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行至一個小酒巷中,我往後探了探,沒見國師夏辰追上來,方才舒了一口氣。轉頭看石大壯,他顯然比我更怕一些,一口氣嘆得老長。
我好奇:「多年不見,你如今是還過著被人追殺的生活呢?」
「可不是嗎。」石大壯愁眉苦臉,「本以為老禿驢死了我就能過上安生日子了,想著京城熱鬧便來看看,可這才逍遙幾天啊,就被那夏辰盯上了。」他說著,不由悲從中來,「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你被夏辰追殺,可他妹妹怎麼會喜歡你?她可知道你是妖怪?」
「自是知道的。」說到這個,石大壯好似有嘆不完的氣,「我來京城的那天,路過城郊,看見有小妖怪在欺負一個女孩,便好心將她救下了,那小女孩正是夏衣,我不知她可是被那些妖怪欺負壞了腦子,就那樣纏上了我,連帶著讓她哥也纏上了我。」
我撇嘴:「京城頂多就比別的地方繁華些,我覺著江州那地兒也不錯,論繁華不比京城差,如今既出了這種岔子,你何不索性離開京城,到別處玩去。反正那夏辰職位在身,是不能離京的。」
石大壯苦悶的看我,然後擼上袖子,把他胳膊里的一個黑色的印記拿給我看:「你瞅,她哥給我種的。」
我挑眉:「情蠱?」
他嘴角一抽:「你正經一點!」他拉下袖子,「這是地縛咒。第一次與她哥過招時便被他給種上了,那次夏辰要殺我,被夏衣打斷,夏辰情急之下只給我種了這個咒,把我束縛在京城地界,哪兒也去不了。讓我等著以後被他殺……」
「好歹毒的手段!」我感慨,這便是不動手,也能活活將妖給憋屈死……
石大壯無可奈何的一嘆,末了抬頭看我:「話說,三生你怎麼到京城來了?若無他事趕快跑吧,你看我這下場,我可不想連累你。」
「你已經連累我了。」不過以前石大壯被老禿驢追殺也是被我連累的,算是禮尚往來吧,我便沒與他計較,只撇嘴道,「我才剛來京城,暫時還不打算離開,我得在這裡陪著陌溪。」
石大壯神經瞬間繃緊了似的綳直了身體,左右一望:「陌、陌溪也隨你來京城了?」
「並非他隨我,而是我隨他來的,他如今已在京城做了好幾月的官了,我來陪陪他。剛才在街上看見他來著,正跟著尋過來,不料陌溪沒找到,倒將你碰見了。」
石大壯咽了口口水:「他在這附近?」
「約莫在吧。」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三生走好,我先告辭了!」言罷,他竟路也不走,就地施了個遁地術,一股煙一冒,瞬間消失的蹤影。
陌溪……當年到底是怎麼欺負石大壯了……怎麼讓這老實人怕成這樣。
我嘀咕著從飄著酒香的小巷子里走到了另外一條大街上,路過外面一個小酒館時,我不經意的抬頭一望,恰巧在二樓的斜欄上看見了端坐這的我家陌溪。
翩翩公子如美玉。
我在酒館樓下的一棵柳樹邊站著,靜靜的看著他,看他舉手投足間自成幾分氣勢。
我本想進門上樓去找他,但此刻的酒館我卻不能靠近一分。因為這小酒館今日變成了一個不太普通的酒館。它正散發著與皇宮一樣的浩然之氣。二樓,與陌溪同坐的還有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他正斜倚欄杆,微酌小酒,比起陌溪的端坐之姿,他顯然要放鬆許多。
皇帝。
如今這個人間的皇帝相當英明。而今四海昇平,國泰民安。是個不錯的時代。只可惜大將軍重權在握,讓年輕的皇帝寢食難安,而今正想著要如何架空將軍的兵權吧。
陌溪才來京城不久便能與皇帝私會,想來,定是他想了個極好的法子能幫皇帝除了這個心頭大患。我正在道陌溪聰明,我剛才經過的酒館旁的小巷突然走出來一個身穿道袍的人。
大國師夏辰。
竟然……給追上來了……
看他這表情,這是要收我的節奏啊……我不由感嘆此生命苦,心道,我得趕快選個地兒跑了再說,免得與他打起來驚動了陌溪和皇帝,彼時陌溪肯定是要來幫我的,讓皇帝看見,這可對他仕途不利。
哪想我還沒動,那夏辰冷冷的看了我兩眼,竟轉身走了。我正不明所以,忽聽酒館二樓傳來一聲低呼:「三生!」
是陌溪看見了我。躲不過,我仰頭對他招了招手,笑著大聲道:「陌溪!我在家裡時時盼著見你,耐不住長夜寂寞,便來尋你了。咱們還是早些將親事辦了的好。」
此話一出,大街上寂靜了許久。陌溪便在這長久的寂靜中燒紅了臉。
「哈哈哈。」他旁邊傳來皇帝爽朗的笑聲,「真是個膽大的佳人。陌溪,你艷福不淺啊!好了,今日事也談得差不多,我便回去了。」皇帝指了指我,「且將你娘子快些領回去,這麼在街上站著讓人看,你可是吃了大虧。」言罷皇帝起身離去,陌溪在他身後跟上。
下了樓,皇帝對我擺了擺手當做別過。
我直勾勾的盯著他身後的陌溪,他疾步走來,我笑眯眯的看著他。見他上上下下的將我打量一番,才極力壓抑著喜悅,彎著眉眼問我:「怎麼這麼快就尋來了?我本以為三生你再怎麼也得等上半年才是。你可是獨自一人來的?路上辛苦么?有沒有遇到過什麼麻煩?現在餓不餓?想休息不?」
我只是望著他笑。
他見我如此,心緒稍稍平靜下來,也展顏笑道:「是我多慮了,三生向來都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你怎麼找到我的?」
「方才走在街上的時候恰好碰見一大堆人在看熱鬧,我一時好去便也湊了上去,然後瞅見了你。」
陌溪笑容微微一僵,忙向我解釋道:「三生,那是……」
「嗯,喜歡你的姑娘。」
他小心的觀察我的表情。我道:「模樣挺不錯,就是個子矮了些,脾氣也委實窩囊了點,不如我這般配你。」
「這是自然。」陌溪聽了我這話又笑開了,「除了三生,誰都與我不配。」
我拍了拍他的肩甚為欣慰:「明白就好。」
「你來京城多久了?可有找到住宿的地方?」
「也沒來幾天,我全然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白日就在大街上晃蕩,沒想到還真這樣將你找到了。」我牽住陌溪的手,「所以我與你是鐵打的緣分,怎麼都拉不斷的。」
陌溪淺笑,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我這便接你回去休息。」
「嗯。」
原來陌溪沒有住在皇宮中,也沒有寄住在哪個大臣的家中,而是自己買了間清幽的小屋。這屋子的大小布局,與我和他一起住的那個梅苑差不多。
吃過晚飯。我拉著陌溪在小院子里溜達。
「京城與我們住的小鎮大不相同,你之前一個人在這兒可有不習慣?」
「倒沒什麼不習慣,只是早起不見你為我擺的碗筷,晚歸不見你為我留盞燭燈。思及你一人在家,不知你將自己照顧得如何,略有些悵然。」
我心中一陣欣喜的暗笑。牽著他的手,看著頭頂的星光,一步一搖慢悠悠的晃蕩:「陌溪。」
「嗯。」
「陌溪。」
「嗯?」
「陌溪。」
「何事?」
「就是想叫叫而已。」我道,「每一次喚你的名字,都能聽到你的回答。我突然覺得,這是一件難得的幸福之事。」
陌溪也淺笑。我繼續道:「到京城來做官可還辛苦?」
陌溪沉默了一會兒道:「能用自己的權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能靠自己的雙手來成全我的憐憫之心,有人因我的作為而變得快樂,朝堂之上雖然勾心鬥角不甚心煩,但是我獲得的這些權力若都能為百姓所用……三生,你明白這樣的滿足么?」
我心頭不由一顫,抬頭望他,他的眸中是我這些年從未見過的璀璨。
而這一瞬間,我彷彿又見到了那個冥府之中踏著光華而來的九天戰神。
這樣的陌溪,才是真正的陌溪,是完整的他。我突然想起小鬼甲多年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陌溪神君身司九天戰神一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是他卻只心繫天下。胸中有蒼生的人,哪還裝得下兒女私情呢!」
當初我並沒怎麼把這話放在心上,而今日見著了陌溪眼中的神色。我才知道,小鬼甲,當真是一個觀人入微的預言帝。
陌溪果真是心繫蒼生的,不管他變成了什麼模樣……
「我其實不大明白你的滿足。不過你想做的事,我都會支持。」我摸了摸他的頭,「陌溪的願望是造福蒼生,三生的願望是造福陌溪。」
陌溪垂下頭,眸中的溫柔像是要溢出來一樣:「陌溪也是願意造福三生的。」
他這話太溫柔甜蜜,讓我不得不動了心:「陌溪。」我拽了他的衣裳,一本正經道,「我們今晚洞房了吧。」
陌溪渾身一震,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紅色從他的頸項一路漲到腦門。
我接著道:「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們如今雖沒有新婚,但以後遲早是會新婚的,而今又正是小別之後,你不知三生有多想你。左右這事以後都是要辦的,趕早不趕晚,咱們洞房了吧。」
「三……三生你……這樣不合規矩。」陌溪臉紅得不成樣子,他拿手微微擋著臉,清咳一聲,扭過頭去,無奈極了,「你又看什麼話本子了……」
「這樣不好嗎?」我道,「很多話本子里都說洞房之後才有真愛。」
陌溪一聲嘆息:「這……得在成親之後才行。」他輕聲道,「三生,你且等等。不會有多久的。待我能給你更好的生活后……」
我有點委屈:「那在這之前,三生都不是你的真愛……」
他臉上還隱隱透著紅暈,透亮的眼眸卻那麼清晰的映著我的影子,他一字一句的說著:「三生,你是陌溪的相依為命。」他說得那麼鄭重,如同立誓,讓我覺得,再如何厚重的真愛,都重不過陌溪如此四字。
相依為命……
我才發現,原來有一個人可以這麼輕易的讓我妥協。
翌日,陌溪去了宮裡。我在屋裡看了一會兒話本子,覺著閑得無聊便揣了話本遊盪去了茶館聽戲。
台上的戲子依依呀呀的唱著,我坐在二樓吃著茶果跟著嗚嗚嗚的哼,忽然,一把長劍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我茶碗一抖,我嚼著花生仰頭一看,夏衣一臉不友好的在我桌子對面坐下。我左右打量了一番,卻聽夏衣道:「別看了,我哥沒來。」
我放下了心,便也不管她了。
夏衣自己給自己倒了茶,嘀咕道:「和石大壯見了我是一個德行,就怕我哥把他抓了走。」她說完,喝了口茶斜眼看我,「你是又是哪裡的妖怪?」
我哼著戲,抽空答了一句:「我不是妖怪。」
「胡說!你若不是妖怪,昨日我哥為何要追著你走?」
「你哥愛慕我美貌,仰慕我氣質,傾慕我舉手投足間絕代的風華,他要跟著我走我也沒辦法。」我隨口道,「下次你再見著他追我,儘力將他攔著點,沒辦法回報他的愛意我其實挺愧疚的。」
夏衣聽得張口結舌,末了又喝了口茶壓下驚詫,喘了口氣道:「嘴皮子可真利索。」
我不理她了,由得她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她琢磨良久終是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口問道:「石大壯……你是什麼時候和石大壯認識的?」
「十二三四年前。」
夏衣一驚,隨即低頭喃喃自語:「竟然……都已認識這麼久了……」她自顧自的得出結論,「他竟然喜歡了你這麼多年,他竟能將一個人藏在心裡這麼久……」她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好像傷心極了。
我側目瞥了她一眼,見小姑娘將腦袋搭著,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我心一軟,安慰道:「你放心,我如何也不會喜歡他的,我心裡自有一人,誰也替代不了。」
「你這樣……他卻還那般將你放在心上。」
我的安慰讓她更為失落,見她這副傷情的模樣,我心裡不由犯嘀咕,這小姑娘模樣生得俊俏,性子也活潑,要找個別的什麼樣子的男子沒有,她到底是怎麼看上那憨直的石大壯的。我一失神,沒注意便將這話念叨了出來。夏衣聞言,將桌子上的劍握得緊了些。
她沉默了很久,才靜靜道:「他救了我。」她說,「我不記得他那天是如何將那些妖怪趕走的,但是我記得很清楚,他拉我起來,把我掉得老遠的劍幫我撿回來,然後笨拙的安慰我讓我不要哭。他像一個英雄……」末了她情不自禁的吐出了句,「雖然他笨了點。但我知道,如果他要對一個人好,那就會一直對她好,因為他笨。不會三心二意,不會沾花惹草,只會對我一個人好。」
我挑眉,沒想到這姑娘還是個有遠見的姑娘,我贊道:「沒錯,如果在這世間找不到一個正常人一心一意的對自己好,那就找個傻子一心一意對自己好,如此,著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夏衣一愣:「不是,我不是因為這個才喜歡他的……」
我瞭然的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說了我不是!」
「我懂的我懂的。」
「你!」夏衣一踢凳子便站了起來,手中的劍出鞘半分,可沒等她將劍完全拔出來,斜里一隻手忽然伸出來將她手腕擒住:「你不能傷三生!」
石大壯竟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他怒氣沖沖的對夏衣道:「就知道你是個不好相與的!你纏著我便也罷了,如今卻還想欺負三生么!你要做什麼沖我來便罷,她是我的恩人,我斷不能讓你傷了她去!」
石大壯委實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妖,只是他這嗓門太大,吼得一茶館的人包括那台上唱戲的戲子都停住了動作,全部轉頭望向我們這方。我實在覺得演戲給人家看丟人得很,遂將石大壯的衣袖輕輕一拉:「稍安勿躁,此地人多,咱們都出去說罷。」
我這話音未落,夏衣忽然眼淚就啪啪的落了下來。
我看得愣神,石大壯也是一愣。
他火氣像是霎時被澆熄了似的,有些手忙腳亂起來:「我……呃……我又沒打你。你莫要哭了。」
夏衣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你那麼著緊她……你那麼著緊……」她抽噎著,「你可知,她心裡根本就沒有你,你為什麼就那麼喜歡她呢,嗚嗚。」我了悟,原來她在這種情況下,竟還是在為石大壯心疼,為他「喜歡了一個不喜歡他的人」而心疼。
這姑娘心地是如此的好。我感概,一顆石頭心也跟著她的哭泣酸了酸,一如看見話本中的佳人被負心才子拋棄了一般酸澀。
「我為什麼,就那麼喜歡你呢,我怎麼就那麼喜歡你呢……」她抱頭痛哭,嚎著便轉身走了。
石大壯呆若木雞的杵在我跟前。我使勁兒戳了一下他的脊梁骨:「你這下心底可是有點疼了!還不去將佳人抓回來抱在懷裡好好蹂躪,明日早上掀開紗帳,你們還是極好的一對。」
「三生你在說什麼呀……」石大壯撓了撓頭,「我只是被她七竅流水的模樣嚇住了,還第一次看見有人在我面前哭成這樣……」
我嘴角一抽,頓時覺得此人榆木腦袋,當真沒救。
「我送你回去吧,省得待會兒她又來找你麻煩。」
「那姑娘今日倒是沒給我找什麼麻煩。」戲看不下去了,我卷了話本走人,一邊走一邊道,「不過倒是你,怎生會在這裡出現?」
石大壯一嘆:「這可不是為了躲她嗎?」
「躲她?」
「對啊,左右我出不了京城,夏衣日日都在滿城的找我,我藏在哪兒都覺得好像下一刻便會被她找出來一樣,所以與其提心弔膽的躲著,我想不如反過來跟著夏衣,這樣我就能一直知道她在哪兒,也能一直不讓她找到我了。」
我其實挺嫌棄他這種做法的,但又覺得一個腦子不大好的人能想出這種辦法已是極為不錯,於是讚揚道:「這法子與你人一樣憨直樸實。」
石大壯撓頭羞澀的笑。
一路說說聊聊走回了家。適時已是黃昏,到了小院門口,沒等我說話石大壯便主動告辭要走,模樣急切,像是生怕我將他留下來似的。
我也不為難他,正要擺手與他道別,忽聽大門裡傳出一聲怒叱:
「你一個新晉文官,不要太給臉不要臉!」
聽這聲音是個極為霸道蠻橫的主。而這句話一聽便是罵陌溪的,我當即臉一沉,推門進去。
院子里站著四人,一方是陌溪,還有一方是一個主子和兩個侍從,兩個侍從看起來倒是威風,只是這主子腌臢得緊,我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後選擇性的將他們無視掉,只對陌溪道:「在門外便聽見有狗吠了,又是哪家的畜生沒拴好鏈子?」
其實我是認得這一隻的,早幾天在去將軍府里拿首飾賣的時候無意間見過此人,他正是大將軍的第三個膿包兒子,是施倩倩嫡親的哥哥,施榮。憑著他老爹的關係在朝廷里混了個空閑武職當著,是個不折不扣的膿包。
我雖不知他來找陌溪做什麼,但我的陌溪卻不是來讓人欺負的,即便是言語上的也不行。
陌溪聽聞我這話,神色間有些無奈,他向我走了兩步,將我的手握住,輕聲說著:「三生先回屋,這裡我來處理便可。」
可他話音未落,那膿包榮忽而難聽的笑了起來:「我倒是有什麼原因不肯受咱們將軍府這門親事呢,原來竟是已經藏了嬌啊。」
他的聲音像是一隻被人捏住脖子的鴨子,聽得我耳朵難受極了,只想施個法,讓他三天三夜說不了話。
「哼,不過你這女人模樣看著行,脾氣未免太臭,哪及得上我妹妹溫柔賢淑,且將你這刁婦休離了,受了我將軍府的親事,他日保你榮華富貴不斷。至於你這下堂妻,小爺便勉為其難的幫你收了馴服馴服。」
來這人間十數年,我雖然遇見過不少奇葩的事聽過奇葩的話,但如此奇葩的人我倒還是第一次瞅見。這荒唐的語言已經將我撩撥到「憤怒」之外的境界去了,我決定好好打量一下這朵完整的奇葩,別等以後的日子想見到這種人都不行,只能空餘遺憾了。
然而便是在我觀賞奇葩物種的過程中,陌溪倏地開口了:
「少將軍,你將貴府千金說得再如何好,在卑職看來也是比不上內子的,貴府千金性子淑靜,卑職偏喜愛刁橫的,貴府千金能予我榮華富貴,卑職卻偏愛與內子共食粗茶淡飯。在卑職眼裡,內子舉手投足,無論是做什麼都比貴千金來得動人。望將軍休要再與我提這門親事,以免卑職說出更多有辱貴府千金身份的話來。」
他這一席話說得膿包榮瞠目結舌,也聽得我心裡跟開花似的,瞧他這一聲聲「內子」喚得,多自然哪!
陌溪話音不停,繼續道,「至於將軍對內子抱有的非分之想,卑職只能說遺憾,朝堂內外誰人不知將軍你膿包無用,如今這身份也是大將軍想盡辦法將你推上去的,你在其位卻不思其職,依舊是一派膿包的作風。即便是前有大將軍為你鋪路,後有一乾的大臣替你護航,但你卻還是三年未升一職。今上聖明,洞察細微,能善用人,但凡稍有成績之人皆可得到善用,可見將軍著實沒什麼本事值得讓今上提拔。內子聰慧敏智,卑職相信她心中自有判斷。」
施榮像被陌溪的唇槍舌劍扎得千瘡百孔了似的,怔怔的立在那方,全然忘了反駁。他身後兩名侍衛各自轉頭看向別的地方,瞅著模樣似乎在忍著笑。看來平時他們心裡也沒少罵過膿包榮。
「你……你……你膽敢辱我!」
「卑職只是心直口快向將軍諫言而已,良藥總是苦口,將軍若聽得不舒爽了,卑職也沒辦法。或者將軍覺得卑職說得不對,大可至聖上面前參我一本。彼時卑職自會在朝堂上向聖上以及各大臣轉述今日對將軍的諫言,正好也可讓百官與今上一同評評,卑職這話說得到底是有理無理。」
「你……你……」
膿包榮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笑眯眯的招來門邊愣愣看戲的石大壯,大壯走了進來,一身壯實的肉看得施榮身後的侍衛都有些發虛。
我道:「我覺著事情應該談得差不多了,大壯,幫咱們送一下客吧。」
石大壯一點頭,倒是十分通我心意的將我的意思直白的表達出來:「哎,趕你們走了。」
膿包榮聞言,怒上心頭,長得好似鞋拔子臉瞬間漲成了一個快要爛掉的豬腰子,他怒喝:「大膽!放肆!一個不知名的奴才竟敢如此與本將軍說話!」
石大壯無奈的看我:「他們不走。」
我做了個手勢:「拎出去。」
於是,這三人毫無反抗力的被拎了出去……
我轉頭拍了拍陌溪的肩,正想誇他兩句,卻見陌溪皺著眉還盯著大門的方向。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石大壯將那三人拎走了又回來,正在關門。
大壯一轉身,目光與陌溪相接。石大壯倏地往後一退,「啪」的貼在剛闔上的大門上。
陌溪眉頭散開,但眼神卻沒從石大壯身上挪開,剛才戰膿包的鬥氣又一點一滴的在小院里蔓延開來:「石兄一別經年,可別來無恙啊?」語至末尾,聲調微揚,連我都聽出其中幾分危險的意味。
石大壯咽了口唾沫。喉結滾動的弧度我隔了老遠都看清楚了。
他沒說話。
陌溪上前一步還待言語,我將他拽住,我心裡覺著,石大壯如今心裡是切切記著我的「恩惠」當真對我好呢,這麼個老實人,我也總不能由著陌溪欺負他。於是便對陌溪道:「今日我在路上遇見點麻煩,他幫了我,這便與我一道回來了。」
陌溪轉頭看他,石大壯忙不迭的點頭:「是偶遇是偶遇的!我對三生當真沒想法了!」
陌溪沒搭理他,轉頭看我:「何人找三生麻煩?」
我一張嘴,本想老實回答,但又覺不對,如果老實答了,那不是就說明我剛才說謊了么,我眼珠子轉了一圈,笑道:「沒什麼,只是看戲時與人起了點口角。」我搶在陌溪問下一句話之前將他手掌一抓,笑眯了眼看他,「陌溪這可是醋了?」
陌溪一怔,扭頭清咳一聲。
「我不會跟人跑了的。」我道,「我只喜歡陌溪。」
一千多年,我只遇到了一個陌溪,只傾心陌溪。
不管我這話說再多次,陌溪的臉頰也都還是會紅,他神色柔和下來,眉宇間的鬥氣與殺氣盡數消散。
天色已晚,肚子已餓,我牽著陌溪道:「咱們吃飯吧。」我一轉頭看石大壯,「要一起來嗎?」
石大壯鼻子動了動,盯著我的眼睛幾乎都要發光了,但在最後決定的那一瞬他卻看了陌溪一眼,於是他腦袋一搭,連忙拒絕:「不不不不不!絕不!」他拉開門夾著尾巴就灰溜溜的跑了。
我轉頭看了陌溪一眼:「陌溪,你這樣趕走一個餓肚子的人,好狠心啊。」
陌溪沉默了一會兒:「可如果讓他留下來,便是陌溪對自己狠心。三生希望,陌溪對誰狠一點。」
我果斷牽了陌溪的手:「讓他自己哭一會兒吧。」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將陌溪好好誇了一通:「陌溪說話一直都能暖我心窩子,可近來說話由其暖我心窩子。」我往他碗里夾了條雞腿作為獎勵,「特別是今日對膿包榮說的那番話,是我近來最喜歡聽的話。」
陌溪一邊將雞腿上的肉剃下來給我,一邊道:「我尚記得幼時,但凡我受了欺負,三生總會為我出氣,如今三生被欺負了,我自然也得為你出氣。若以後還有這種事,我也定會好好的保護你。」他一頓,「只是我願三生永遠不會受欺負。」
我因他的話而微微愣神,倏爾笑道:「陌溪,我本來想說,我今日喜歡的不是你罵了膿包榮,而是喜歡你稱我內子。」他聞言一怔,我笑道,「我本來便是你內子,打小定好了的,可卻一直不曾聽你對外人提起過,如今你這樣提起我很高興。」搶在陌溪解釋之前,我又道,「可方才你說的話,卻比稱呼我為內子更讓我高興。」
我埋頭吃肉:「你會保護我,我也會保護你的。」
翌日,陌溪如此前一樣,早早的便去上朝了。
我窩在房間里燒著炭看話本,我前日走在大街上都撞見了夏辰,昨天去個茶樓也能被夏衣撞上,我琢磨這幾日當是不宜出行的日子,今日便打算在屋裡躲懶,老老實實等陌溪歸家。
我這方看畫本看得正起勁兒,忽聽院子外面一陣嘈雜,我眨巴了兩下眼,思緒慢悠悠的從故事裡脫出來,只道京城當真是個不祥之地,不出門也能有事找上門來。我一嘆,闔上書,理了理衣裳打算主動出去「找麻煩」。但耳朵仔細一聽,那些嘈雜聲音漸近,卻是極為規整輕細的腳步聲。
官兵?
自打我有靈識以來便是一個守規矩的靈。我被鬼抓過,被閻王爺罵過,被和尚追過,被道士打過。卻還從來沒被官家的飯桶圍攻過。
此乃人生第一次經歷,讓我有些許激動。
我出了房門,立在院子里,一直盼著他們破門而入一擁而上將我團團圍住,讓我瞅瞅官家到底有什麼陣勢。不料等了半天卻等到一陣規規矩矩的敲門聲,我不甚失望。便也只好規矩的去開了門。
官兵大概是藏了起來。門口只站著一個清秀的小姑娘。我瞅了她半天才認出,這可不是前日被陌溪扔在大街上的施倩倩么!
她見我開門,頓時一陣被雷劈了的形容,喃喃自語著:「當真有個女人,哥哥竟沒騙我……他當真帶了個女人回家。」
聯想到昨日膿包榮上門強求陌溪娶施倩倩一事,我心裡隱隱有了個譜,她這是打算來親自探探陌溪的底呢。
我心道,喜歡是一回事,讓旁人上門當說客是一回事,自己親自上門糾纏又是一回事,我如今日日盼著陌溪娶我,可不能到這當頭了讓這姑娘糾纏得陌溪娶不了我。是以我將雙手在胸前一抱,斜倚在門邊,挑眉道:「不錯,我當真是他的女人,自小便與他睡做一堆。你何指教?」
小姑娘始終見識少了些,被我這話轟得外焦里嫩,往後踉蹌了兩步,險些摔在地上。看著她慘白慘白的臉,我心道這姑娘實在太軟了些,莫說比上我,便是比夏衣也落了幾個檔次,適時一個中年婦人突然從旁邊蹦了出來,扶住施倩倩,指著我喝罵道:「休得欺負我家小姐!別讓你這些污言穢語損了我們小姐的耳朵!」
我十分無辜:「她問,我答,句句屬實,哪裡污穢了?」
施倩倩的臉色更白了一分。婦女罵道:「大膽妖婦!竟敢對小姐無禮!來人呀,拿下!」
我無奈的揉了揉額頭,分明是這婦人無理取鬧才是。我還想與她講講理,旁邊眨眼間便竄出一群青衣官兵。
終於給我等到了!這群飯桶圍了過來!
我眼睛一亮,興奮的「噢!」了一聲。那婦人卻是一陣大喝:「她要耍暗器!保護小姐!」
剎那錚錚的拔劍出鞘之聲聽得我寒毛微立。
我張了張嘴,「和為貴」三字還沒起頭,一把大刀便向我頭上砍來。經過人世的磨礪,我的脾氣已比初來之時要收斂許多,但也不帶這麼讓人欺負的,頓時我眼眸一厲,狠狠瞪向第一個向我衝過來的士兵。
沒修過法術的凡人被我這陰煞煞的一瞪,登時腿軟,撲通一聲跪下給我行了個大禮。
後面的人卻沒有學乖,一窩蜂的向我撲來。
我捻了一個決,手臂輕輕一揮,圍攻過來的士兵們全部被拍飛。我嘆氣道:「做人應當注意觀察,審時度勢。」
施倩倩與那位婦人都被陰氣掃到,跌坐在地上,怔愣的望著我。我上前,伸手欲將那婦人拉起來,她大叫一聲妖怪,連滾帶爬的跑了。我只有轉而去扶施倩倩。
她倒是乖乖的任我拉了起來,我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灰道:「再是喜歡一個人,也應當有自己的尊嚴。這樣上門找茬的事以後別做了。失了身份不說,還費力不討好。唔,還有,陌溪的這三輩子都已經被我定了的。你若是真心想勾搭他,三輩子以後再來吧。」
我這話說的是事實,卻沒想過聽在她耳朵里卻是另外一番味道。她眼眶一紅,泫然欲泣的扭頭跑了。
我將門口好好清掃了一番,便又淡定的回去翻我的話本子去了。我猶記得方才剛看到才子佳人初見面,佳人強吻了才子那一出。應當是出不俗的戲才是。
傍晚,陌溪急匆匆的回來。
我倚在榻上,斜睨了他一眼又繼續看我的話本。他在門口站了一陣,目光似在我身上來來回回的打量了許久,他默默走進屋,在榻邊坐下,斟酌了幾番才道:「我聽聞,今日有官兵來過。」
「嗯。」
「可有受傷?」
「沒。」
兩句話答完,陌溪沉默下來。我將話本子扔到一邊,起身坐好,直直望著他:「你想問什麼?」
他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我道:「官兵是我打跑的,施倩倩也是我趕走的。」
他看了我一會兒,竟頗為無奈的笑了出來。
我挑眉道:「怎麼?原來你是想娶那個將軍女兒的,唔,倒是我不對,毀了你這樁姻緣。你既如此不舍,我去把那姑娘找回來就是,我看她對你用情還是挺深的。」說著我便往外面走去。
他拉住我,臉頰有些泛紅:「三生,你明知我並非此意。你……你能為我吃這番醋,我心裡其實是開心的。只是……」
「只是?」
「那些士兵說你是妖怪……」
我搖頭:「我不是妖怪。」
陌溪盯著我,眼神深處藏著些許無奈。
見他這表情,我恍然了悟:「陌溪,你也覺得我是妖怪?」我話音微頓,「還是,你一直便把我當做妖怪?」
陌溪蹙眉。
我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沒錯,我與你一同生活了這麼多年,容貌沒有半分改善。想生火的時候便能生火,想吹風的時候便能起風,你認為我是妖怪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喉頭一哽,心裡覺得有幾分委屈和心寒,我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如今可是怕了我?可是嫌棄我?」
話音一落,陌溪臉色變了幾變,對我素來溫和的面容難得顯出幾分怒色:「我為何要怕你!為何要嫌棄你!你是妖怪又如何,我只知道我的三生並不曾害過我,陌溪並不是一個無心的人,這世間誰怎樣對我我都有所感!且不說三生你並不是一個作惡多端的妖怪,即便你是那樣妖怪,我此生還就喜歡上了你這樣的妖怪!」
「喜歡」二字讓我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那些委屈霎時便化作了飛煙。我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我知陌溪的脾氣一直很好,對我更是溫和得沒話說,難得見他發這麼大的火,我覺得很是稀奇:「那你在怕什麼?」
他臉色一僵,被我一語道破心境讓他微微有些難堪,他沉默了會兒,一聲輕嘆道:「三生,我怕你被欺負。」
我聽了覺得好笑:「你可還記得王小胖子家的後院?」
他斜了我一眼:「一根草也不剩。」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被欺負沒事,只要欺負回來就好了。你娘子我什麼都能吃,就是吃不得虧的。你倒還替我擔心起這個來了。」
陌溪被我逗笑了。沒再說什麼。
晚間洗漱的時候,我看見他衣袖上破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奇怪道:「這是怎麼了?」
陌溪將衣袖藏了藏:「無妨,不過是今日與幾個士兵發生了口角,掛到了他們的甲胄了而已。」
我伸手:「把袍子給我,我幫你縫縫。」
點著蠟燭,我將那口子一針一線的撩住,陌溪坐在旁邊偏著腦袋看我幫他縫衣服,唇角的笑意就沒散過,似乎這就是一件令人滿足的事。
「好了。」我將衣服遞給他,見他臉上滿滿的溫暖笑意,我突然問道,「這當朝的皇帝可是個好皇帝?」
陌溪將衣服收起來,答道:「當是聖君。」
我點了點頭:「那個兵權在握的大將軍,可是個好將軍?」
陌溪皺眉:「若論帶兵打仗,確實是個人才,但安穩天下,治守國家卻不需要他那份沙場血氣。」
我又點了點頭:「除掉他,民生可會更好?」
「少了大將軍的制約,皇上能放手改革,民生自然會更好。」陌溪奇怪的看我一眼,「三生何時對這些事感興趣了?」
我沒回答他,繼續問道:「你若幫百姓除了大將軍,你可會開心?」
陌溪的眼睛亮了一番,隨即又垂眸掩住那絲光芒:「自是開心的。」
我還是點頭:「夜深了,你明日還要忙,快去睡吧。」
當陌溪房間的燭火熄滅后,我依舊坐在床沿,睜著眼望著窗外的月色。
陌溪怎麼會無故與別人發生口角。我將今天的事情連著想了想,心中明白了,定是他聽見了有人說我是妖怪,一時沒忍住脾氣與人起了爭執。陌溪向來是個隱忍的人,而今他又才做官不久,雖得皇帝寵信,但是皇帝卻連座宅子也沒賜他一座,可見他如今的位置在朝中當是個十分難堪的位置。
而今天早上,我與將軍府的那一堆人動手,更是將陌溪推上了一個風口浪尖上。
我也確實與旁人不一樣,國師夏辰已發現我在京城,以他那能與當年的老禿驢成忘年交的脾性來說,他定是不會放任我不管的,回頭待他聽說了我與將軍府的人動手一事,不定得用什麼法子來折騰我,更不定他會在皇帝面前說些什麼去折騰陌溪。陌溪本就根基不穩,再被國師一指責,朝中那些愚蠢的人類不知得怎麼擠兌他。
我想起陌溪提到他理想時那璀璨的眼神。隨手捻了一個隱身決,穿入陌溪的屋子中。我輕輕摸了摸他熟睡的臉頰,一如從前無數次做的那樣,我看著他眉心下意識的蹙起,不知他是在夢中夢見了什麼為難的事,我有些心疼,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他眉心輕輕一吻:「陌溪。」我輕輕貼著他的臉頰:
「三生不會做你的拖累的。」
我本以為事情會變得糟糕起來,已經做好了一個該做好的準備,但沒想到那日之後,所有的人和事好像突然間都消停下來了似的。施倩倩和施榮沒再來過,夏衣夏辰兩兄妹也沒再出現在我的視線里,連石大壯也不見了。
陌溪每日早起上朝傍晚歸家,一切仿似又回到了我與他住在小鎮郊外的模樣,安靜而祥和。
可我知道,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暴風雨前的平靜。
是日,連著下了幾天雪的天終於放晴了,我這冥界的靈物雖不大適宜照太陽,可還是將搖椅搬到了院子里打算晒晒這一身懶筋,可太陽還沒曬多久,忽然有人翻牆而入。
我懶懶的抬眼一看,是多日未見的夏衣。
她怎生找到這裡來了?
「我已幾日沒見到石大壯了,他不在我這兒。」我擺了擺手,打發她離開。
夏衣卻看著我沒動,隔了許久才道:「大將軍已至請帖與我哥哥手中,邀他明日去將軍府一敘,這一敘若敘出點線索,你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她這一番話說的莫名其妙,我聽得一頭霧水,轉頭看她:「你哥哥這是……」我猜測,「是與大將軍生出了點什麼不該有的情愫?」
夏衣聞言,本沉重至極的面容忽然一抽:「你正經點!」
我自是相當正經的:「那是你哥哥與大將軍的事情,與我有何干係?我不喜歡大將軍也不喜歡你哥,沒必要跑。」
夏衣眉頭一皺:「你還不打算承認?」
我愈發困惑了:「承認什麼?」
「大將軍府近來鬧鬼,將軍府上三公子與小小姐都患了邪病,說是見了些不幹凈的東西。」夏衣沉著臉看我,「近來他們都見過你,且侍衛都佐證你著實會妖法,不是你,難道是別人搞的鬼?」
我恍悟,竟是膿包榮與施倩倩不好了,我解釋道:「這幾日我只在小院里走動,沒有去欺負他們,你還是先去別處看看吧。」
夏衣沉默的看了我一會兒:「不管是不是你,他們現在認定了你,只要你在京城活著,他們便心裡不會舒坦,我哥的性子你想來是聽過的,但凡是妖,他絕不會手下留情,你只有今日可以逃。」夏衣默了一瞬:「我可以幫你。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我心裡雖厭煩被人追殺這事,可卻不是當真怕了那夏辰的,若動真格,只有區區十數年法力的凡人怎斗得過忘川千年累極起來的陰氣,是以夏衣表情雖嚴肅,語調雖沉重,我卻並未覺得事件多大的事。
左右,不過是又被追殺一場罷了。
我對她的要求更感興趣,便示意她說下去。
夏衣垂眸道:「我要你和石大壯一起走,要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這話倒是讓我更為驚訝:「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是喜歡他。」夏衣磊落的承認,可眸光卻有幾分暗淡,「但他那麼喜歡你……一直被我纏著讓他很不開心,我想讓他開心,算是我……最後對他做點好事。」
姑娘,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我若向石大壯提出要與他私奔,不知他得被嚇成什麼樣。我擺了擺手:「你走吧,我不用你幫,這事兒我自己搞定。」
夏衣蹙眉:「你不怕我哥哥收了你。」
我搖頭說不怕,夏衣沉不住氣道:「好,就算你不在乎自己,那你便捨得讓你喜歡的人在朝堂中因你而受盡排擠與委屈?」
我手指不由僵住。
「我知道,新晉文官陌溪。他如今日日在朝堂上被人指摘窩藏妖姬,為禍京城。若不是聖上一力保他,他在朝中哪還有立錐之地。三生姑娘,你便不心疼他么?」
心疼啊。
我伸手摸了摸陌溪留在我手腕上的金印,夏衣姑娘,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