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私奔前途
1
自從小雪在他的世界消失后,劉維民對愛情的渴望已經不是那麼熱烈了。
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奇妙得有些不可思議:每當一個人對某一件事越不抱希望的時候,反而這件事就越有希望;越抱希望的時候,越沒希望。正應了那句話,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而這一次,卻讓劉維民納悶起來了,他經歷的這件事完全倒置了,那就是失望越大,希望就越大。
小雪消失了,月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走進了他的世界。
而且兩人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就私訂了終身,計劃私奔了。
晚上,劉維民見了月萌,告訴她已經拿到了錢,第二天就可以遠走高飛。
月萌也很高興,兩個孩子坐在月亮下想象和規劃著美好的未來。
也就是那個晚上,月萌和劉維民第一次有了那事兒,就在礦上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工棚里,兩個人如膠似漆地纏綿到了深夜。
第二天,劉維民帶著月萌去了火車站,買了票,等到晚上才上了車。火車開動的時候,月萌靠在劉維民懷裡,明亮的眼睛在夜空下熠熠發光。
兩個人都新奇地看著窗外的點點燈光,劉維民心裡興奮地喊叫:
「北京,我來了!」
初來北京,因為手頭沒有富餘的錢,劉維民只好租住在地下室。劉維民不讓月萌去找工作,理由是社會太亂,女孩子在外邊工作凶多吉少,他不放心月萌在外邊打拚。月萌是個內向的女孩,她的生活像是一條流水線的既定程序,什麼都是安排好了的。月萌雖然不高興,但她還是同意了,因為她覺得劉維民至少是愛她的,愛她才會把她像小鳥一樣地關在籠子里,她喜歡被他這麼過分地呵護。
地下室還有兩家人,在北京打工都有兩年時間了。三家人都不互相說話,各走各的路,各鎖各的門。劉維民半個月才找到一份推銷瓷磚、跑裝修業務的工作,在北京銘旌裝飾材料公司上班,每天早出晚歸,回來還要帶些米飯回來,飯菜很差,僅僅能填飽肚子。
「維民,如果有一天我們不住地下室就好了,我可以每天給你燒飯吃,我燒的菜可好吃了。」月萌心不在焉地吃著。劉維民不說話,吃飯後倒在床上就睡著了。她知道他很累,為他脫了鞋子,然後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邊,卻怎麼也合不上眼睛。
半夜的時候,隔壁的床很有節奏的吱吱扭扭地響了起來,響了很長時間。
「媽的,還讓不讓老子睡覺了!」劉維民小聲罵了一句,翻身又睡。聲音越來越急促。月萌忍不住笑了起來。劉維民的手也不自覺地伸到了她的胸前。接著,他脫了衣服,喘著壓在她身上。月萌推開他,轉過身去。
「怎麼了萌萌?」劉維民不解地問。
「我不想這樣。每次這樣都像做賊似的,放也放不開,我都快得抑鬱症了。」她說。
「萌萌,大家都這樣,等我們有了錢就住地面上去。」他說著,扳過她的身子。萌萌沒再說什麼。劉維民在壓抑中做著那件事,在亢奮中快要漲潮的時候,突然聽見咔嚓一聲,床腿斷了。萌萌赤裸著身子和被子一起掉在了潮濕的水泥地上。劉維民一手抓著床頭,赤裸裸地趴在床上。他小心地下來,開燈。她抱著被子站在地上,迷茫地看著他。
「我都被整成陽痿了。」劉維民說著,搬過箱子,支起了床。
一宿無話。
下午的時候,月萌會出去散步,一直走到過街天橋。她喜歡在天橋上看下面人來人往,這讓她很興奮,她會看著車如流水的大街發獃。
劉維民覺察到了月萌的寂寞,他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月萌不覺得孤獨。一次偶然聽到同事說他女朋友在玩什麼十字綉,他覺得很新奇。他問同事是不是有了這個女人在家裡就不孤獨了,同事說,總之女人要有事情做就會覺得日子充實點兒,不會想其他事情。劉維民聽后很高興。下了班,他就興沖沖地帶著月萌逛街,終於在時尚廣場的一個店面找到了這種十字綉。這種刺繡方法特別簡單,面料是從韓國或者德國進口的專門為此設計的有針孔的粗纖維布,然後根據針孔用針一個交叉一個交叉地綉,真像打出的廣告上所說,一分鐘內就能學會。它不如中國傳統刺繡細膩,卻以色塊取勝,因此樣紙圖案大多以卡通為主,很受女孩歡迎。果然,月萌也很高興,在一邊兒選這選那,驚喜不已。賣十字繡的是一個打扮時尚的女孩,她介紹道,圖樣也是從韓國進口的,標誌得非常「傻瓜」,按圖索驥就可以完成「作品」。圖案大的可以作為藝術畫制框掛在牆上,中等的可以製作成鐘面、枕套、靠墊等,小的甚至可以做鑰匙扣和手機鏈。每個圖案都要配上好多種顏色的絲線。由於從面料、圖樣到絲線,甚至扁頭綉針,都是進口的,因此製作十字綉價格不菲,一般配齊一個圖案的材料大概需要一百多元。
時尚女孩說:「除了卡通圖畫,還可以綉文字、字母,最妙的是可以根據自己的照片綉自己。」
劉維民問月萌:「喜歡嗎?」
月萌點點頭。
劉維民想:「難怪,這麼多女孩都不惜花了錢去『浪費』時間呢。」
夏天就要過去了,有了一絲涼意,算一算,劉維民上班已經兩個多月了。
劉維民終於遷到了地面,在小區租了一間房子。
搬家那一天,月萌很高興,和劉維民去市場買了鍋碗瓢盆,買了很多菜。
他們在新家吃了第一頓晚飯。
劉維民也很高興,他覺得自己的日子也該到出頭的時候了,因為自己的努力,拉回幾筆大的裝修業務,公司獎勵給他兩萬塊錢,而且還任命他為業務部的經理。
月萌還是在家裡,認認真真地做些諸如洗滌、清理、蒸煮之類的,永遠做不完的瑣碎家務。
雖然是深秋,可對他們來說此時的北京溫暖如春。
2
月萌給老家的父母打了一個報平安電話,結束了這近兩個月的寧靜的日子。
月萌告訴劉維民,父母知道了他們的事情。為此劉維民有些忐忑不安了,因為自己和月萌是私奔到北京的。他預想月萌的父母一定會非常憤怒。
「你爸媽怎麼說?」劉維民迫不及待地問。
「沒說什麼,好像不是很生氣,只說我爸病了,要來北京看病,讓我接待一下。」月萌說。
劉維民聽到這個消息很高興,他認為將功補過的機會來了。他要用實際行動來換取未來岳父岳母的認可。他決定,無論她父親看病花多少錢,他都要負責到底,直到康復出院。想到這裡,劉維民得意地笑了。
「你笑什麼?」月萌有點不解地問他。
「我想,我們應該再租一個更大的房子,你爸媽來就和我們住一起,看病所有的花費我們來負擔。這一次,我可一定要做個好女婿給他們看!」劉維民眉飛色舞。
「看把你美的!」月萌拋了個媚眼給他。
「明天我就去找房子。」劉維民說。
「先別找,我媽沒說要住我們家啊。」
「來了不住咱家住哪裡?難道住賓館嗎?」
「不是,還是等他們來了再說吧。」月萌說完,去廚房做飯。
月萌的父母到家裡吃飯那天,劉維民已經預感到了他和月萌的結局。
她父親是一個有著濃密黑髮的男人,雖然是農民,但好像有些文化,談吐十分乾淨利落。他說來北京並不是來治病,只是想看看女兒,並一再對劉維民說:「現在像萌萌這樣的好女孩不多了!」劉維民不敢多言,只是頻頻點頭。
第二天一早,劉維民去單位上班。
劉維民前腳剛走,月萌的父親就把她叫到身邊。她感覺到有點兒不對勁,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面對父親陰沉的臉時,她還是忍不住戰慄了。
「你是想把我們氣死才甘心!」父親第一句就開始拍桌子。
「萌萌,你要聽你爸爸的話,不要惹你爸生氣了。」母親在一旁安慰著。
「你現在就跟我回去!騰剛有啥不好?人也長得好,人家現在開著一家裝修公司,在西郊區很有名。他家住的二層樓,不比你住在這裡強?巴掌大的地方,挪個腳都吃力,我就想不通你為啥要跟著別人跑到這裡來受罪!」父親吼叫著。
她父親所說的騰剛,就是和劉維民一起在煤礦建築隊幹活兒的那個騰剛。可是,劉維民並不知道騰剛和月萌還有什麼關係。騰剛也不知道劉維民和月萌有關係,並且一起私奔到了北京。而月萌也不知道騰剛和劉維民竟然曾是一個工地上的工友。
騰剛的父親和月萌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生產隊的,也算是老朋友了。後來騰剛的父親做生意發達了,在西郊區安了家。再後來,騰剛的父親帶著騰剛去看望老朋友。就在那時,騰剛第一次見到月萌就動了心。他很快就把想法告訴了父親。他父親對月萌很滿意,幾次向月萌的父親提起這件事,月萌的父親欣然答應。正當家裡張羅著要嫁月萌時,月萌卻離家出走了,直到在礦上餐館里打工遇到劉維民,後來又和劉維民私奔到北京。
「爸!我不愛騰剛,我和他沒感情。小民很愛我,我想和他在一起。我長大了,我有權利追求自由的人生。」月萌委屈地說。
「他愛你?有父母愛你嗎?感情?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東西。萌萌,你想想,從小到大,你要哪樣東西,哪樣東西沒有?我們就你一個女兒,難道不愛你?只有騰剛那樣前途無量的人才能帶給你幸福啊!」父親語重心長地說。
「自由?萌萌,不要以為隨心所欲就叫自由!」母親的態度斬釘截鐵。
「有錢那是別人的。我和小民都年輕,我們可以一起奮鬥來創造財富。」月萌說這樣的道理對父母來說無疑是對牛彈琴。
「萌萌,就憑你們倆空口白牙的能奮鬥什麼?」父親不耐煩地說。
「是啊,萌萌,結婚過日子也不是鬧著玩的,小民窮得只剩下一身精肉了,將來生孩子萬一生病了,你靠誰啊?」母親語氣焦急地緊接著說。
「我靠小民,靠我自己生活。」月萌撇著嘴說,「再說你和我爸也沒錢,不也一樣過來了嗎?」
父親一愣,看了一會兒月萌,又瞟了一眼母親。母親低下頭。
「可是我們現在老了,要靠你啊!」父親沉重地說道。
聽了這句話,月萌沉默了。
「走吧,今天你要不回,我們就死在你面前。」父親說得很認真。
月萌相信父親的話,因為從小到大,父親在她面前從未食言過。
月萌只好答應暫時跟父母回家。
劉維民下班回來,卻不見月萌和她父母。他開始以為是出去玩了,可是等到晚上九點也沒見回來。他預感到有些不妙,因為月萌若出去,還能不能找到回來的路他都很擔心。北京這麼大,就連在外面跑了三個月的他都經常找不到北,何況是深居簡出的月萌呢?他後悔沒有橫下心來給月萌買一部手機。
月萌的夜不歸宿給劉維民帶來很大的恐慌。
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月萌的消息。
劉維民突然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不過他可以肯定,月萌一定是跟著父母回農村老家去了。
3
一個月後的北京下起了第一場秋雨。
劉維民第二天上班,卻在公司意外地見到了騰剛,這讓他很吃驚。
騰剛見到劉維民也有點吃驚,沒想到一起在建築工地上打工的兄弟竟然在這裡相遇。
「小民,你在這裡上班啊?還是你有文化,有出息啊。」騰剛說著,結實地握住了劉維民的手。
「我在這裡打工,混日子呢。你呢?看你這一身穿戴,一定是發財了吧。」劉維民拉著騰剛坐到了沙發上,他去端了杯水放在騰剛面前。
「算不上發財。自從跟著你表叔幹完最後一個工程后,我就回家去了。這幾年跟著建築隊也沒算白跟,學了不少手藝。我現在在西郊區開了一家裝修公司,發展的還可以。今天專程到北京,來你們公司訂購一批裝修材料,沒想到卻遇到了你啊。」騰剛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有緣分就剪不斷啊!我以為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啊。」
「有緣嘛,怎麼能見不到呢!這下好了,我來購材料,你可要幫我忙,給我打折啊。這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朝里有人好做官』啊!」騰剛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
「沒問題,這事包我身上,我就是業務部的經理,好歹也能說上話。」劉維民乾脆地說。
「哎呀!真是刮目相看啊,你這都當上經理了。」騰剛用誇張的語氣說。
「這算什麼,說白了還是個打工仔。」劉維民笑笑說。
過了一會兒,劉維民帶著騰剛去了總經理辦公室。採購合同很快就簽訂了,這讓騰剛興奮不已,直誇劉維民人前途無量。為了感謝劉維民,騰剛提出要請他吃飯。因為好長時間沒見面,加上月萌離他而去的事情,劉維民心裡痛苦,正愁沒有傾訴的對象,也就答應一起去吃飯了。
酒桌上,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工地上的往事,兩個人喝著酒,感慨萬千。
劉維民也將自己和月萌的事告訴了騰剛,只是一直沒提名字。騰剛不知道是月萌,於是就勸著劉維民,什麼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獨戀一枝花啊,什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啊,乘著酒意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大堆話。
臨走時,騰剛拍了一下劉維民的肩膀說:「兄弟,下個月我結婚,你可一定要來喝喜酒啊!」劉維民一愣。
「怎麼說結婚就結婚了?這麼快啊。」劉維民說。
「不快啊,這妮子本來我早就可以搞定的,可是她人小心大,非要找個文化人,嫌咱是粗人唄。聽說她父母前段時間去了北京打工,也沒打出什麼名堂,前幾天被她父母叫回來了。我們下個月辦酒席。兄弟,你要不來,這酒席我就不辦了!」騰剛嘻嘻哈哈地說。
「哦。我一定去,一定去。」劉維民似乎酒醒了,他預感到騰剛說的有些地方很相似。
「老哥,嫂子叫什麼名字啊?」劉維民故意問。
「說了你也不認識,她叫月萌,是我們一個村裡的。」騰剛拉著劉維民,邊往外走邊說。
「哦……」劉維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差點跌倒在地。
「兄弟,你沒事吧?看你臉色很白啊。」騰剛關切地問。
「哦,沒事,我有點喝多了……」劉維民喃喃地說。
「唉,你酒量大不如以前了啊,哈哈!」騰剛大笑道。
強顏歡笑地送走騰剛,劉維民心裡很亂,兩隻腳已經是軟綿綿的了。
從沙子口一直走到四路通,再走到趙公橋,這是一條很熟悉的街道。昔日,他和月萌經常在這條街上散步,談人生,談未來。當時這條街繁花似錦,情侶隨處可見。他們坐在一起品茶、聊天,彼此間都感到幸福、浪漫。可是今天,在一個愛情交替的季節,街上異常的冷清。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裡,散落著幾束乾枯的玫瑰。
他輕聲對風說:「我曾經走過的路,牽過的手,愛過的人,我曾經的一切,他們都拋下我走了。」
太陽瞬間掉下地平線,一個秋天重重地扇了過來。
原來,秋天遲早要來。
望著天空中飄落的雨絲,嗅著隱隱約約的深秋的氣息,他想起了兒時的夥伴小雪,也想起了發誓要做他妻子的月萌,堅強的剋制力再也無法抵擋思緒的強烈衝激,他的思緒,又一次被流淌的雨水送回到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