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潘多拉之盒
我不喜歡他,阿喬,你開門吧。
「魏南玄,今天晚上十點你到學校來一下,我在體育器材室那裡等你,有話要和你說。」
南玄嚇了一跳,這一陣子她的心思都放在方柯身上,竟沒有發現顧念喬瘦了這麼多。
臉上那常有的甜甜的笑容也消失了,細細想來,這一陣子好像很少見她像過去一樣,下課就站到方柯的桌邊纏著他說話了。
是自己太疏忽了嗎?
「阿喬,有什麼事嗎?」
對於顧念喬特意把她拉到一邊說的話,南玄有些不安也有些不解。
「阿喬,今天晚上晚自習取消了,可是我要照顧我弟弟睡覺,是不能出來的。你有什麼事可以現在說嗎?」
「找你當然是有事。」顧念喬咬了咬嘴唇,遠遠地,似乎是刻意忍住,目光卻還是飄向了教室的方向。
她知道,方柯就坐在裡面。
想到方柯,她好像有了更多的勇氣。
「如果你不來,你會後悔的。我會把你和方柯戀愛的事告訴老師,很快全校都會知道魏南玄是個多麼優秀的好榜樣。」
南玄吃驚地張了張嘴,她完全沒有想到顧念喬會這樣威脅她。
「我和方柯沒有……」
「不要狡辯了!」似乎是難以忍受那個名字從她的嘴裡說出來,顧念喬憤憤地打斷道,「來或者不來,你自己決定!」
用最輕的動作一點一點將窗子拉上,南玄終於鬆了一口氣,貓著腰輕手輕腳地走出幾步。
回頭望去,唐姨的房間已經熄燈,按照經驗,自從爸爸去方家做事後,唐姨就睡得很早,而且睡下后就再也不會出房了。
幸好雖然住在一樓,但因為她晚上就在陽台睡著,所以唐姨也沒給陽台裝防盜窗,覺得有她這個人肉報警器正好省了一筆。
所以她得以從陽台上直接翻窗而出。
想到下午阿喬那很沖的語氣和似乎充滿憤恨的眼神,南玄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她已經猜到大概是因為方柯,但是,她和方柯之間,並不是阿喬說的那樣。
除了偶爾會叫她跑跑腿代班一下值日,方柯與她也沒有再多出什麼交集。他依然是那樣面無表情地坐在她的身邊,兩個人有時一整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而每到周日,她到方家去代班照顧方家爺爺和奶奶,經常一整天下來也很少遇到方柯走出自己的房門。
他最近似乎很忙,但忙的內容,和她們似乎不一樣。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去和阿喬說清楚,讓她冷靜一點,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沒有學生在晚自習的夜間校園,顯得格外清冷。四月初的風還帶著不甘的寒意,要在路人的骨子裡留下點戰慄。
南玄怎麼也想不明白阿喬為什麼會這個時間約她來這裡。
幸好小鎮學校的門衛形同虛設,守門的耳聾大爺早早就鑽了被窩抱著小小的電視看戲去了,她從小門進去的時候幾乎是一路小跑的。
體育器材室在教學樓的後面一樓。
一路跑過來,南玄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空洞地在迴響,心裡不禁慌慌的,幾乎疑心阿喬是不是沒來,只是在捉弄她。
幸好阿喬的聲音及時在前方響了起來。
「魏南玄,這邊!」
南玄循聲而去。
「魏南玄,我們談談吧。」
不知道阿喬從哪裡弄到了體育器材室的鑰匙,不過這也不難,學校里各種設施落後,體育器材室門口的鎖平日里也形同虛設,即使沒有鑰匙,一般人猛踹一腳也會打開。
器材室里堆滿了各種未來得及清洗的球類和破了洞的膠墊,常年封閉的空間里有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阿喬本是最愛乾淨的,此時竟也顧不上在意。
「魏南玄,你是不是和方柯在一起了?」
今晚的阿喬,將頭髮高高紮成了一個馬尾,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顯得玲瓏又俏皮。但她看著人的眼神和表情,卻是冷冷的。
南玄從來沒有試想過,原來甜美的阿喬有一天會在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而且,是對她。
「阿喬,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上一次我也和你說了,我和方柯是不可能的。」她加快語速說完,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覺得有些難過。
「你知道嗎?魏南玄,我一直不喜歡你。因為你太虛偽,口是心非。上次我親眼看到你和方柯抱在一起,你現在卻還在和我裝!」
南玄腦袋一下蒙了,她沒有想到阿喬當時會在場,看來這個誤會是無法解釋了。
看到南玄沉默,彷彿是默認,顧念喬的怒氣值不斷上漲。她的聲音也開始尖厲起來:「這些天你和方柯在學校里也開始旁若無人親親熱熱,你以為別人都是瞎子嗎?魏南玄,你真的清楚自己和他是不可能的嗎?」
南玄微低著頭,等到阿喬話音稍落,等了兩秒,她才恢復平靜地抬起頭問:「阿喬,你今天叫我來,是要我做什麼呢?」
分辯也沒有意義了,吵鬧也沒有意義了,她的世界,還在生存線上掙扎,其他的,都不是她抓得住的,這些,阿喬可能根本不會明白,如果明白了,也不會再當她是威脅。
方柯在她的前方,那麼明亮,誘惑著她,吸引著她。可是,她深知那中間的距離有多遙遠,她追不上,抓不到。
顧念喬用力地盯著魏南玄的臉,稍微平靜了一下心情,突然站起身,走出了體育器材室。
南玄靜靜地站在原地,她以為阿喬只是出去平靜一下心情,但是器材室的門卻突然關上了,外面還傳來了鎖具扣上時沉重而響亮的聲音。
她有些吃驚,揚聲道:「阿喬?」
沒有回應。
「顧念喬!」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
依然沒有回應,但落鎖的聲音也停止了。
南玄走過去用力推門,隔著粗大的門縫,果然看到外面一把巨大的銅鎖已經將門鎖住。鎖是全新的,在清冷的月光下發出寒氣逼人毫無感情的光。
「阿喬,你到底要做什麼?」怔怔地扶著門,南玄低語。
門外,傳來了顧念喬的聲音。
「魏南玄,如果你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你的后媽會不會發現?發現後會不會暴跳如雷?」
她說的,正是南玄最擔心的事。
南玄不知道阿喬怎麼會了解到她家裡的情況,但阿喬說的卻是她不敢想象的局面。
唐姨一直想趕走她,只差一個她犯下大錯的機會……
如果徹夜不歸,那在普通人的家裡,也是不可原諒的吧?
如果發生了,她會死的。
「阿喬,你開開門,你想要我做什麼,你告訴我,我都會做的。可是我今天必須要回去。」
看吧,這就是她和方柯的世界的距離。
只要那麼一點點威脅,她就無法承受,她是連基本生存也保證不了的小可憐蟲,誰都可以把她當成玩偶。
「放你回去可以,那你肯定地回答我一句,你告訴我,你不喜歡方柯,以後也永遠不會喜歡他,不會和他在一起。你說完我就開門。」
不喜歡方柯,以後也永遠不喜歡,不在一起……
南玄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我……」
算了,魏南玄,就說吧,只是一兩句話而已。
喜不喜歡,都不過是自己內心的事,與他人無關,這樣說,那樣說,也並不能改變什麼,不是嗎?
「阿喬,我……」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我不喜歡方柯了,阿喬,你開門吧。」
終於,說出來了。
原來說出違心的話,心情會變得這樣沮喪。
「魏南玄,我希望你記住自己現在說的話,把這些話好好地刻在腦子裡,為了避免你出來后就忘記,你現在就在裡面好好地待著。放心,我答應了的,不會關你到天亮,一定會在天亮前讓你回去。但是,我希望這種經歷對你對我,都是最後一次。」
說完后,阿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任南玄再哀求勸說,也不再有回應。
南玄只得嘆了口氣,默默地回到了器材室中間,找了一塊相對乾淨點或許是白天才被人使用過的墊子坐了下來。
夜,越來越涼了。
她熟練地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下巴支在額頭,盯著器材室里唯一的那個離地可能有近三米高的天窗發獃。
天窗里,嵌著今夜清冷的月亮,寂寞如雪。
這樣的夜,其實她是習慣的。
在以往的許多年裡,她在爸爸和唐姨睡著后,都是這樣縮在客廳的沙發一角,難以入眠。
現在,她只是希望阿喬信守承諾,天亮前一定要放她回去。
她卻不知道,阿喬走了沒多遠,就在操場的另一邊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阿喬也在看著清冷的月亮發獃。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就像上一次,她想利用葛明薇設計一場英雄救美,卻失敗得很慘。
可是,什麼都不做,她還是不服輸的顧念喬嗎?
她的確消沉了幾天,然而最後仍然不願放棄。
方柯,是一座冷冰冰的城池,沒有燈火,看不見裂縫,似乎再過一百年,也依然只有風穿梭而過。
但魏南玄,她有軟肋。
她承認,利用魏南玄可憐的身世與處境來威脅她,是有點不光明磊落,但是,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結束這讓她鬧心的局面。
方柯與魏南玄……
如果他不走開,那麼,就逼她走開。
阿喬坐在台階上,心裡默默地數著時間,感受著空氣里刺骨的寒意,彷彿這樣,就能減輕一點內心的煎熬與不安……
「魏南玄,是你,把我變成了一個讓自己都有點討厭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阿喬聞到空氣里有什麼異樣的氣味。
煙,從哪裡冒出來的濃煙,在夜色里無聲地蔓延。
她全身顫抖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席捲了全身。
是器材室,體育器材室那邊飄過來的濃煙?!
發生了什麼事?
她站起來就朝那個方向狂奔,卻沒有留意到,跨越一個花壇的時候,原本放在口袋裡自己特意買來為了關魏南玄的那把銅鎖的鑰匙,掉了出來,瞬間隱沒在一些亂草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