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幸的是,這雨越下越大,轉瞬,就有豆子般大小了,這下,可是把林夢給困在大樹下了。林夢看著這嘩啦啦下著的雨,心裡越發苦悶了。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麼倒霉!被容凌放在了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她認了。為何她打算靠雙腿走回去,也要下一場大雨來阻擋她?
風很大,那棵大樹根本就遮不了太多的雨,很快,林夢的身子就濕了大半了。她哆嗦著,緊貼著樹榦,雙眼無神地打量著這漆黑的雨幕。時而有過路車急匆匆地經過,車燈在她的身上晃過,可是依然沒有一輛車停下來,過問她一下。
初夏的雨,透著一股春寒,加之天色已晚,半濕透的衣裳貼在她的身上,讓她輕輕地哆嗦了起來,打起了寒戰。她越發將自己縮緊,雙手懷抱著自己的胳膊,半低垂著眼看著一邊的路面,看著水花不斷濺開,腦中空蕩蕩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的是什麼,想的是什麼!
「嘎吱——」
突然,一輛大貨車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距離她不過一米。
林夢看著擋住自己全部視線的龐然大物,呆愣愣地抬起了頭。立刻,傳來了一聲響亮的狼哨聲,很像是九十年代初那些街邊的毛頭小子看見一個漂亮的女孩經過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音。
大貨車的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肥大而油膩的臉。那張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左右的男性的臉,透露著長途貨運的疲憊,儘力睜大的眼,還是可以看得見下面那因為睡眠不足而顯現出來的深深的黑眼圈。
那貨車司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林夢,粗聲問:「小姐,做一次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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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有侵略性的眼神,讓林夢的臉龐瞬間變得蒼白。男子的臉上,染著有些熟悉的慾望,讓她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噁心得想吐。
她拚命地搖頭,把自己的身子往後躲。
男子顯然是把林夢當成長途貨運中在高速公路上攬客接生意的暗娼了,這種事情,他以前也是經歷過的。他疑惑的是,眼前這小妞美得簡直不像話,看起來又嫩得可以,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接生意。要說,在這路段接活的,大多是年老色衰,在市內很難接活的老女人。
眼前這個白嫩嫩的姑娘,可真是尤物啊,貨車司機一路上的疲憊,從見到這一張臉起,就揮去了不少,整個人的精神也跟著振奮了不少。看著林夢的那一雙顯得混濁的眼,甚至都開始發光了。
「到底多少錢,小姐開個價,稍微高點,我也是可以接受的!」誰讓眼前這小妞美得冒泡呢!
林夢嚇得當下臉色轉青,雙腿無力地一邊哆嗦著,一邊後退著。她看著這個一身油膩的貨車司機,就像看著一個從監獄里逃竄出來的重刑犯。
「走……走開……」
她的聲音顫抖著,卻透著一絲垂死的凄厲!
貨車司機皺眉,大掌微微一動,好似要打開車門。
「別過來——」
林夢凄厲地嘶喊,急急忙忙地倒退著。沒留意身後的腳下,當下一腳落空,她低呼一聲,就摔了下去。這種高速公路,大多都是修在農田、荒野間,高高地堆積而上,彷彿一條怒龍在田野間穿行而過。林夢身後的腳下,就是一個土壘的大斜坡,下面是一條小壕溝,旁邊雜草叢生。這腳下沒注意,一下子就掉落到了小壕溝里,發出撲通一聲響。
貨車司機訥訥地搔了搔自己許久未洗的發頂,粗聲問:「你沒事吧?」
林夢摔得齜牙咧嘴,一聽這話,顧不得身上的疼,立刻嘶吼,「你別過來——」
「呵呵,老朱,我看我們還是走吧。你瞅瞅你這肥胖的身板,人家小姐也嫌棄你呢,寧可跳坑也不願意和你好!」說話的是坐在貨車副駕駛位置上的另外一個男子。
貨車司機聞言,有些羞惱地嘟囔了起來,「不都是賣嗎,賣給誰不是賣啊?眼睛一閉,不都是那樣兒,哪那麼多講究?」
說是這樣說,貨車司機還是有自知之明地開車走了,遠遠傳來他意猶未盡地哼哧,「如今這出來賣的,倒是比以前水嫩多了……」
這有意無意的調侃,當下就讓林夢的瞳孔睜大了。「賣」這個極具侮辱性的字眼,幾乎是在瞬間撕裂了林夢自己偽裝起來的保護膜。對啊,她不就是賣的嗎,所以就沒有尊嚴,所以就沒有人格,所以就沒有脾性,戰戰兢兢地服侍著,小心翼翼地討好著,在不被需要的時候,就可以沒有絲毫價值地被一腳踢開。
放棄了掙扎,放棄了往上爬,她睜眼看著這漆黑的蒼穹,終於讓滾燙的眼淚滑出了她的眼眶,伴著雨水,一起打濕她的臉。雨點很大,砸在臉上都有些生疼,她倔犟地睜眼看著這一片不可能開眼的天空,讓雨滴一次次地砸痛她的眼,再然後,讓眼淚在刺痛中,越發滾滾宛如雨下。
近乎是自虐地享受著這種摧殘,她在雨幕中,微微地翹起了嘴角。分明是哭著的,卻又咧嘴笑著。這樣的荒郊野外,水泥路旁,小壕溝中,誰能在乎她到底是哭還是笑?她本就是多餘,爹不疼,娘不愛,就是在這裡困上一夜,也不會有人惦記上半分!
「呵呵……」
她干啞地笑了起來,想要自嘲,想要表達自己的不在乎和洒脫,可是頃刻間,笑聲化成哽咽,化成了心中那難以抹去的傷,在本就傷痕纍纍的心口,又多了鋒利的一刀,鮮血淋淋中,痛徹心扉。
呼吸似乎都因此變得困難了起來,她大力地粗喘著,捂著自己的胸口,掙扎著從小壕溝提腳出來,尋了上方的小土坡,坐了下來。她蜷曲著,將自己的腦袋埋在雙腿間,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她像是一隻落水狗一般地縮成了一團,蜷縮於這一小角,倦怠地閉著眼,一聲也不哼,將所有的哽咽和抽泣,都壓在嘴裡。
「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等雨停了,又會是美好的一天的……」
她又開始阿Q的自我安慰,將心頭的悲傷,一點點放開、放淡……
雨,嘩啦啦地沒個消停,濃重的雨幕,越發讓整個天地晦暗起來,可見度估計連兩米都不到了。到底過了多久,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個時候的高速公路,越發安靜了,私家車估計都快沒影了,也就偶爾,才能有一輛載客的客車或者貨車經過。
所以,當那一聲聲的呼喚在這個天地間響起,是多麼的不合時宜。
「林夢——林夢——」
沒有得到絲毫回應的容凌,都快急瘋了。在心情最不好的情況下,扔下了她,飆車而去,是他的有意為之,也是他的疏忽。誰能想到,這半路會下起雨來,等他回過神來,急忙駕車回來的時候,路況已是非常不好,於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他記得他大概是在這個路段放下了她,為什麼他的呼喚卻沒有得到一絲的回應?
「該死的……」
他低咒了起來。發生在高速公路上的那些殺人、搶劫或者拐賣的事件,從來就沒少過,就這麼沒有深思地放下了她,他真是渾蛋加愚蠢了。他已經有多少年沒幹這種少根筋的事情了,怎麼偏偏今日對她犯了渾!一想到她可能遭遇了某種不幸,他鬱悶得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林夢——」
「林夢——」
他那一身價值數萬的昂貴西裝,早已被雨徹底淋透,濕答答地垂落著。那一頭精神的黑髮,也頹廢地耷拉了下來。俊逸的臉龐,焦急之餘,滿是冰冷的雨水。此刻的他,彷彿落湯雞一般,真是毫無形象可言了,但是該死的,誰還能在乎那見鬼的形象!
他只想儘快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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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夢——」
容凌大聲地嘶吼了起來,良好的體質,極強的肺活量,讓這一聲聲的呼喚,在雨簾中傳得極遠。林夢聽到了,仿若受驚的兔子一般,鬆開了遮腦袋的手,豎起了耳朵。當真的聽到有人在喚她,而且這個喚她的人極有可能是容凌的時候,她眨了眨眼,蒼白的臉龐,驀地笑了起來。在漆黑的夜幕中,那白生生的臉龐仿若一盞小型的燈籠,照亮了那一雙漆黑的雙眸,也照亮了那仿若曇花一現的笑容,如此令人驚艷,也透露一絲詭異!
沒聽見……她什麼都沒聽見……
沉沉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重新將腦袋埋在了雙膝間,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淺黃色的衣裳沾了雨,又染了泥水,遠遠望上去,倒像是一個小草垛。
她自虐一般地報復著容凌,任憑他急聲叫喚著,她卻不出一聲。是他扔下她的,是他害得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的,所以不理他,不要答應他,不管他……
傷著自己的身體來做出對他的懲罰,哪怕她傷自己十分,卻只能懲罰到他一分,她也願意。可悲的她,面對他,也只能做出這樣的抗爭,也只能表達這樣的不滿。這種小女孩式的賭氣之爭,卻已是她的極限,也是被傷得痛了的她唯一可以保持尊嚴的方式。
大雨中,容凌的呼喚不止。按照他的估算,要是林夢沒有發生意外,她絕對不可能走出太遠的,大概也就在這附近了,那麼,就絕對不可能沒聽到他的呼喚。他開始不安了,也開始動了要不要把他的手下召集過來的念頭……
他一邊快速地分析著,一邊用那犀利的雙眸仿若雷達一般地掃描著。舊日的訓練,沒讓這水汽蒙蒙的大雨阻擋他的視線。當他的視線掃過那暗黃色的一團的時候,瞬間,那眼看著就要掠過去的視線重又掃了回來。
出於某種野獸一般的直覺,他快跑上前,兩下間,順著那斜坡滑落了下來,到達了林夢的跟前,伸手,一把將她的胳膊給提了上來,拽起了她。對上的,果真是那張白玉生煙的臉,他那一直提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然後,便是控制不住地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