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貳婚之痛
17
從小到大,筱詩都是個活潑開朗、人見人愛的美麗女孩,所有認識她的人都說她像畫中走下來的明星,但她從沒有做過明星夢,她唯一的夢想似乎就只有離開她所生活的小山村,過上一種清閑而又舒適的生活,雖然她沒有吃過苦,但她卻親眼目睹了父母親在黑土地上的一切艱辛和困苦,所以她讀書很用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並不是一個多麼聰明的人,她所取得的成績都是刻苦與勤奮所得,這種刻苦與勤奮並不是她的本性,實在是出於一種無奈,故而當她考上大學后,她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她終於丟掉了農民的帽子,大學的她不再用功,只求及格便行。
她開始大量地看課外書籍,從那些真實的或虛擬的故事裡,她懂得了許多人情世故。
由於長得美麗,經常有男生邀請她吃飯、遊玩等,她很少拒絕,她清楚必須用落落大方來掩飾自己內心深處的自卑。
奇怪的是,那麼多的追求者中,她竟沒有與誰發生戀情,她把這歸功於自己太過理性,她無法做到盲目或激情,因為她一直沒有忘記:她要託付的,是一個可以讓她遠離生活的男孩。這樣的男孩,在校園裡是無法發現的,因為他們都是消費者,不管父母有錢還是沒錢,他們都是離生活太近太真實的人。
畢業后的前途渺茫,徹底改變了趙筱詩的性情,她無法再做到開朗洒脫,也無法再做到落落大方、自命清高,她就像一個丟盔棄甲的將軍,狼狽不堪、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灰土灰牆的家鄉,閉門不願見任何人。大學並沒有改變她的命運,雖然有了非農業戶口,但她仍然要回到鄉鎮,仍然要目睹父老鄉親們的貧寒和艱辛,這些,都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父母整日在家唉聲嘆氣,對她嘮叨不止,她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恨不得插上一對翅膀,飛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於是她給外出打工的哥哥小趙打了電話。她說:「哥啊,你帶我出去吧,不然,我真的不想活了,只要能遠離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哪怕是吃苦,我也願意!」
疼愛她的哥哥終於給她帶來了好運,第一眼看見騰剛她就感覺好像在前世里見過,很熟悉、很讓人放心的樣子。
對了,就是他了,在騰剛身上,她看不到一絲生活的尷尬,好像這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都任由他挑選似的,只要他看中的東西,他就可以伸手拿來。
她喜歡他給她的這種感覺,喜歡他帶她去的每一個地方,她置身那些富麗堂皇或清新悅目的地方,有一種尋覓太久終於得到的歸宿感。是的,這就是她所嚮往的一切,她無須思考、無須付出,只需要坦然地接受。
騰剛是不是好老闆趙筱詩不在乎,這不關她的事,騰剛是不是個好男人她也不在乎,這同樣對她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真心地對她好,筱詩只要這一點就夠了。她並不是個糊塗之人,她明白哥哥介意的是什麼,但她不在乎他過去有過多少女人,重要的是,他選中了純潔的她,證明他的心還沒有污染,證明他從今以後,只願意擁有她這片純凈的天空。
趙筱詩的父母對女兒的歸宿卻是欣喜萬分的,他們指望著女兒能夠把全家都帶離那塊傷透了他們心的窮鄉僻壤,但女兒除了寄錢回來,隻字不提讓他們離開的話。而倔強的小趙,賭氣不理妹妹,雖然他們不缺錢用了,但仍感到在鄉親們面前抬不起頭來,是啊,這個再也不露面的女兒,為什麼不來個大手筆,光宗耀祖一下呢?
其實筱詩並不是沒有過接父母來盡孝心的念頭,只是她發現,騰剛雖然是真心喜愛她,但並沒有到「怕老婆」的那種地步,騰剛不是那種愛屋及烏的人,自從和她住在一起后,他再沒提起過她的父母,就好像她是從石頭縫裡鑽出來的,他不提,叫她如何開口?筱詩從不對他要求什麼,在這件事上,她也不想去要求他。
月萌開始急躁了。騰剛說去廣州考察房地產市場,一個月後就能回來的,可是這都一個多月了,她還是等不到丈夫回來。月萌本是從不過問他的工作的,但好奇和疑問佔了上風,她禁不住打他手機問:「你在忙什麼呢?」
「我還能忙什麼?當然是工程上的事。」騰剛回答的有些不耐煩。
月萌無話可說,掛了。
等了一天,他仍然沒有回來,她忍不住又打過去:「這麼忙是為了什麼呢?」
月萌的語氣里已經有幾分不滿了,此刻她才感覺自己像個老婆。
「為什麼?」騰剛沒提防她會這麼問,「還不是為了你,為了這個家!你倒問我為什麼了?男人這麼辛苦還能為了誰?」
「是嗎?」月萌冷笑一聲,「為了我什麼?我真的不明白。」其實月萌想說的是,「為了我你就回來啊,你這麼冷落我能算是為我么?丈夫成天不在自己身邊,我一個人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月萌,你變了,你以前是個很能忍受寂寞的人。」騰剛說。他叫月萌的時候,沒有一絲親昵,就像她的老闆點名給她布置工作一樣,她一直是希望他能叫她萌萌或小萌的。
「是的,我變了,你回家裡看看,恐怕你一天也待不下去,我卻待了一年!我都快瘋了!這是人過的日子嗎?」她突然大聲吼了起來,餘音在空蕩的屋子裡回蕩,陌生得讓她心悸,這真的是自己的聲音嗎?
「我就不相信,你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如果你心裡還有我,還有這個家的話,你怎麼也可以回趟家的!」她感覺自己像個罵街的潑婦。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出自於她之口,她不是個從不過問丈夫之事的賢妻嗎?
騰剛沒有回答,掛了電話。
讓趙筱詩感到困惑的是,騰剛總是迴避結婚這兩個字。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迴避,總之每次提到結婚,他的面部就像是觸電了似的抽搐,表情很複雜。
「我們在一起都一個多月了,為什麼不結婚?」筱詩又一次問道。
「這和結婚有區別嗎?都在一起了。」騰剛狡辯道。
「不一樣啊,我們要結婚登記,還要辦婚宴,難道我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和你生活在一起嗎?」筱詩埋怨道,「我父母和我哥哥都看著我呢,我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我現在忙於事業,不想談結婚這個問題,你急什麼,結婚是遲早的事情,難道不領那個證,我們就不是夫妻了嗎?難道夫妻關係要靠那個結婚證來維繫嗎?」騰剛反問道。
筱詩不知道騰剛說的對不對,但她覺得有道理,是啊,難道夫妻關係要靠那個本子來維繫么?也許是自己太自私了,這樣催著騰剛,反而會讓他覺得自己心機很深。她開始對自己的做法後悔了,心裡羞愧不安。
看到筱詩不再爭辯了,騰剛怕她心裡難過。他將她抱在懷裡,撫摸著她的長發。他自己也知道,不是不想結婚,而是不能結婚。可是筱詩並不知道他已婚了,如果知道那又該怎麼辦呢?想到這裡,騰剛有點害怕。
月萌還在獨守空房,這麼久了,作為丈夫,他感到對不起月萌,無論怎樣,月萌才是自己的合法妻子啊。月萌嬌小,還要比趙筱詩小兩歲,一個小女孩,該怎麼度過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呢?
可是騰剛自從和筱詩在一起后,就不喜歡月萌了,因為他覺得月萌雖然長得很漂亮,但是缺乏筱詩那樣的氣質。他分析也許因為筱詩是大學生畢業,而月萌中學都沒畢業,這就是為什麼月萌沒有那種氣質的緣故。筱詩又漂亮又有氣質,而且顯得要比月萌要成熟。
「筱詩,今後我們不談結婚好嗎?你看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騰剛不耐煩地說。
筱詩聽話地點點頭,臉上嬌媚的神色令騰剛憐惜。這一次筱詩特別主動,她低著頭,害羞地解著他襯衣上的扣子。
騰剛明白她的意思,於是像抱起一隻小貓一樣將她放在床上。也許是對騰剛真的有感情了,這一次她閉著眼睛,張大嘴巴,跟著他起伏的節奏大聲地呻吟。騰剛也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的興奮,於是他亢奮起來,節奏加快,潮水越漲越高,他感覺自己將要被這洶湧的潮水淹沒了。
潮落了,他像一條被擱淺在沙灘上的疲憊、乾涸的老魚,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筱詩像還沒有走出漲潮時的歡愉,閉著眼陶醉著,凌亂的長發遮住了粉紅嬌嫩的臉龐,她眼前好像是一片大海,那波瀾壯闊的大海,與天共色的大海,她在海灘上跑著,快樂地跑著,她張開雙臂迎接著海風的撫摸,她陶醉了。
第二天,騰剛對筱詩說要去廣東出差,大概需要一個月時間。
筱詩很支持,她為他準備好了換洗的衣服,還有洗漱工具,整齊地放在行李箱內。
「新婚」不到一個月,騰剛便去「廣東」忙工程去了。其實騰剛根本就沒去廣州,而是在北京,只是換了一個地方而已。這次是真的回到家了,只是月萌盼他盼得好苦啊!
筱詩以為騰剛一個月會回來,誰知他這一去就是三個月,每次打電話給他,他都說自己在工地上忙,抽不出時間來,叫她沒事別經常打電話。她心裡委屈,可還沒等她說話,他總是搶先一步,對她說一些極度安慰的話,讓她好好在家生活,等他回來,還讓她平時在家多鍛煉,多美容,沒事可以找左鄰右捨去玩麻將……她覺得真的拿他沒辦法了。
起初筱詩倒巴望著他不在家,這樣她才能徹底地身心自由,奇怪的是,她雖然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個大屋子裡的一切,但她從沒有覺得這些東西是她的,所以她總有「做客」的顧忌,絲毫沒有做主人的感覺。
每當晚上到來的時候,她更希望騰剛在家裡,偌大的別墅里只有她一人,她還真有點害怕,怕什麼她也沒想過,反正她是本能地恐懼。由於神經高度緊張,越是夜晚她便越是睡不著,她不得不調整作息時間,白天當夜晚,夜晚當白天,這樣雖消除了恐懼,但卻引來了寂寞。寂靜無聲的夜晚,只有她還亮著燈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沒人說話,沒人相伴,簡直就像鬼片中的幽靈,空洞地在夜晚遊盪。
18
月萌大白天正在睡覺的時候,騰剛回來了。
她聽到了鑰匙開門時發出的嘩啦嘩啦的聲音。
月萌並不高興,她繼續裝睡。
偏偏騰剛一點也不知月萌的心思。自從和筱詩混在一起后,一混就是一個多月時間,電話也很少打過。她只知道騰剛在外地忙工程,別的她一無所知。她嫁給他本不是圖他的柔情蜜意纏纏綿綿,故而也沒覺得多麼委屈,但時間一長,心裡也不覺有了怨氣:「你當初對我的那份細心和迫切都到哪去了呢?難道得到了就不珍惜?」
怨歸怨,她還是想要他給她一切溫存,就這樣,她在回味中慢慢地煎熬,慢慢地等待,今天終於等來了。
她相信騰剛是個正常的男人,一年一兩次的夫妻生活肯定滿足不了他的生理需要,那他是如何解決的呢?他沒有說過,她也不好問,於是她只有想象。她本不是個想象力豐富的女人,但結婚確實鍛煉了她這方面的能力,其實,她的哪一天不是在想象中度過呢?
她足不出戶,但這並不說明她是個孤陋寡聞之人,電視和報紙能讓她看到外面的世界。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手頭有錢的男人絕不會寂寞,她可以想象到騰剛在酒店、酒吧、舞廳、桑拿里應酬的情景。但她一點也不吃醋,她堅信自己在騰剛心中無可替代的地位。
所以她總在設想之後很快地把自己的設想推翻,她沒想過這算不算自欺欺人,但起碼她比一般的女人明智:假想男人是正人君子總比假想男人是花花公子好。
騰剛進來了,看到躺在床上的妻子,他知道她並沒有真的睡著,而是在生他的氣。他也沒有理會月萌,自己在客廳沙發上發獃。
月萌忍不住,起身去客廳。她看到他既不憔悴,也不溫情,有的只有不耐煩。
「這是你的家,你不願意回也就罷了,何必回來給我臉色看,難道還要我求你么?」月萌冷笑一聲,這是她第一次責備他,第一次給他臉色看。
「我不回來你要說,我回來了你也要說,你說,你想我怎麼樣?」騰剛也不知道怎麼了,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把還沒放下的公文包狠狠地摔在茶几上。
天啊,這像一個月沒見到老婆的男人么?
月萌一直在推翻的假想如泄了閘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她湧來,頃刻間便將她淹沒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無法在他面前支撐住,她跑進了卧室,眼淚奔涌而出。
騰剛並沒有追進去,而是坐在客廳里喝茶、看電視、看報紙。
月萌小聲抽泣著,等待他來撫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始終沒有走近她的腳步聲。
月萌終於忍不住,突然從床上躍起,抱起床頭的「磚頭」詩集,狠狠地向梳妝鏡砸去,「哐咣」一聲,鏡子破了個大洞,「磚頭」詩集落在紅木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你想幹什麼?」騰剛跑進來,臉色很難看。
「幹什麼?你該問你自己才對!你在外面有女人,你可以把她娶回家呀,我不怕離婚!」她把頭歪向一邊。
月萌真是瘋了,她竟然提到了別的女人,提到了離婚,吼出這番話,她覺得心裡好受多了,她想,該來的遲早要來的,哪怕是被趕出去,也不會比待在這個冷冷清清的家裡差到哪裡去。
「神經病!」騰剛只說了三個字便回到客廳。
他開始打電話,抽著煙,屋裡頓時烏煙瘴氣,騰剛打電話從不用拿出通訊本,真不知他腦里裝了多少個電話號碼,撥起來如打算盤般熟練。
月萌躺在床上,整個身子都縮在被子里,她的眼淚一直沒有停過。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個幸福的女人,因為男人已經不再真心對她了。但她也不再鬧了,再鬧下去也沒多大意思,雖然她第一次提出了離婚這個詞,但如果真要談論離婚,她還沒有這個思想準備,其實她已經習慣了衣食無憂萬事不愁的日子。
騰剛終於無事可幹了,他掀開被子鑽了進來,一把摟住月萌,並不迫切,只是例行公事般淡然。
月萌第一次強烈地反抗,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騰剛火了,毫不猶豫還了她一巴掌,巴掌落在月萌的背上,生疼生疼,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挨打,而且,還是她託付終身的人,她坐起來,伸出十指向他抓去。
騰剛用寬大的手掌接住了,手背上立即出了幾個血印。
他凶著臉吼出一句:「你不就是想這事嗎?給你還裝什麼純情!」
月萌的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湧出來,她的鬥志立即軟了,他似乎擊中了她的痛處,但不是的,她要的是溫存!他不會明白的,她無話可辯,對於這樣直接的男人,她還能說什麼呢?
冷靜,沉默。只有空調的運轉之聲在頭上一成不變地響著。
良久,騰剛的手再次伸了過來,語調已變得十分溫柔:「小萌,對不起,我知道你寂寞,我想,我們該有個孩子了,有了孩子,你就不孤獨了,你說是不是?」
孩子?月萌一直以為自己還是個需要人疼的孩子,她也想過生個孩子,但騰剛總說要等到她二十四歲再生,他不知從哪裡聽說女人二十四歲時是生孩子的黃金時間,生出來的孩子會健康又聰明,她今年才二十歲。
女人就是這麼的不爭氣,騰剛的一番軟言細語很快便將月萌融化了。她在他的身下愜意地閉著眼,就像躺在大海里隨波逐流,海水的衝擊是那麼的有力,又是那麼的柔軟,她全身的肌膚都興奮了,陶醉了。
可惜快樂總是那麼的短暫。
第二天早上月萌睜開眼,騰剛已經走了,屋子裡是死一般的沉靜,而窗帘外面,卻是陽光普照,行人匆匆。
第一次的吵鬧,就這樣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