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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朝選在君王側

  一連幾天,夜天凌都沒來延熙宮,太後有些奇怪,卿塵更是頗為擔心,這日尋空隙見著十一,忍不住問道:「四哥這幾天怎樣?」


  十一被問得奇怪,道:「什麼怎樣?好好上朝,下朝便不見人影了,沒怎樣。」


  卿塵嗯了一聲,十一端詳她臉色:「出什麼事了,那天在裳樂坊不會又和四哥鬧彆扭了吧?」


  卿塵微微抬眸,如果夜天凌是穆帝的兒子,如果天帝弒兄奪位,那麼以後,夜天凌將如何同十一相處,他會如何對待十一?想至此處,她下意識地避開,只一笑答道:「沒事……我和四哥有什麼好彆扭的?」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吞吞吐吐,你奇怪。」


  卿塵故意輕鬆笑道:「我本就如此,難道你第一天認識我?」


  十一邊走邊道:「我第一天認識你就被整治得夠嗆,又是燒火又是捉魚,當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卿塵見他說得一本正經滿臉感慨的樣子,突然伸出三根手指晃到他眼前:「你還欠我三個要求,別忘了!」


  十一搖頭:「交友不慎。你大小姐開口,何必要求,我能做的自然便做了。」


  卿塵看著他英氣爽朗的神情,不由得對未來產生了一絲懼怕。這一刻,她竟有些後悔讓夜天凌見了莫不平,若他對舊事一無所知,兄弟父子間至少沒有仇恨。


  靜默了一會兒,她問十一:「真的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


  十一笑道:「你說。」


  卿塵搖頭:「不是現在,我是說以後。」


  十一見她問得認真,也收起了嬉戲神態,道:「我既答應了你,便是答應了,不反悔。」


  卿塵道:「無論何事?」


  十一道:「無論何事。」


  卿塵又道:「你不怕我無理取鬧?」


  十一反問了一聲:「你會嗎?」


  卿塵看他坦然地望過來,低眸一笑,搖了搖頭。


  十一道:「雖不知你心中擔憂何事,但車到山前必有路,既然是以後的事,何必為明日事愁。你怎也如此前顧后怕起來?」


  卿塵微微一哂,明日愁來明日愁,十一倒比她通透了:「卿塵受教。」


  十一方要調侃她兩句,話未出口,突然停住了腳步。


  前方不遠處夜天凌獨自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已近在咫尺的蓮池宮。


  禁宮原本寬闊的青石甬道,因兩面高起的紅牆而顯得狹窄了許多,抬頭能見一道青色的天空,乾淨透明,卻十分遙遠。


  夜天凌似乎已在這裡站了許久,靜立中一身孤獨,天高地闊,世間之大,卻四處清冷,唯他一人。


  卿塵正想出聲打破這寂寥,十一已大步上前,一聲「四哥!」興沖沖地喊去,英氣勃勃的笑容頓時讓四周空氣都暖起來。


  夜天凌回頭見是他,應了一聲,道:「還沒出宮?」


  十一道:「沒呢,遇上卿塵,四下走走。」


  夜天凌目光在卿塵這裡停了一刻,仍舊對十一道:「若閑著便琢磨一下北疆的事宜,父皇看了提議分設都護府的條陳,說不定這幾天會問話,心裡要有個底。」


  十一應道:「此事還要和四哥再行商討,北疆那邊有誰比四哥更清楚?」


  夜天凌微微點頭,突然又道:「你不是整日說聚元坊的弓好嗎?前些時候我讓長征去訂了套長短弓,昨日送了來,你閑時拿去試試合不合手,我看倒未必及得上你原來那副。」


  十一笑道:「我不過是隨口說說,四哥倒記得了。」


  卿塵見夜天凌神色如舊,冷靜清淡,連她這知曉內情的人也看不出什麼來,不禁佩服他隱忍的功夫。聽他對十一一如既往多有照拂,方才心裡一點兒不安慢慢地淡了下去。這時夜天凌轉頭問她:「皇祖母這幾天可好?」


  卿塵道:「心裡惦記著,便去看看,又用不了多久。」


  雖是說要夜天凌去看太后,夜天凌卻知她指的是蓮池宮,眼底輕輕一動,淡淡應道:「嗯。」


  卿塵知他一時難解多年的心結,也不再說什麼。突然見甬道那端碧瑤快步走來,遠遠便對卿塵道:「郡主,皇上聖旨到了延熙宮,快回去接旨吧!」一面說著一面給夜天凌他們問了安。


  「聖旨?」卿塵錯愕,「說什麼?」


  十一道:「你糊塗了,聖旨未宣,她怎會知道?」


  夜天凌道:「誰來宣的旨?」


  碧瑤答道:「回殿下,是內侍監孫總管,已在延熙宮等了些時候了。」


  夜天凌對卿塵道:「先去接旨吧,有什麼事及時知會一聲。」


  卿塵答應道:「能有什麼,想必也就是鸞飛的事,最多將我這個姐姐也訓斥一番罷了。」


  夜天凌和十一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卿塵笑了笑,先告退離開。


  待步入延熙宮,不想夜天湛竟然在這兒,正含笑同孫仕說話。夜天湛因那日殷采倩出言不遜,今日得空便來延熙宮看卿塵,遇上前來宣聖旨的孫仕,問了幾句,孫仕只畢恭畢敬地答話,終究探不出天帝下了什麼旨意。正在此時卿塵回來,孫仕道:「聖上有旨意,請郡主接旨吧。」


  卿塵看了看夜天湛,見他微微搖頭,知他也不明就裡,斂衣跪下。


  孫仕面南站了,展開黃龍錦帛,高聲念道:「今有鳳氏之女卿塵,受封清平郡主,天資聰敏,通慧靈淑,舉止溫婉,行事有度,德才兼備,深得朕心……」隨著這一連串的褒賞之言,卿塵心底越來越不安,終於被接下來的話震驚,「著其暫代修儀一職,隨侍致遠殿……」


  後面的話卿塵幾乎什麼也沒聽到,挺直脊背跪在那裡,雙手在青石地上慢慢握緊,強抑心中波瀾。直到孫仕一聲「欽此!」她才緩緩道:「鳳卿塵領旨謝恩。」叩首接過聖旨。


  孫仕收起了宣旨時的嚴肅,笑道:「恭喜郡主。」


  卿塵淡淡道謝,卻一直低垂著雙眸,生怕泄露了心底波濤洶湧的情緒。任她如何天資聰敏、通慧靈淑,也沒猜到天帝下的竟是這樣一道聖旨。鸞飛剛剛獲罪被囚,尚在昏迷之中,太子禁閉松雨台未有處置,鳳家幾天前方被廢了一個修儀,滿朝皆猜測鳳家是否就此失了帝心,此時天帝竟又立了鳳家另一個女兒跟隨左右,怕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孫仕那安穩的聲音繼續道:「聖上的意思是,郡主今日就請到致遠殿去,明日便隨駕上朝,房間用度已差人去辦了。」


  卿塵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


  孫仕帶了同來宣旨的兩名內侍離開,延熙宮偌大的正殿只剩了卿塵和夜天湛兩人。


  卿塵掌心的冷汗已將那沉重的聖旨浸透,她甚至可以感覺錦帛上濃墨絲絲化開,在絲綢的紋路里錯綜生根。


  緩緩靠在高聳的楹柱上,她啼笑皆非,翻手為雲,覆手是雨,這便是九五之尊。去職罰俸作為懲戒,接著恩典加身以示隆寵依舊,信任有加,為君之道在天帝手中隨心自如,任誰能翻出這個掌心?

  自從踏入了大正宮,卿塵此時才徹頭徹尾地明白,她和鳳家,怕是永遠也分不開了。


  夜天湛在聽到聖旨的那一瞬間,溫潤的眼中先後掠過千百種情緒,他看出卿塵神色不對,柔聲道:「卿塵,父皇如此恩典,你這是怎麼了?」


  恩典……卿塵抬眸望向夜天湛,他複雜的目光在她的注視中一晃而過,只餘下淡淡的微笑。卿塵亦悄無聲息地蹙了蹙眉心,鸞飛出事之後,修儀一職炙手可熱,殷家和衛家都志在必得。原以為鳳家把持內外終於栽了個大跟頭,殊不知聖心不移,反有日盛之勢。雖不見鳳衍如何行事,卿塵對其手段已深有體會。昨日他甫一回京,今日天帝便下了這樣的旨意,這身處中樞的元老重臣,於君心是得了三昧真諦,無聲息處高明到了極致。只不知當初刻意安排自己成為延熙宮女官時,他是否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面。


  卿塵勉強笑了笑:「確實是給鳳家的恩典,只是入了致遠殿便不像在延熙宮這麼自在了,對我來說似乎算不上十分的恩典。」


  夜天湛雲淡風輕的眸子倒映著卿塵那絲笑容,道:「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笑。」


  卿塵笑容微斂,卻依舊維持著丹唇柔美的弧度:「我不喜歡哭喪著臉。」


  夜天湛在殿中緩緩踱了幾步:「這道旨意,你不願?」


  卿塵往至春閣那邊看了眼,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道:「身為修儀豈止是不自在,便連終身大事也只能由皇上做主。鸞飛還躺在那裡昏迷不醒,前車之鑒,後事之師,這個修儀豈是好當的?」


  夜天湛停在她身前,想了想道:「這旨意中尚有可以斟酌之處。」


  卿塵問道:「怎麼說?」


  夜天湛對她淡淡笑道:「旨意上面說的是暫代修儀,既是暫代,一切規矩皆可量情而定,這時若有變動,比如說賜婚,都未必要循例去辦。」


  「賜婚?」卿塵心中微怔,夜天湛輕輕看著她,「不錯,我方才想過了,或許也唯有請旨賜婚方可還你自由。」


  卿塵微微一驚,急忙道:「此時請這種旨意,豈不是自找麻煩?」


  夜天湛道:「我又沒說即刻便辦,你怕什麼?」一雙俊眸如水,悠然看著卿塵微笑。


  卿塵道:「我不是怕,我……」


  「不怕便好。」夜天湛截住了她後面的話,「既然今日便要去致遠殿,想必還有不少事情得安排交代,你快去吧,別耽擱了。」他往外走去,又站住回身道:「采倩自小便被舅父寵得無法無天,我也縱容她慣了,所以有時脾氣刁蠻了些,你多多包涵。還有……這旨意一下,衛家那裡恐怕也不會有多少好臉色,若躲不開,便忍著些。」


  「能躲自然便躲了。」卿塵心不在焉地答了句。眼看著夜天湛出了延熙宮,她一人站在殿前,寒風吹得衣袍翻飛,方才心裡巨浪般的情緒卻漸漸平靜下來。她低頭將那黃帛聖旨展開,一字一句再研讀了一遍,唇邊眼底勾出自嘲的笑。鎮定的功夫還是不夠啊,先前尚問夜天凌可有想過會失去什麼,現在恐怕也要問問自己了。遊戲越大,籌碼便越大,既然選擇了入局,便早知會有這麼一天。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間,知道是一回事兒,待到真正發生,種種無法言說的感覺里卻依然會有掙扎抗拒。


  這便是人心的矛盾。


  手中的旨意,應該說為那條路打開了一道入口,既然已經踏上此路,便再也沒有瞻前顧後的理由了。夜天湛剛才的話語在心中化成極深的嘆息和擔憂,卿塵慢慢將手中聖旨收好,再抬頭時,太極殿巍峨處落日的餘暉,緩緩映入了她淡定的微笑之中。


  冬日天短,暮陽早早地沉入西山,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夜色下收斂了白日的恢宏氣派,沉沉暗暗殿影起伏。


  九瓣鎦金蓮花燭台上燃了數支明亮的燭火,卿塵坐在銅鏡前任侍女將自己的長發高高綰起,鏡中映出清素麵容,光華淡淡。


  身後兩名侍女小心地幫她將錦帶系好,其中一人笑道:「郡主穿了這身衣服,美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流雲灑金蟬翼披帛,長襟廣袖的明紫宮裝,剪裁得體收腰曳地,暗銀花紋盤旋其上,流暢縹緲,將鏡中冰肌玉顏映得高華明艷,與平日在延熙宮的閑雅迥然不同。卿塵不太習慣地動了動,髮髻沉沉向後墜去,迫得人隨時都要仰起脖頸,儀態端莊。


  卿塵輕輕嘆了口氣,整了整衣領挺起身子:「走吧。」轉身隨早已候在外面的內侍往天帝看摺子的宣室而去。


  致遠殿因是天帝日常起居之處,內侍宮娥都比它處更多規矩,人人謹慎有度,偌大的宮殿顯得安靜沉肅。


  宣室中燃著溫暖的火盆,內侍引卿塵入內,孫仕見了她,恭聲對天帝稟道:「陛下,清平郡主來了。」


  卿塵屈膝行禮:「陛下。」


  天帝倚靠長榻,正以硃筆寫了句什麼,聞言只抬了下頭,隨手一點:「那邊的摺子,先替朕看看。」


  卿塵看著一旁金絲楠木長案上放著小山似的奏章,微微有些錯愕,領了旨走到長几旁坐下,隨手翻看,心下喟嘆。這已是三省篩選后揀重要的上呈御覽,便有如此之多,怪不得天帝今天便要她過致遠殿來,奏章累積,光是翻看也需時甚久,何況還要一一處理得當。想必鸞飛隨在天帝身邊這麼多年,也不是白受榮寵的。


  她收斂心神,專註於這些林林總總的條陳之上,所幸這諸般政務倒也並不陌生,昔日在湛王府曾不止一次看過這些,亦曾和夜天湛閑談討論,因此早有眉目。她一邊挑揀緊要的奏報,一邊抽紙潤筆列了綱要附上,將其中幾份先放在了天帝手旁。


  天帝沒有言語,卿塵便繼續陪在一旁,將整理好的奏章依次取來。不知過了多久,孫仕輕聲道:「陛下,快二更了,該歇息了。」


  天帝「唔」了一聲,自案前站起來,走到一旁張掛於牆上的皇輿江山圖前,突然問:「南靖侯問安的手本,為何同北疆善後的軍情放在一起?」


  卿塵知道是在問她,低頭答道:「北疆邊境自來隸屬北晏侯管轄,諸侯事務息息相關,牽一髮而動全身,細枝末節皆可影響大局,是以將涉及諸侯國的奏摺無論何種總歸一類,以便陛下查閱。」


  天帝又道:「將奏報平隸大疫的條陳額外挑出,卻又是何意?」


  卿塵回道:「賑濟司稟報平隸大疫的條陳上詳述了目前採用的賑濟方法,有些措施怕是有害無益,需再斟酌。」


  「哦?」天帝回身過來,「那你倒是說說,平隸地區瘟疫蔓延,數月不消,該如何是好?」


  卿塵想了想道:「剛剛看賑濟司的奏本上說,此次瘟疫染者『頭疼身乏,憎寒壯熱,咽喉腫痛,高熱昏憒,不知人事,十死八九』,而最可怕的是其擴散迅速,一旦沾染,絕無倖免。疫情既已發生,賑濟司只治不防,是以始終控制不下,應該先將疫區封鎖,身在疫區的百姓亦要嚴令禁止群聚,以免疫情繼續蔓延。奏本中『瘟神作怪,陰陽失序』之言,實屬無稽,百姓多因求拜巫醫胡亂診治,才會延誤病情,若不及時遣派醫者分發藥物,怕是越發耽擱。還有,已死的病人要妥善處置,最好是火化,以斷瘟疫蔓延之源。」


  話說至此,天帝眉頭猛地一皺,卿塵停了下來。天帝看了看她:「說下去。」


  卿塵繼續道:「疫情起因各異,不知底細不敢輕言藥方,但有幾味葯或者可以預防一二。朝廷能否出資購葯,在百姓之間分發,著未感染病症之人以水煎煮飲用,防患於未然。平隸地處京郊,距天都不足百里,天都內外八十一坊都該小心防範為是。」


  天帝聽她說完,默想了一會兒道:「本朝至慶十年,景州曾有過一次大疫,前後瘞者近二十萬人,枕藉於路。疫后惹起大亂,數年方平。不想此次平隸竟又出了疫事,朕甚是憂心。」


  卿塵回想了一下,道:「御醫院的典籍有至慶十年瘟疫記載,那次應該是鼠疫,和此次並不相同。疫情蔓延必然影響百姓生計,疫后大亂是因之前未加防範,若在救治疫情的同時施賑濟、減賦稅、開義倉、設粥廠,便可緩解疫區困苦,安定人心,恢復生產,亂自然不起。」


  天帝思量半晌,點頭道:「就照這個意思,替朕擬旨給賑濟司,並著戶部劃撥三十萬兩太倉銀,開局散葯,廣施救治。情況如何,每日報朕知道。」


  卿塵遵命擬旨,寫到一半,突然抬頭道:「陛下,鳳家願捐銀千兩賑災,雖只是杯水車薪,但也能替國庫略微分憂。」此話雖未同鳳衍商量,但這深得聖心之事,鳳衍該是心裡點燈籠透亮的。鳳家不缺這點兒銀子,但這錢亦不能多捐,只能點到為止。


  孫仕立刻跟上道:「老奴也願將本月俸祿捐出,替陛下分憂。」


  天帝滿意地道:「難得你們有心。孫仕,傳旨意下去,朕本月的用度直接撥去賑濟司,後宮除了太后處,各宮用度減半,以賑災民。」


  孫仕忙道:「豈能委屈了陛下和各宮娘娘?」


  天帝道:「百姓憂困,朕寢食難安,你去辦吧。」


  孫仕也不能再勸。卿塵擬好旨,對天帝道:「陛下身先表率,王公臣子必能領會陛下苦心,同心協力何愁疫情不解?夜深了,陛下還請歇息吧,五更便要早朝呢。」


  天帝看了看她:「嗯,不錯,你明日隨朕早朝,下去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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