,「陌溪,你相信三生嗎?」


  他點頭:「可我信不過他。」他的指尖在我掌心頓了頓,「怎會有人,在喜歡上三生之後,又不喜歡了。」


  我一愣,隨即心口驀地一暖,被他這話攪動得亂了方寸。


  原來在陌溪眼裡,三生是這麼好的人啊,喜歡上了就再也沒辦法不喜歡了。我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因為三生有陌溪了啊,誰也做不到,像陌溪這樣對我好,所以都沒人敢來接替你的位置了。」


  陌溪一怔寫到:「我還沒來得及對你好。」他那麼認真的寫著,「不過,以後我一定會補上的。」


  我心頭暖暖的摸了摸他的臉頰:「好,這可是你說的,三生記下了。」


  陌溪輕輕一笑,這才邁腿跟上石大壯他們。


  石大壯與夏衣居住的院子落在樹林子外,我與陌溪走到的時候,夏衣已回了自己房間,閉緊了房門,石大壯在外面敲了半天也不見開。一轉身見陌溪已背著我跟來了。隨即無奈一笑:「先坐吧。」


  我道:「你這是報應。」


  石大壯苦笑。


  陌溪看也沒看他一眼,只蹲下將我的褲腿拉看,看了看我腿上的傷,然後在桌上寫道:「草藥。」


  石大壯愣愣的看了陌溪一會兒,才道:「我素日里不用草藥,家中沒有。」


  陌溪一皺眉,又寫:「我見沿路上應當有些藥草能用,我去找,你在這裡等我。」


  我點頭,目送陌溪出了門。石大壯在我旁邊坐下,我問,「怎地不在靈玉山住著了?」


  「本是在那處住著的……你可還記得以前那書生與狐妖的事?」我點頭,是被官家小姐使狗血法子害了的一對,與話本子里的情節一樣,我記得。


  石大壯嘆息:「後來那書生還是瘋了,或許是被兩種不同的記憶折磨太過痛苦吧。夏衣用了她那狐妖姐姐的內丹之後化為人形,我收了她做徒弟,但是她的模樣與那狐妖有幾分相似,一次到山下玩樂之時被那書生瞅見,惹了些麻煩,我不欲她整日被俗事所擾,索性便帶她出來四處遊歷,見見世面,也有利她修行。此處,只是暫時歇息的地方罷了。卻不想今日竟有從前的……找來,更沒想又恰巧碰見了你,這才有了你們方才看見的那一幕……」石大壯說著一聲嘆息,復而又問我,「說來,你們又是如何到此處來的?」


  這話說來就有點長遠了,我琢磨了一下,心道這反正都是最後一世了,便將我與陌溪的三生約定簡單概括了一下,講給石大壯聽了。


  一番話聽罷,石大壯愣了許久:「竟有這般淵源。」


  「我打算將他這一世護到底,最後他回他的南天門,我過我的奈何橋,有這些記憶,我就挺滿足了。」我道:「只是我現在法力好似不太行了,老是使不出來。之後,不知還要怎麼護陌溪這一世安全。」


  「這又是為何?」


  「先前在這匹山背後的那處山崖上,我的法力不知為何是不大出來。」


  石大壯沉凝了一會兒道:「你說的是佛陀崖?」


  「是叫這個名字。」


  石大壯輕笑:「那應當不是你的問題,榮山佛陀崖上曾傳聞有高僧曾在那處成佛,整個山崖上清氣四溢,但凡妖氣邪氣皆受壓制,也正因為如此,榮山之中極少有妖怪出沒,這也是我選擇在此處居住的原因,一來夏衣不會被其他妖怪擾亂心緒,二來以前那些妖怪也不易找到此處……咳……依我看來,你定是受了佛陀崖的影響才會使不出法力。」


  「原來如此!」我恍悟,「所以我才在上面頻頻失手!白齊那老東西果然夠陰險!」幸而我被關在皇宮裡關了二十年,在裡面潛心修鍊,習慣了這種被壓抑的狀態,所以才能在掉下深淵之時救自己與陌溪一命,「如此說來,我現在便可以用法術了?」我手一揮,腳上的傷果然立馬好了,我跺了跺腳,轉念一想,又揮了揮手,讓那道傷又重新出現。頂著石大壯困惑的眼神,我道,「方才陌溪不是說他給我去採藥了嗎,我怎能讓他白忙活。」


  石大壯失笑:「那……現在三生是打算與陌溪一同隱居?」


  「如果可以,這自是最好的打算,但如果陌溪不願意……」


  「若他不願,三生可有想過自己逍遙度日去?」石大壯道,「依著你方才那般說,你這三生都為陌溪折騰去了,自己還未曾真正自由逍遙的在人世間生活過,他若不願隨你隱居,你便瀟洒一點,自己過完剩下的日子也總好過陪他經歷最後一次磨難。」


  我搖頭:「你說得在理,但是我瀟洒不起來,知道陌溪在經歷磨難,我哪還能活出真正的自在逍遙。這三生我註定沒太大出息,索性便一直陪著他,守著他,也算是個有始有終吧。」


  石大壯一笑:「你能想得開便好。各自有各自的選擇。你且坐在這裡歇歇吧。我看看她氣消了沒。」石大壯起身,又去敲夏衣的門,只是這一次,他一敲,夏衣便把門打開了,想來方才是或多或少聽到了我與石大壯的話了吧。


  兩人不知在屋子裡說些什麼一直未曾出來。我在院子里閑坐著等陌溪。


  傍晚時分,陌溪手裡握著一大把草藥回了來。


  他在我身前蹲下,挽起我的褲腳,露出傷口,他將草藥在手裡揉碎,然後蓋在我的傷口上面。這些事情他做得那麼認真,讓我都不好意思喚他的名字,好像會驚擾了他一樣。可是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我還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為他擦乾。


  「陌溪。」我忍不住道,「你若能一直都像現在這樣對三生的事情上心,就好了。」


  他抬頭望我,被夕陽餘暉映亮的眼睛裡面有几絲疑惑,他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說。我笑著摸了摸他的眼睛,換了話題:「你餓不餓?」


  吃飯的時候夏衣總算被石大壯從屋子裡哄出來了,夏衣看了我幾眼,瞥了瞥嘴,略帶著點不情願道:「那個……先前是我的不對,誤會你了。」


  「沒事。反正我都被你誤會習慣了。」我頓了頓,道,「你著實誤會了我,可別的人卻沒誤會,該怎麼辦你還得怎麼辦。」


  石大壯夾了塊肉到我碗里:「你吃飯就好。」


  我不客氣的吃了他孝敬的這塊肉,陌溪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卻在石大壯為了堵我嘴,準備第二次夾菜給我時,陌溪搶了他筷子下的東西,夾到自己碗里,又換了別的東西夾給了我。


  這一番動作看得我與石大壯都有些愣然,陌溪毫不介意我倆的目光,只不動聲色的吃飯。


  石大壯失笑,轉頭看夏衣:「你看……現在我若留他們住幾晚,你可還有意見?」


  夏衣瞥嘴,轉而問我:「就三間房,師父一間,我一間,你們兩人可願睡一間?」


  陌溪夾菜的手一僵,沒等他答話,我便自顧自道:「無妨,我與他連同一張被子都蓋過。」在這一世陌溪還小的時候,可是日日都纏著與我一起睡的。我轉頭看陌溪,「你現在還愛踢被子不?還踢被子,咱們就分開蓋。」


  陌溪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


  我望著他等他回復,夏衣與石大壯也神色微妙的望著他。


  在長久的沉默后,陌溪臉頰染著緋紅,默默的縮回夾菜的手,扒了一口飯,搭著腦袋搖頭。


  我拍案決定:「那就蓋一床。」


  陌溪又著急的擺手,在桌上寫:「我睡地上便可。」


  「你害羞?」我善解人意的道,「好吧,那就蓋兩床被子。」


  陌溪手指動了動,我給他夾了一塊肉放進他碗里:「來,吃飽了好睡覺。」他看著碗里的肉,又看了看我,黑色的眼珠里映出了我的笑臉,他默了一會兒,只乖乖的將肉吃掉了。


  入夜,洗漱完后,我爬上床躺著,見陌溪站在一旁不動,我拍了拍身邊的被褥:「陌溪還不想睡?」他磨蹭了很久,才慢慢挪了過來,像英勇就義似的褪了外衣,鑽進他自己的被子里蓋好。然後像木頭一樣,擺好姿勢不動了。


  「陌溪。」我喚他,他直挺挺的躺著。只是眼珠子往我這邊轉了轉,「你忘了吹燈……」沒聽我將話說完,他像是得了什麼赦令一般,一掀被子就要往床下跑,我將他的手拽住,「我是想說,沒吹便算了。」他轉頭看我,我道,「別吹了,我已在黑暗裡待得足夠久。今晚就點著燈睡吧,亮堂點兒好,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你。」


  這話觸碰到了陌溪過去的記憶,一時讓他忘了現在的場景,他稍稍彎了背脊,放鬆下身子,在我掌心輕輕寫,「以後不會讓三生一個人待在黑暗裡了,我會一直都在。」


  我眯眼笑,重新給他蓋好了被子,然後把自己涼涼的腳伸到他的被窩裡面去,借著他的體溫溫暖自己。


  掌心有點癢,是陌溪在被窩裡抓住了我的手慢慢寫著:「你腳上裹了葯,別蹭掉了。」


  陌溪寫的東西我沒有聽進心裡,倒是他指尖在我掌心摩擦出的痒痒的感覺一直癢到了心尖上,我抓了他的手,倏爾道:「陌溪,咱們今天洞房吧。」


  陌溪渾身一硬,像是被什麼東西轟了腦袋一般,連呼吸聲都沒了。


  我在被窩裡抓著他的手,掰著他的手指給他一個一個的數:「你瞅,第一,我喜歡你,第二,你喜歡我,第三,現在夜深人靜,咱們躺在一張床上,依著話本子的規矩,都這樣了還不洞房,那簡直是天理不容的事。」


  陌溪瞪大著眼看我。我湊過臉去便要親他,但見他驀地回過神來似的驀地抬起手,將我的嘴捂住,稍一用力推開我的臉。紅得像被蒸過一樣的腦袋輕輕搖了搖。無聲的說著不行。


  我蹙眉:「為什麼不行?」


  他捂住我嘴的手指往上爬到我的腦門上,像是畫咒符一樣在我腦門上寫著:「我們還不可以。」


  心裡邊暖暖的感情被他這幾個字吹冷,我琢磨了一會兒:「你是覺得咱倆的身份不被世人所融,所以與我洞房?」


  陌溪紅著臉搖頭,他牽了我的手,在掌心寫道:「應該有個婚禮。」他頓了頓,解釋「我現今身份不允,所以暫時無法給三生什麼名分,我怕委屈了你,也怕辜負了你,所以待得有朝一日,時機允許,我定娶三生為妻,令天下皆知。」


  他這番話,讓我想起了第一世的陌溪。


  原來,這便是陌溪的本性啊,對誰好,就全心全意的對她好,生怕給不了她保障,生怕對不住她。多麼慶幸我能成為陌溪的那個她。但是……


  我輕嘆:「陌溪,你辜負的是大好春光。」


  他紅著臉只顧埋頭在我掌中寫:「我還是睡地上……」


  我縮回自己的被子里蓋好:「三生不會強了你的,陌溪別怕。」


  翌日一大早陌溪便穿上衣服出門了,說是我腳上的傷口還沒好,今天該換藥了,他去摘點葯回來。他語氣里藏著濃濃的擔憂,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沒多想,只擺了擺手讓他走了。待我睡醒,已是日上三竿,起了床,我一穿鞋才看見,自己腳上的傷還在嘩啦啦的流血。


  我一愣,這才想起,這傷是我自己用法術弄的,草藥哪能止住血。這傷口看得我自己都發憷,更別說陌溪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日,心裡估摸了一下時間,陌溪出門的時候約莫是兩個時辰前,他去找葯應該是急著往回趕的,但是現在還未回……我心裡莫名的起了幾分擔心,推門到院子里,但見石大壯領著夏衣從外面提著野菜回來,我道:「你們可有看見陌溪?」


  石大壯奇怪:「他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么。」


  我心裡擔憂,此處離他們先前的戰場不過一匹山的距離,若是繞路走過來今天也能走到這裡,白齊的人如果遇見了陌溪……


  我正想著,忽聽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從院門看出去,樹林間奔來一匹快馬,馬背上坐的正是陌溪,而他身後跟隨的,是一群輕甲將士。原來他不是遇見白齊的人,而是遇見自己的人了。一時,我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石大壯見我如此,道:「這已經是最後一世了,三生何不任性一些,直接將陌溪敲暈了帶走了事,你若下不了手,今日我可以代勞。」


  我轉頭看石大壯,他說的這事我不是做不出來,而且就算我這樣對陌溪做了,他醒來之後估計也是不會怎麼怪我的,但我卻不想這麼對他,只因……他是陌溪啊,戰神陌溪,不該為任何感情屈居一隅,當然,他自己願意是一回事,而被我強迫則是另外一回事。


  「我自己知道。」


  陌溪在院門前翻身下馬,疾步走進來,他臉上沒有笑容,但神情卻比昨日冷靜了許多,看來,這些將士讓他感到很安心呢。


  他先看了看我腿上的傷,見還在淌血,他欲將我打橫抱起。我小使了一個千斤墜的法術,讓他一時沒抱得動我,陌溪奇怪,我幫他理了理衣襟道:「陌溪,先前我問你,你還沒答我呢。」我看著他的眼睛道,「你願意就此與我一同隱居嗎,把這些戰事國事都躲開,可好?」


  陌溪臉上的笑意慢慢隱去,他看著我,在我的掌心裡寫道:「三生,有的事無法避開。」


  我知道,所有的事都可以避開,避不開的,唯有自己那顆心。


  我抬高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道:「陌溪想要皇位?」


  他眼中的亮光讓我心頭一顫。他是想要皇位的。但陌溪你可知,你今生的劫數,是求不得啊……


  可是看著他的眼睛,這句滾到嘴邊的話又被我咽了下去,只拉扯出了一個笑容對他道:「好。三生幫你。」


  陌溪將我抱上馬背,離行前,石大壯在院子里輕聲喚我:「三生。」我轉頭,他揮了揮手,「保重。」


  我看著他與夏衣並排站著的模樣,忍不住回憶起了前幾世那些過往,他們這一對,過程雖曲折了些,如今也算是得了善果吧,而我與陌溪……


  我略有些感慨:「你也是。」


  下午,我們隨著那行軍人一同回了營地。


  但見陌溪歸來,年輕的將士皆有幾分高興,但老將們顯然顯得略有些沉默。陌溪什麼也沒說,騎著馬,把我帶到了他的軍帳之前,他率先下馬,而後才將我從馬背上抱下來。


  小心得仿似是我的腿斷了。


  周圍的將領們驚得仿似要嚇沒了下巴,他們的眼神不是看著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女人,而是看見了一個仙人抱著老妖婆,恨不能把眼珠子給凸出來。


  我本該是是萬分享受這重被人著緊關心的感覺的。但礙於先前陌溪做的離開與留下的選擇,我雖然我表示大度的接受了,但是心裡始終覺得有所缺失,我不想讓他上戰場,不想讓他受傷,更不想看到他此生「求不得」的悲涼。


  我此時只覺得心裡苦極了,可陌溪哪懂我的心思,而他越是不懂,我便越是想讓他跟我一起苦一苦,於是我小施了個法術,讓腳上的傷看起來更為可怕。


  陌溪見時間過了這麼久,我的傷還在滴血,眉頭皺得死緊。


  他徑直跨入主帳之內,我蜷在他胸前,眼角餘光忽然撇到一個與軍營的硬朗全然不符的色調,我定睛一看竟看見在這帳中,早早的便坐了一個粉衣女人。


  女人?


  我一時有點傻了。


  見陌溪進帳,那女子欣喜的站了起來:「陌溪!謝天謝地,你終於平安回來了。」話音未落,女子的眼光立時落在了他懷裡的我身上,看見我,她一怔,遲疑道:「這……這位姑娘是……」


  我雙手一抬,摟住陌溪的脖子:「我叫三生。」


  「三生……」她細細呢喃著我的名字,忽然臉色變得晦暗,「三生,你就是三生。」她似乎不信,又詢問似的望向陌溪。


  我見她望得這般專註凄然也忍不住與她一同將陌溪望著。陌溪卻沒理會我們倆,大步跨到床邊,放下我,替我脫了鞋襪,又起身急急寫了「傳軍醫」三字遞給那女子看。


  女子怔愣了一番,最後哀哀一笑,腳步微微踉蹌著出了帳去。


  登時,我先前的所有情緒都化作了飛煙,我沉凝這打量了陌溪許久,心裡只有一個問題在不停的盤旋,最後衝口而出:「這是……你……小妾?」


  他本在替我擦拭傷口,忽聽我這話,抬頭望我,眼睛裡面漸漸生出星星點點的笑意,然後淺淺搖頭。


  我點頭,強硬道:「不準有。」


  他依舊溫和的笑著,拉過我的手在我掌心輕輕寫下:「除了三生,我從來就沒有過。」


  看他寫得那麼認真,我不禁有點赫然。撓了撓頭,最後輕咳一聲裝出一副成熟的模樣,摸著他的頭髮道:「你這模樣長得這麼招人,我離開你那麼久,也不知俘虜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偏生又是個這麼淡漠遲鈍的性子……那些女子又得怎麼傷心。你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陌溪聽罷這話,定定盯著我,眉眼間隱隱生出幾許怒意來。


  他生氣的大多數時候我是不知道理由的,這次我同樣也不知道理由。不想費心思去猜,接著道:「可是三生始終是個自私的三生,你對其他姑娘不著緊,這樣的淡漠……我瞧著卻是喜歡得緊。」


  我嘆道:「陌溪,你可是給我下了什麼葯?讓三生這麼喜歡你。捨不得讓別人碰一點。」


  他直勾勾的盯著我,眼眸亮得耀人。


  此時軍醫進了來,陌溪挪開了目光,將位置讓給軍醫。


  我的傷本就是自己的法術弄的,軍醫自然看不出什麼,只道是皮外傷。包紮了幾下便走了。


  再沒外人,我捉了他的衣袖,打算好好與他溫存一番,說會兒貼心話。哪知我還沒將他的衣袖捂熱乎,帳外便傳來軍士的急報。


  陌溪臉色一沉,立即起身走了出去。我怔怔的看著他的衣袖從我手中抽走,帳外軍士的急報傳入我的耳朵。我一聲嘆息。相別這十年,陌溪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大忙人了,除非再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否則,要和他安靜的相處一陣,應當是困難的。


  在他做出選擇的時候,我便已經知道,現在的三生對陌溪來說或許依舊重要的,只是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戰爭不會因為將軍在路上撿了個女人或者是將軍走丟了半天而停止。


  我與陌溪重逢之後見到他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最後一戰即將來臨,軍隊之中有一種奇怪的氛圍在流動,似躁動,似不安,更似興奮。陌溪忙得每日連小憩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


  戰爭的結果如何我不大在意,我唯一在意的只有陌溪。


  關於戰事的東西陌溪什麼也不與我講,我知道他是怕我憂心。但是在偶爾的流言風語中,我還是聽到了一些消息,比如說,老將們與陌溪的衝突越來與明顯了。比如說,前一次敵方伏擊,又有哪個年少的將軍戰死。再比如說,先前戰死的,與陌溪一起被稱為五虎將的那四個師兄,其實是被陌溪設計陷害而死。


  聽了這個消息,我只覺荒唐,陌溪是什麼樣的人,我會不知道?他斷不會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這種事。


  但我相信陌溪,並不是所有人多我這般相信陌溪,這些言語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廣,我知道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而那人是誰,實在是再明白不過。


  雖然我對情況沒有更多的了解,但是我知道,如今的形勢對陌溪很不利,儘管現在他軍權在握,可真正屬於他的勢力太少。畢竟比起白齊,他在這些人里的根,始終扎得不深。


  但這有什麼辦法呢,這些事……或許早都在司命星君的本子上定好了的吧。


  是夜,我找不見陌溪,左右問了好幾個守夜的士兵最後才知道陌溪出了軍營——和阿柔姑娘。


  這個阿柔,正是那日我看見的女子。據說她是白齊的養女,自幼與陌溪走得極近,幾乎是公認的將軍夫人。當初聽了這話我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今日,這深更半夜……


  我心中不由酸了酸。加緊了步子繞著軍營找了好久,最後終於在一處樹林當中發現了兩人的身影。


  阿柔正在低聲啜泣:「陌溪,為何要這樣……」我腳步一頓,身形一轉,躲到了一棵樹后。阿柔凄然道,「他終歸是養你長大的師父,你為何非要將他逼入絕境,皇位,你就如此想要麼?」


  我從樹后微微探出頭去,只見陌溪淡漠的抽出被阿柔握在手中的衣袖,在她手心不知道寫了些什麼。阿柔驚訝的瞪大了眼:「陌溪,你瘋了?」


  陌溪只是靜靜的盯著她。


  阿柔詫然:「你們雖不是至親,但是,她如你姐,如你娘親,你竟真的想……你真的想……」阿柔恍然大悟,「所以,你想要皇位,陌溪,你想登上最高的位置便沒人可以阻攔你了,你想娶她。」


  陌溪冷了眉目,沒再看她,獨自走了。


  阿柔在原地立了一會兒,象是渾身脫力一般,扶著一棵樹,慢慢滑到在地。我在心底微微一琢磨,最後還是走上前去。伸手,等著她拉住我站起來。


  她抬頭看我,似乎驚嚇得不輕:「三、三生……姑姑。」


  我沒去搭理她對我的稱呼,道:「方才我都聽見了。」


  阿柔眼睛里馬上聚集起了眼淚,當真是柔柔弱弱我見勘憐。她哭道:「姑姑,現在也只有你能勸得住陌溪了,你勸勸他吧,勸勸他吧!」


  「為何要勸?」


  我想讓陌溪歸隱山林是我的想法,但他既然不想,那我也尊重他的想法,而不是將自己的心思加諸於陌溪身上。而且我心知,陌溪若是想要皇位,心中的理由定不是如阿柔說的那般只是為我。他是戰神,心懷蒼生天下,不管如何輪迴,他的骨子裡始終有這樣的職責與驕傲。


  他想要皇位定有他的理由。但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我都沒有權力去勸他放棄追逐目標。


  儘管,我知道他會失敗,但我還是的尊重他。


  阿柔聽了我的問句,反而呆住了:「因為、因為……義父,他定會對義父趕盡殺絕,他……現今已經有人猜測當初四位師兄是陌溪……」


  我嘆氣,原來這女子竟是一個不看不懂事的主:「陌溪心善,絕不會做出那種事,更斷然不會對你義父趕盡殺絕,但是若是你義父白齊,那便說不定了。」我不想再對她解釋太多,將她拉了起來,轉身離開,道,「這些年留陌溪在你們身邊是我的過錯,你們這般不懂他,他生活定是不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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