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番外五 鋒芒：初生牛犢(3)
他身後的選手們，一下就有些模糊了，看不清了。大家能看到的就是因為他跑得太快所以帶起的逆風將他的黑色短髮高高甩起，露出他那張已經退了不少青澀，大有稜角的臉。那張臉，真的是很酷、很亮，分明是冷的，卻因為這熱跑還有這夏日的熱浪，猶如烙鐵一般，一下就在人的心裡落下了烙印，形象分明得就是讓人在多少年後，一提起這校慶，也忘不了像子彈飛一樣的男孩！
不負眾望，他率先衝破了終點，裁判的哨音也一下響了起來，宣判了這年級組第一名的誕生。他依舊像一顆好不容易出了槍膛，可以盡情撒野的子彈那樣疾沖而去的時候，大家才如夢初醒，掌聲、喝彩聲，瞬間如雷鳴一般地響了起來。
他到底不是一顆無拘無束的子彈，也不能撒著歡地恣意撒野或者破壞，所以他終於停了下來，開始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跑開得很遠，距離遠到林夢有些看不清他的眼，只覺得兒子那雙眼，特別亮，亮得讓她想起了她初初遇到自家男人那會兒男人有時候眼中會透出的亮，那亮，是很驚人的，又或者可以說是嚇人。
她微微皺了眉，努力要看清，但那亮隨著他走近卻消淡了，好像她之前所見只是她的個人錯覺。
她沒看清，但容凌絕對看清了。那亮度，絕對不陌生，因為，他看過自己的。那是燃燒的亮，是要征服這個世界的亮。
在這一刻，他完全可以確定，兒子會是第二個自己。平常的世界，滿足不了他心裡的燃燒著的火，又或者可以說是慾望。總有一天，他的這個慾望會猶如火山爆發一樣地爆發出來，然後走上一條可以讓他恣意地讓血液沸騰、讓身體潛能得到爆發、不再強行壓制自己的路！
他會引導他的！
這是他兒子，他這當爸爸的，有這個義務！
而且，為了自家小女人，他也得引導好兒子！
現在，他沒有慌，因為沒必要，因為至少十年內，兒子的事情，他都可以掌控應付。他反而在心中生出一股濃濃的自豪和驕傲來，以及一股在將來可以遇見一位極強對手的興奮感！
這讓他微微翹起了嘴角！
「佑佑好棒呀！」林夢飛跑了過去，一下就蹲下抱住了得勝歸來的兒子。
佑佑呵呵樂，雙眼亮亮的，卻和那很快就消散的燃燒的亮不同！
兩個雙胞胎也是興奮了，大叫著「噢噢」，焦急地伸出手，一副要抱的樣子。容凌大步走了過去，對上兒子的眼，很肯定地讚揚道：「很棒！」
只有兩個字，卻像是有千金的分量似的，佑佑咧嘴，一下大笑開來。見兩個小的急紅了一張臉，努力地伸出兩隻小胳膊來夠他，要抱，就鬆開了抱著林夢脖子的手，轉而去把像媽媽的小夕夕給接了過來。
佑佑力氣大，可卻沒有達到像容凌這般的怪力，所以一次只能抱一個。小晨晨見小夕夕搶他一步，噢噢這裡沒他的地方了，就急忙轉開頭，四下尋找了起來。找上了浩浩，小晨晨一下急急地伸出了手，「傲傲」直叫，好像生怕再晚一下，他就真的沒有地方了。
浩浩一笑，側身上前幾步，將小晨晨給接了過來。小晨晨落到懷裡之後，就沖夕夕一陣「啊啊」叫，小模樣得意揚揚的，好像是在比賽似的。小夕夕也不甘示弱，也「啊啊」叫。兩個小孩兒，一聲大過一聲，好像是受到了剛才那比賽的影響，也要爭出一個輸贏似的。
一家人就笑，旁邊湊過來的人也跟著笑。
容凌這會兒兩手都空出來了，才走到佑佑和浩浩兩人的中間，伸出兩掌，分別一左一右重重抓按了一下兩人的腦袋瓜，卻沒說話。
兩個小孩卻一下就知道，這才是爸爸的誇獎！
這一抓按，是爸爸對他們的肯定和欣賞！
當下，兩人對視一眼，眼裡閃過只有彼此才會懂得的自得和滿足。
最終成績的公布，讓三年級六班又爆出陣陣興奮的喝彩和尖叫，今天，他們穩佔了第一，要是明日沒出現重大失誤，那麼這個第一應該會繼續保持下去。
不少同學前來向四個接力手誇讚慶賀。體育部主任葉老師也趕緊湊了過來。他身為主任，今天運動場的事都得他照料著，一天下來，他忙得跟陀螺似的，就沒得閑的時候。這會兒，到了今天這最後一場的比賽，他想著再不過來找這位容先生談談話，那估計一會兒比賽散場了可就沒機會了。
容凌對這位老先生不算陌生。這位老先生姓葉，是國家級運動員，後來進了國家隊當教練，再後來進了雲揚小學當起了老師。這位老先生脾氣古怪，不喜歡別人叫他主任，你可以叫他葉老師、葉教練，不過他最喜歡別人叫他老葉。
老葉長了一雙毒眼，這邊帶著一幫特長生且不說，一雙眼也沒忘了往別的學生身上溜。初初在體育課上瞥見佑佑和浩浩跑步的時候，老葉即刻驚為天人，當下就湊過來讓兩個小的按著他的要求跑了幾次，後來就努力說服倆小的加入他的特長生隊伍。
兩個小的自然沒幹，他們的人生是要去干許多精彩刺激的事情的，怎麼可以用來耗在枯燥乏味的一日重複一日的體育鍛煉當中？！
老葉想著孩子還小，說話自然不算數，就找上了容凌。不過容凌是個大忙人，不是老葉一個請求就能過來的。老葉就只能嘗試和過來接孩子的林夢談，不過被林夢以尊重兩個孩子的選擇為由拒絕了。老葉自然是闡明了當特長生的種種好處，別說當了特長生，將來有機會免試入學之外，去任何學校都是一個有力的籌碼，且這兩個孩子好好訓練，必然是可以進國家隊的，將來還有希望進奧運會，成為奧運冠軍，為國爭光，為家爭光。
只是這些，一點都誘惑不了林夢。她是個歷練過生死的，這些虛名，她本就不會看在眼裡。她也不是那需要孩子替她爭光的家長，孩子們健康快樂，是她最大的希望。除此之外，孩子們的任何成就，都是錦上添花。在孩子們的教育上面，她一早就和容凌說好了，在把握住大方向的前提下，任憑孩子們自由發展，盡量給他們創造一個寬鬆的環境，然後尊重他們的選擇。
所以，老葉說的這些，她絲毫不動心！
老葉在兩個孩子以及林夢這裡接連兩次敗北，就有些沒把握了。後來細細打聽了一下那兩個孩子的家底，就知道自己提的這個建議大概不靠譜。人家不是普通家庭出來的，將來從政從軍從商，都有機會成為一方風雲人物，用成為體壇新秀來吸引她們，的確是夠沒趣的。
只是想雖然這麼想，老葉到底是沒放棄去再次遊說容凌。當運動員的，哪個沒有不屈不撓的精神的？！
只是在和容凌談了一番之後，他更加氣餒！說「談」，其實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在那兒說，人家容凌基本上就是聽著，沒說幾個字。他口都快要說幹了，把能想到的種種好處也一一闡述了，最後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了，就無可奈何地閉了嘴，人家那冷麵大老闆只回了幾句，就將他打擊得體無完膚。
「葉老有心了，不過我這兩個孩子，有別的路。我可以肯定地對你說，體育不是他們的路！」
上位者說的話，每一句都是那麼帶有分量，讓人輕忽不得，又值得人好好思量。等思量過後，就只剩下絕望，然後沒有激情再說什麼！
最後，他只能一臉黯然地看著那貴氣逼人又同樣氣勢驚人的男人帶著家人走了。
這次談話過後，他著實是熄滅了心思。再次被激起那份心思，是源於一年一度的運動會。當時那倆小孩參加了長短跑，那成績著實是讓人注目，竟然超過了好些個體育特長生，他瞧著，實在是心癢難耐了，想了一晚上，就起了死磨硬賴的心思。以後每每見到那倆孩子的家人，他就會過去攀談幾句，不過最終他肯定會把談話帶到他想把這兩個孩子召到手底下的目的上。
隨著這兩個小的在運動會上，一年比一年出色，眼瞅著他手底下最出色的幾個孩子都要壓不過這兩個小的，尤其是壓不過那容佑的時候，老葉更是坐不住，自然找機會就想找容凌聊，哪怕希望渺茫，可該談的還是要談，指不定某天，容凌就被他的誠意感動了，或者哪天腦子「抽了」一下，就給答應了。他那種上位已久的人，一言九鼎，答應了的事，必然就不會更改了。
老葉這算盤打的，都有那麼點走邪門歪道的架勢，可人才難得，誰讓容佑和江浩楓太招人稀罕了。尤其今天看了那兩個孩子的表現，那爆發力，嘖嘖，簡直就是天生的運動員，未來的體壇巨星，就這麼眼睜睜地錯過，實在是太讓人心有不甘。還有容佑跑那最後一棒跑的，讓他全身都戰慄了起來，因為太過興奮！
「容先生，看看你家孩子，不跑體育，那真是可惜了，這孩子多優秀啊，天生就適合搞我們體育的啊！」
老葉因為這纏人的勁頭，於林夢一家來說，都是太熟悉了。
容凌沒答，只是看了眼兩個小的。兩個小的齊齊搖頭，不給老葉半分的情面。
老葉就急呀。「容佑、江浩楓，你倆聽聽這掌聲、這喝彩，再看看這些人的目光，你不覺得很自豪嗎？！就沒讓你全身熱血沸騰？！而現在這個只是小舞台，以後，你們會走向大舞台，追捧你的人會更多。從學校，到市，到省，到國家，再到世界，以後，你們的舞台會是整個世界，你們會受到全世界人民的追捧和熱愛，而這，可是你們無論從事任何活動都無法得到的。你想想我們的跨欄冠軍吧，瞧瞧，他只是一次奧運冠軍，就受到了那麼狂熱的追捧，名，不用說了，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利，更不用說，獎金、廣告代言費等等，錢到時候對你們來說，就只是一個數字。容佑、江浩楓，你們好好考慮考慮老葉我給你們提的建議啊，真的，你們生來就是適合體育的，不走這條路，太可惜了。我能看得出來，你們是喜愛體育的，否則，你們不會跑得那麼有激情！」
老葉分別看了容佑和江浩楓，最後將目光盯在了容佑的身上，重複道：「剛才那最後一棒，我都看到了，你對體育的熱情，我也深深地感覺到了。孩子，你喜歡體育！」
佑佑抿了抿唇，瞳孔縮了縮，最中央凝成了漆黑的兩點，透露出一種深沉。那略抿緊的嘴角，也微微地顯露出一抹凌厲！
老葉一下就驚了！
這孩子……
容凌橫過手，大掌一下就遮住了佑佑的眼，沖老葉道：「老葉你有心了，可我還是那句話，體育不適合他！」
這次的話，他說得很重，重得讓人感覺到一種被大山給壓著的分量。那眸心凝成了暗沉的亮點，看著他，目光犀利的樣子，讓老葉有些被鎮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好半晌，他才壓下那在心底躥起的驚懼，乾澀地道：「我還是希望你們一家能考慮我的提議的。當然，這不是強求，你知道的，我也沒這本事！」
他一聲苦笑，口氣嘆惋。
「就是這兩個孩子實在是好，我這老頭子就好這個，所以實在是不願意放過，呵呵……」
乾笑兩聲，他就借口說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容佑方才那目光，透露出的掙扎，讓他恍惚地看見了一頭困獸，被困的惡獸，只等著一有機會，就跳出柙來。
那不過才是個八歲的孩子，怎麼會有那樣的眼神，怎麼會有那樣的凌厲！
所以，他才有些驚了。他甚至還有一種感覺，似乎他這麼力勸這孩子加入體育這條道，那麼後面這些高強度、一次次將人體潛能給激發出來的運動，反而會加快那頭柙里的惡獸出柙的速度！若是惡獸出了柙，那這孩子……
他這心都抖了！
活了大半輩子，他什麼沒經歷過，可這麼邪門的感覺，還真是頭一次！
或許，是他想岔了，可他敢肯定，那時候，那孩子一定有了很特別的情緒波動。因為孩子的父親伸手把那孩子的眼睛給遮住了，那麼孩子的父親肯定也是察覺到了什麼！孩子的父親後來又以那樣的態度，說了那樣的話！
他得想想，好好想想！
容凌目光幽深地看著老葉走遠了，才收了眼。
上了歲數的人，就跟成了精似的，感覺就是比尋常人敏銳，不過那只是一個老教練，整不出什麼事來，所以無須太費心！
「走吧！」他道，放下了遮著佑佑眼的大掌，去將兩個在地上亂走的雙胞胎給抱了。
林夢心裡閃過擔憂，但忍著沒問，拍了拍佑佑和浩浩的小腦袋，示意兩人跟上。達達沒多想，直接跟著了。沐沐則是睜大眼睛看了看容凌、佑佑，又看了看林夢，最後快跑兩步，來到了佑佑的身邊，牽住了他的手。
「佑哥哥！」她叫了一聲。
佑佑扭頭，沖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小沐沐就咧嘴跟著笑。笑容甜美、燦爛，容易讓人看了心情好！
「沒事！」佑佑就道。
小沐沐就低低地「嗯」了一聲，將他的手抓得更緊了。
一行人回到班級所在場地坐了，林夢就湊到容凌耳邊低聲問：「怎麼了？」
這邊浩浩也如出一轍地問佑佑：「怎麼了？」
佑佑搖搖頭，沒說話。
容凌則答：「回家再說！」
林夢這心裡的擔憂就更深了。剛才兒子的異狀，她這個當媽媽的，怎麼可能沒察覺到？！她有一種不是很好的感覺，可男人這麼說了，想來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中的，她也只能強行忍耐著。
過了十來分鐘之後，佑佑突然就站了起來，湊到了容凌的身邊，一把抱住了他，似是實在沒法忍耐了。林夢偏過頭去看的時候，就見兒子咬著自家男人的耳朵，說了什麼。男人神情未變，只說了一句讓人越發雲里霧裡的話：「我知道！」
兒子就很詫異地看著他，雙眼孩子氣般地瞪大了。
容凌一笑，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腦袋瓜，揉亂了他的短髮。
「小事，回家再說！」
兒子愣了愣，雙眼閃過迷惘，繼而一亮，重重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坐著了。但林夢能感覺到，兒子似是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
她這心裡的好奇就又上升了一個高度，只恨不得能馬上回家了。
等終於今天的比賽結束了，他們也回到了家，林夢按捺著，和於媽一起將兩個雙胞胎身上的紙尿褲給脫了，又給兩人洗了小屁屁，給兩人套上了清爽的開襠褲，就把倆雙胞胎交給了於媽，去找自家男人去了。
書房裡，男人和兩個孩子面對面地坐著，沒說話，瞧著似在等她。
她在男人身邊坐下，急聲問：「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容凌抬眼看佑佑，佑佑就道：「媽媽，我覺得有人在盯著我！」
林夢微微瞪大了眼。
「怎……怎麼個盯法？是什麼人知道嗎？」
男人和兒子雙雙有過生命危險，所以這樣的事情，特別讓林夢忌諱！
佑佑微微搖搖頭：「不知道是什麼人，不過，我覺得對方好像沒有惡意。一開始，呃，大概一周前，或者更久吧，我感覺到好像有人在看我，可是那感覺很淡，就是那麼一瞬間，好像就只是我的錯覺似的，我回頭去找，但什麼都沒發現……」
佑佑頓了頓，微眯著眼，努力地回憶著：「可是爸爸說過的，一次兩次的感覺，可能是錯覺，但是次數多了，那就一定不是錯覺了。那目光在盯著我……很快……每次就像是在我身上掠過……我沒感覺到惡意……否則，我會馬上察覺的……他好像在觀察……觀察我……我覺得自己就像……就像是獵物……不……不是獵物……應該是獵手……」
說到這裡，佑佑的雙眼一下就亮了起來，他顯得有些興奮：「對，應該是獵手……他……他應該是在……是在評估我，對，評估，應該是評估……他觀察我的反應，評估……今天，這種被盯著的感覺，尤其強烈，我可以確定，一定有人在盯著我……就一個人……從始至終就一個人……他……他有點神出鬼沒……他在周圍……出沒過很多地方……我覺得……我今天的比賽成績，他一定看了……或許還記下了……我比賽的時候，那種被盯著的感覺，特彆強烈……真的……我跑著，有一種……一種被X光給透射的感覺……他……他好像是想看透我的每一寸……我……我有點怕，可是又……又好興奮……」
所以最後那4×100米接力的時候，他才會跑出了獸性！才會在老葉提及受人關注，最終受全世界關注追捧的時候，心緒一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