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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春風暗度玉門關,關外飛沙,關內輕柳,野花遍地閑。


  如雲的柳絮,紛紛揚揚,似天際的飛雪蒙蒙,又多了暖風繾綣,撲面而來,繞肩而去,微醺醉人。


  此時的天都應是淺草沒馬蹄,飛花逐水流的春景了呢。卿塵閑坐中庭,半倚廊前,抬手間一抹飛絮飄落,輕輕一轉,自在逐風。


  身前的烏木矮案上散放著素箋竹筆,通透溫潤的玉紙鎮輕壓著箋紙一方,微風流暢,如女子纖纖玉手掀起紙頁輕翻,偷窺一眼,掩笑而去。


  雪戰湊在卿塵身邊窩成一團,無聊地掃著尾巴。雪影不知跑到哪裡去嬉戲,轉瞬溜回來,一跳,不料踩到那翠鳥鳴春的端硯中,小爪子頓成墨色。往前走去,雪箋上落了幾點梅花小印。卿塵揚手點它腦袋,它抬爪在卿塵手上按了朵梅花,一轉身便溜了個不見蹤影。


  卿塵哭笑不得,便將那箋紙收起來。雪戰本來安穩假寐,無奈雪影總在旁打轉,鬧得它也不安生,爬起來伸了個懶腰,突然間支棱起耳朵。


  卿塵仍合著眼,入耳若隱若現的有馬蹄聲,馬兒輕微地打著響鼻,夾雜寥寥數語的交談,劍甲錚錚,在靴聲間磨蹭碰撞,驚得飛鳥唧喳。她可以想象有人大步流星穿過庭院,飛揚的劍眉,墨黑的眸子,削薄的唇帶著一絲堅毅,正配那輪廓分明的臉龐。


  唇邊一縷笑意還不及漾起,他清冷而熟悉的氣息便佔滿了四周。卿塵微微睜眼,夜天凌低頭看著她,星眸深亮,薄唇含笑。


  她懶懶地起身,夜天凌握了她的手:「外面還涼,不要坐得太久。」他將自己的披風解下,往她身上一罩,挽著她入內去:「今天好嗎?」


  卿塵微笑道:「好,沒想到你這麼快回來了。」


  可達納城破之後,天朝駐軍此處,以為大營,同時出騎兵穿瀚海,趁勢發兵西突厥。


  夜天凌此次親自領兵,在堯雲山大敗西突厥的軍隊,斬敵兩萬有餘,俘虜三萬人,其中包括西突厥右賢王赫爾薩和射護可汗的大王子利勒。西突厥經前年一役敗北之後,國疲兵弱,大片土地被東突厥藉機佔領,此時面對玄甲鐵騎無異於以卵擊石。


  可達納城破當日,因有木頦沙拚死斷後,始羅可汗僥倖得以逃脫,流亡西突厥。


  當初虞夙為抵抗天朝大軍,暗中拉攏東西突厥暫修友好,歃血為誓,訂下三分天下的盟約。此時虞夙兵敗身亡,盟約便成了一紙空文,射護可汗記起多年宿怨,耿耿於懷,當即發兵追捕始羅,將其生擒活捉。


  如今天朝揮軍臨境,玄甲軍餘威未消,再添連勝,西突厥一國上下人心惶惶,朝中眾臣皆以為戰之必敗,不如求和。


  射護可汗亦覺走投無路,只得遣使者押送始羅面見凌王,請求息戰。


  使者入營遞上降表,夜天凌峻冷睥睨,不屑一顧,若非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早已翻臉無情。但始羅可汗卻沒那麼幸運,當庭便被斬首祭旗,稱霸漠北數十年的一代雄主,含恨殞命。


  西突厥使者嚇得癱軟在地,夜天凌擲下話來:「給你們五日時間調軍備戰,最好準備充足,別讓本王失望!」


  使者撿得性命,屁滾尿流倉皇回國。射護可汗得知回復,仰天悲嘆——天亡突厥!

  卿塵隨夜天凌入了室內,卻仍是覺得身上懶懶無力,便隨意靠坐在榻前。夜天凌自己動手脫去甲胄,仰面躺在她身旁,閑散地半閉雙目,渾身放鬆。


  卿塵以手支頤,凝眸看著他,只覺他今日心情似是格外好,都不像是帶了兵剛回來的人,清俊而愉悅的眉目,看得人暖融融,笑盈盈。秀髮散落身前,她玩心忽起,牽了根髮絲欲癢他。他看似毫不察覺,卻在她湊上前的一剎那大力將她攬至懷中。


  「哎呀!」卿塵驚聲失笑,揮拳捶他,夜天凌笑道:「轉什麼壞心思?」


  卿塵撇嘴,枕著他的手臂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夜天凌胳膊收緊,拉她靠近自己。卿塵奇道:「今天遇著什麼事了,這麼好心情?」


  夜天凌愜意地揚起唇角:「也沒什麼,回來時和万俟朔風深入堯雲山,沿途逐草馳騁,十分快意。堯雲山往西相連崑崙,山湖連綿,雲霧繚繞,景色奇特。聽說一直西行,冰封千里處有湖水經年不凍,縹緲似仙境一般,被柔然族稱為聖湖。原來母妃未嫁之時常在山中遊玩,我帶了堯雲山的山石回來,回天都送給母妃,她說不定會喜歡。」


  卿塵道:「你該再去聖湖盛一罐水,有山有水,便都全了。」


  夜天凌搖頭:「我沒往聖湖那邊去,等你身子方便了我們再去。清兒,天高地廣,任我笑傲,那時我要你和我一起。」


  卿塵柔聲道:「好,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隨你就是了。」


  夜天凌笑說:「人間美景無盡,足夠你我縱馬放舟,黃泉就不必了。」


  卿塵仰面看著帳頂,一邊笑著,一邊哼唱:「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低柔的嗓音,婉約的調子,如芳草清新的江南,一枝梨花春帶雨,小橋流水,鶯燕芳菲。


  夜天凌聽著,扭頭盯著她笑問:「不是說了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隨我,怎麼還讓我等?」


  卿塵道:「怎知道是你等我,若我等你呢?」


  夜天凌微皺了眉,道:「這話我不愛聽。」


  卿塵道:「那你說的我也不依。」


  夜天凌故作肅冷,將臉一沉:「冥頑不靈,不可教也!」


  卿塵做了個鬼臉:「談崩了!」


  兩個人四目相投,對視不讓,突然同時大笑起來。卿塵俯在夜天凌身上鬧夠了,兩人止了笑,四周彷彿漸漸變得極為安靜。


  羅帳如煙,籠著綺色旖旎,卿塵只覺得夜天凌看過來的目光那樣清亮,似滿天星輝映著湖波清冽,他淡淡一笑,那笑中有種波瀾涌動,任是無情也動人。


  意外地感覺到他的心跳如此之快,她微微一動,忽然臉上浮起一抹桃色媚雅。


  夜天凌啞聲低語:「不是說過了三個月便不礙事了嗎?」


  卿塵輕輕點頭:「你輕點兒,別傷著孩子。」


  夜天凌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小腹,俯身看著她,那專註和深沉幾欲將人化在裡面,切實的熱度在人心底攪起瀲瀲灧灧的暖流,叫人無處可逃。


  一縷烏髮縈繞卿塵耳畔,雪膚花貌,明媚動人。夜天凌目光在她臉上流連片刻,俯身吻上她柔軟的唇,卻聽外面衛長征的聲音傳來:「殿下!」


  夜天凌一怔,無奈地撐起身子,卿塵挑眉看他,不由掩唇而笑。


  夜天凌瞪她一眼,清了清聲音:「什麼事?」


  衛長征回道:「白夫人她們已到行營。」


  「哦,」夜天凌道,「知道了,讓她們過來見王妃。」


  衛長征應聲而去,卿塵詫異道:「白夫人?」


  夜天凌笑道:「走,看看去。」


  兩人步出內室,白夫人、碧瑤帶著幾個年輕些的侍女早已等候在外,紛紛上前問安。


  碧瑤見了卿塵,快步上前叫聲「郡主」,滿面喜色,白夫人等亦笑得合不攏嘴。卿塵對夜天凌道:「你把白夫人她們都接來,竟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夜天凌笑了笑,道:「是皇祖母得了喜信著急,本打算著先送你回天都,但沿途又不放心。白夫人是宮裡的老人了,照顧起來穩妥,碧瑤又是跟你慣了的人,有她們在身邊,凡事都方便些。」


  白夫人打量卿塵著一件月白雲錦羅衣,外罩一襲水藍色透青雲裳,眉目從容,潛靜含笑,雖三個多月的身子還不太顯,但細看下人已比先前在天都時豐腴了些許,眼底不期流轉的那絲嬌媚神韻更似杏花煙潤,粉荷垂露,分外動人,笑問道:「王妃身子可好?太後娘娘百般不放心,特地讓宮裡兩個有經驗的女官一併前來,過會兒便來見王妃。」


  卿塵微笑道:「這可真是勞師動眾了。」


  碧瑤正命侍女們將帶來的東西送進來,回頭道:「太后和皇上、皇後娘娘宮裡都有恩賞出來。啊,對了,」她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交給卿塵,「這是貴妃娘娘讓冥魘送來的。」


  卿塵伸手接過,有些好奇。打開牡丹色的輕絹,手心中是一個平安符,看去顏色已有些古舊,普普通通的緞面,平織雲紋,打著如意結的絛子,尋常佛寺中都能見到。


  白夫人在旁看著,突然道:「這……是不是殿下兒時戴過的那個?」


  夜天凌皺了眉,略有些迷茫:「什麼?」


  白夫人笑道:「看著像是,不過殿下當初好像是弄丟了,我也說不確切。」


  卿塵鳳眸淡揚,揶揄他道:「這麼丟三落四?」


  夜天凌輕輕一笑,笑中有些黯然。若不是白夫人提起,他還真不願記起這個平安符。


  是十歲那年的生辰,依天家慣例,皇子們生辰向來要在母妃宮中賜宴。然而蓮池宮終年的冷清並未因四皇子的成長而有絲毫改變,作為母親的蓮妃,如瑤池秋水寂冷的冰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拒人於千里之外。


  於是像往年一樣,賜宴設在延熙宮,因著太后的寵愛,席間熱熱鬧鬧,夜天凌亦頗為開心,直到蓮池宮來人,送上了這道平安符。


  朱漆描金的圓盤,暗黑的底子托著這麼一道吉符。內侍上前接過來送到面前,近旁也不知是誰悄悄說了句:「尋常佛寺到處都有,宮外有點兒頭臉的人家都不去求這樣的吉符,蓮妃娘娘夠不經心了。」


  卻更有人接茬:「往年連這也沒有,今年倒奇怪。」


  極輕的數句閑話,偏聽在了夜天凌耳中,年少氣盛的他按捺不下心中那股傲氣,宴席剛剛結束便獨自闖去了蓮池宮。


  說「闖」,是因為蓮妃的侍女傳了「不見」的話出來,他聽了更添氣惱,徑自大步入內。輕煙薄霧般的垂紗后,他艷絕六宮的母妃半側著身,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那令日月無光的容顏遙遠而陌生,仿若隔著萬水千山。


  青蓮纏枝的香鼎,迷濛的淡煙,裊裊纏繞。


  不知為何,那一刻,衝動的怒氣忽而不再,取而代之滿心的蒼涼,他在空曠的大殿中站了片刻,將那平安符放下,頭也不回地離開。


  轉身的剎那,蓮妃在幕紗內凝眸相望,那靜漠眼中的情緒他當時未懂,多年來都是心中徘徊的困惑。


  那是記憶中唯一一次踏入蓮池宮,當年秋天他隨衍昭皇兄初經疆場,自那以後開始屢屢征戰,便是天都亦去多留少了。


  卿塵拿起這個平安符,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似有些不同。她仔細打量,發現這吉符竟是個小袋子,倒置過來輕輕一頓,竟從裡面掉出了另外一個吉符。


  銀線織底,精工細作,不同於一般的工藝,兩個小小的和田玉墜,雕成精緻的雙鎖系在柔順的絲絛上,似曾經無數次的撫摸而呈現出潤雅的光澤。半寸見方的吉符,正反面都用純金絲線綉了幾個小字,不是漢字,她不懂,抬頭去看夜天凌。


  夜天凌伸手接過來,一見之下,心中震動。那是柔然的文字,正面綉了「喜樂安康」,反面正是他的生辰。一針一線,絲絲入扣,帶了歲月的痕迹,深刻而繁複。他一時間心潮翻湧,幾難自製,將平安符握在掌心,微微抬頭躲避了一下卿塵探詢的目光。


  昔日孤傲的少年,怎會猜透母親的心?他甚至都沒有耐心去發現那份深藏的祝福。


  而如今,他願用漠北廣袤的土地和天朝的盛世江山博母親一笑,但願從此慈顏舒展,得享歡欣。


  過了許久,夜天凌心中情緒稍稍平復,他垂眸,伸手掠起卿塵散在肩頭的長發,將平安符替她戴在頸中。


  卿塵道:「是給孩子的嗎?」


  夜天凌點頭:「嗯。」


  「那你怎麼戴在我身上?」


  夜天凌緩緩一笑:「是母親給孩子的。」


  卿塵聽得糊塗,待要再問,見衛長征自外面進來,像是有事,便暫且放下了話題。


  白夫人和碧瑤知道定是有事要談了,一併告退。衛長征上前回道:「殿下,前幾日長定侯上書彈劾邵休兵,而後秦國公抖出軍中大將涉足私鹽買賣的諸多證據,朝中有旨,命革除鍾定方、邵休兵、馮常鈞三人軍銜,即刻押送回京受審。」


  「哦?這麼快?」夜天凌眉梢微挑,「那邊怎麼說?」


  衛長征道:「湛王殿下沒有任何吩咐,只調派了其他人督運糧草。不過聽回來的人說,鞏思呈之前曾懇求湛王設法保全三人,想是未得應允。」


  卿塵反身坐在一旁,唇角淡笑冷冷。鞏思呈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千錯萬錯,就錯在不該擅作主張。夜天湛溫文風雅,但絕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擺布,在某些需要的時候,他的絕情狠辣未必遜於夜天凌。邵休兵等三人是決計保不住了,鞏思呈也算略有眼光,想必也已看到了今後的路。


  夜天凌點了點頭,問衛長征道:「糧草到了多少?」


  衛長征道:「第一批已過薊州,大概最遲後日便可抵達。湛王殿下接連召見了諸州巡使,親自督辦,想必不會耽誤五日後發兵突厥。」


  夜天凌淡淡道:「很好。」


  此時外面遠遠傳來些喧嘩聲,夜天凌一抬眸,眉梢微緊。衛長征轉身出去,叫過當值侍衛一問,回來道:「殿下,是侍衛們在和木頦沙較量武藝。說起來木頦沙傷勢已痊癒,該如何處置,還請殿下示下。」


  夜天凌沉思了片刻:「帶他來這裡見我。」說罷一停,看了看卿塵,再道:「去行營吧。」


  卿塵微微一笑:「人都救了,你還怕我不高興嗎?帶他過來吧。」


  夜天凌一揚唇角,對衛長征示意,不過片刻,衛長征帶了木頦沙進來。


  木頦沙入內后也不跪拜,也不行禮,昂首站著,與夜天凌對視。夜天凌只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眸,過了會兒,木頦沙有點兒耐不住,皺眉一扭頭,冷不防看到卿塵正坐在近旁不遠處。


  一雙清靈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他猛地一呆,張了張嘴,突然用生硬的漢語道:「多謝王妃那天救我性命!」


  卿塵黛眉輕掠,淡然看過去,僅僅笑了一下,未言。


  木頦沙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便對夜天凌大聲道:「你的武功我服了,你的王妃也救過我的命,但是你想要我歸順天朝,我卻不肯,要殺要剮,你痛快些吧!」


  夜天凌俊眉輕揚,似笑非笑:「你這一身功夫,倘若殺了,還真有些可惜。」


  木頦沙道:「你想怎樣?」


  夜天凌道:「我倒很想知道,你為何不肯歸降天朝?」


  木頦沙冷臉道:「你要我替你打仗,去殺突厥人,我自然不肯。」


  夜天凌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你上陣打仗,這仗你打不打,突厥的結果都是一樣。」


  木頦沙道:「不打仗,幹什麼?」


  夜天凌道:「我隨身近衛中一直少名副統領,你可有興趣試試?」


  木頦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方問道:「你……你敢用我做近衛副統領?」


  夜天凌淡淡道:「為何不敢?」


  木頦沙道:「難道你不怕我刺殺你?」


  夜天凌道:「我既用你,便不做此想。」


  木頦沙尚未答話,衛長征上前一步,匆忙勸道:「殿下……」


  夜天凌抬眼掃去,他話便沒說下去。王府近衛向來負責凌王與王妃的安全,責任重大,非極為可信之人不便任用。木頦沙身為敵將,一旦真有行刺之心,後果不堪設想。衛長征焦急地看向卿塵,想請她勸阻夜天凌,卿塵笑了笑,微微搖頭,示意他少安毋躁。


  木頦沙此人是名良將,要用,也只有如此招募。他既惜此人才,她豈會從中阻撓?

  他要救,她便救;他要冒險,她便陪他冒險也就是了。


  終於,木頦沙沉默了許久后,道:「我現在知道可汗為什麼敗在你手中了。」


  夜天凌傲然一笑,那目光早已將他看得通透:「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你去留自願。」


  木頦沙問道:「你不殺我?」


  夜天凌道:「我沒有濫殺的習慣。」


  木頦沙沉思過後,抬頭道:「我與可汗喝過血酒,生死只忠於可汗一人。我雖然佩服你,但你是可汗的仇人,也是突厥的仇人,你今天不殺我,將來我也不能再找你報仇,但也絕不會投降於你!你現在便是反悔要殺我,我也還是這句話!」


  夜天凌朗聲笑道:「好漢子!我夜天凌又豈是言而無信之人?長征,給他馬匹,送他出大營,任何人不得為難。」


  衛長征大鬆了口氣,高聲應命。木頦沙退出時走了幾步,突然回身以手撫胸,對夜天凌行了個突厥人極尊貴的重禮,方才離去。


  衛長征走到中庭,迎面有侍衛帶著個人匆忙上前:「衛統領,天都八百里急報!」


  衛長征見是急報,不敢怠慢,再看信使的服飾竟是來自宮中,彼此招呼一聲,即刻代為通報。


  信使入內奉上急報,卿塵見八百里加急用的白書傳報,心中隱隱不安,卻見夜天凌拆開一看,神情遽變,竟猛地站了起來。


  很少見他如此失態,卿塵著實吃了一驚,忙問道:「四哥?」


  如雪的薄紙自夜天凌手中滑落,她低頭只看到四個字——蓮貴妃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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