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雖然我答應娶沈夜,但迎娶白少棠這件事還是讓陛下不太開心,今天早朝陛下就拿我開刀,說我作為御史大夫參的奏章太少了,這麼些年就這麼點成績,實在太不適合在御史台這種天天耍嘴皮子得罪人的地方待,決定給我「升職」,把我調到工部去。陛下開這個口,舒家人當然不樂意,當御史大夫雖然品級低,可特權多啊,工部天天在外跑還沒實權,我一個貴族子弟怎麼能去干?不行,這絕對不行。
於是滿朝文武當場跪了一半,接著上官家跪了另一半。陛下就說,那行吧,反省還是必須的,於是就下了道旨意,讓我回家閉門思過,事情交給御史中丞顧薔笙來做。
這個顧薔笙出身寒門,雖然是在我手中捏著,但實際上是陛下放在御史台監督我的人,毒辣得很,她一個人每年參奏的人數,加起來比整個御史台的人都要多。我一聽要讓顧薔笙來坐我的位置,我就知道不好了。果不其然,剛讓我回家歇著,緊接著陛下就跟顧薔笙說,讓她去查戶部尚書上官景芝。於是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沖著舒家來的,她是不喜上官流嵐這麼幫著我,借著查上官景芝的事敲打流嵐。
我不由得有些擔心,唯願這位上官景芝不要真的做過什麼才好,但這也由不得我,我只能同母親發發牢騷。
我們母女倆討論完政事,母親便回房去了。而我回房準備了一下,打算開始自己的養老生活。
當天晚上我睡得早,睡到半夜突然感覺身邊有人,一睜開眼睛,便瞧見白少棠趴在床邊看著我。
他離我那麼近,兩隻眼睛圓溜溜地望著我,嚇得我差點拔劍。
然而我還是故作鎮靜,問了句:「大半夜,你在這裡幹嗎?」
「想你了,」他笑了笑,絲毫不靦腆,「我想起小時候經常在你睡覺的時候趴著看你,突然想你了,就想過來看看。」
「很晚了,你不困嗎?」
「不困的,以前在邊境經常很晚都不睡。」他忽地說起過往來,我便知道他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去了,剛好也不算太困,我便往裡挪了挪,拍了拍邊上道:「上來吧。」
他立刻翻身上床,躺在我旁邊,開始繪聲繪色地說邊境的故事。
他話還是那麼多,我就在旁邊聽著,一直聽到打盹睡著,等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沒了蹤影。
這點我理解他,畢竟我們兩家都是要臉面的人,他大半夜往我床上跑,傳出去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從那天開始他就天天往我這裡跑,跑著跑著我就擔心,他每天都在我這裡,萬一什麼時候沈夜也來找我怎麼辦?
可想想我又覺得荒唐,我怎麼能期盼著他來找我呢?他來了,我該把他趕出去。
奇怪的是,有些人你越想越覺得思念,不想起來還好,一想起來就難免掛心著。他一天不來,兩天不來,後來整整兩個月都沒來,我不由得有些慌了。
實在按捺不住,我暗中遣了人去鳳樓,結果探子回我說,沈夜已經好久沒去鳳樓了。聽了這個消息我更忐忑了,幾乎坐立難安。我想他既然不在鳳樓,肯定是在蘇府,我要不要修書去見見他?但我又沒這個勇氣,我想其實我們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早晚得分開,所以理智最後還是壓倒了我,我放棄了。
而後又過了些日子,鳳后壽辰設宴,上官婉清幫我把宮裡來的帖子送了過來。
這個鳳后是大皇女的父親,出身中流貴族,當了側妃很多年,今上登基羽翼豐滿后,突然就將他扶正了,今上雖然算不上寵愛他,但是面子給得極足,年年壽筵排場都極大。
我今年心情不大好,便打算稱病婉拒。結果我還沒開口,上官婉清就攔著我道:「今年來的人特別多,鳳後知道了你的婚事,這次想起蘇容卿來,特地邀請了他。以往他一直稱病不出的,這次肯定要來。」
我一聽這話,心裡咯噔一下,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上官婉清特別自作多情地幫我補上:「我知道這次陛下給了你不痛快,她男人的面子你肯定不打算給。沒事,我已經幫你想好借口了,都讓人給你寫好了,和我的奏章一起送進宮裡去……」
「婉清啊……」我忍住了打她的衝動,一把捏住她的肩,她立刻變了臉色:「疼疼疼……」
「下次你再這麼體貼我,這朋友真的沒得做了。」
我搖頭嘆息,然後大吼出聲:「誰和你說我不去!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吼完之後,我突然覺得心裡舒坦了很多。上官婉清苦著臉道:「舒城,你這是不是患上了什麼成親前心智出了問題的病啊?你最近情緒波動很大啊。」
我沒理她,忍不住哼出小曲。
過兩天就能見到沈夜了——那一分鐘,我滿腦子想的居然就是這個。
帖子送來沒幾天,就到了宴會的時間。當天天還沒亮我就醒了,整個人精神抖擻,比我那要去上朝的母親還有精神。醒來后,我沒事幹,畢竟是個不上朝的閑人,於是就在鏡子面前換衣服。
我以前一直沒覺得自己衣服少,直到今天才發現我的衣服確實不多,還都是暗沉沉的顏色,一看就是我母親那個年紀的人才穿的。我左挑右選,終於才找出一件顏色不那麼暗的,竟然是一件大紅綉金絲紋路的袍子,而且,這還是上官婉清送我的!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有些悲哀,想起來我比上官婉清有錢很多,最後唯一拿得出手的衣服,卻是她送的。可是我臨時找不出其他的衣服,只能換上這件大紅的袍子,讓丫鬟給我用烏木發簪綰了髮髻。
這綰髮的丫頭跟了我很多年,今天我突然換了這件衣服,把她嚇到了。給我綰髮綰了好久,她終於停下來,然後顫巍巍地說:「少主,我覺得您今天的裝扮,最好能上點妝,不然您壓不住這衣服的顏色。」
其實我這個人審美能力不太高,我今天只是希望自己能好看一點。她現在這麼說,我就點了點頭。這個丫鬟趕緊上來,替我認真地上妝。
我向來是不用胭脂水粉的,朝中貴族興塗抹這些,但我從來不與她們一起,因我覺得上那麼厚的妝,我會沒法呼吸——哪怕這些粉不是塗在我的鼻孔上。
不過今天我沒想那麼多,這個丫鬟懂事,給我妝上得輕薄,化完妝之後我就聞到了一股清香。
做完這些已經到了午時,我須得往宴會地點趕去了。我就往銅鏡裡面大致那麼一掃,來不及細看,大體上看著並沒太大的差錯,便帶著人上了車。上車之後,我認真想著,一會兒到了宴席之中如何與沈夜打個招呼才能不顯得刻意,又能多說幾句。
我就這麼想了一路,沒發覺馬車已到了皇家園林。外面的人叫了我半天,我才回過神來,趕忙下了馬車。
大家來得早,園林里早已經布置好,各家男子都跟隨自己地妻主坐在自己應有的位置上,或者同自己交好的好友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笑。只有沈夜一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桌邊上,身邊帶著那個叫沈從的少年,安靜地抿著酒。
他沒有像那些張揚的少年一樣放肆地笑出聲,卻誰都忽視不了他。我剛踏入園中,便從人群中聽到了他的名字。
「那便是蘇容卿嗎?這等容貌,舒城真是賺了!」
「聽說前陣子舒少主還鬧著要退婚來著,她趕緊退了我娶啊!」
「我本想上蘇閣老家提親的,但有人跟我說這蘇容卿是個病秧子,長得又丑性格又凶,加上都二十四五歲了,我便作罷了,沒承想……我必須要把那個人找出來!還我男人!」
聽到這裡,我實在聽不下去了,站在旁邊咳了兩聲,那些人立刻回頭,然後就用見鬼了一樣的表情看著我。我不太理解她們神情中的含義,就繼續提醒:「各位,我不日就要成親了。」
「恭喜恭喜……」大家的表情還是很震驚。我怕她們不明白,繼續道:「我兩個夫君都長得很美,各位當年不去提親,的確是挺可惜的,哈哈哈……」
說完,大家終於反應過來,趕忙和我打著哈哈,我趁著和大家說話的時間往沈夜看了一眼。他還在喝酒,彷彿完全不知道我的到來。
他的面色比平時蒼白了很多,動作也不如往日穩重利落,彷彿真的是個病弱公子。站在他旁邊那個少年實在太過出眾,雖然不是貴族出身,但在座的一干貴族子弟,無一不被其氣度比了下去。那少年眉目還沒徹底長開,但已經可以看出日後「禍國殃民」的影子,我不免多看了幾眼。
我看上的,必然是好的,沈夜不日將被我娶了,可這個少年還沒有定親。
不一會兒,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女就走了過去,在另外一群少女的調笑聲中大聲道:「這位小哥,你叫什麼名字?」
沈從沒說話,站在沈夜身邊,低頭給沈夜倒酒。
我心情瞬間緊張起來,這個少女我認識,是兵部尚書陳鶴的獨生女陳敏,是捧在心尖尖上養大的,堪稱一代混世魔王,和白少棠家沾親帶故,勉強算得上他的表妹。我怕這陳敏又做出什麼荒唐事來,不由得朝著沈夜那邊移了兩步。
朝中人都是一群老狐狸,這個陣勢,所有人都假裝沒看到,卻不停地用眼睛往那邊瞟。
「問你呢,你聾了嗎?」沈從沒回答陳敏,陳敏不由得有些惱怒。沈從終於抬了眼皮,淡淡道:「你無禮於我,我何須以禮待之?」
「和奴才要什麼禮數?」陳敏猛地看向蘇容卿,「你便是蘇容卿吧?我是舒城姐姐的表妹,你這奴才就送給我吧!」
一聽這話,我呆了,左思右想了半天都尋不出我和她的親戚關係。好在沈夜點醒了我,他端著酒杯,懶懶地抬起眼皮,勾起了嘴角:「白少棠還沒嫁進舒家,你便和舒少主攀親戚,是不是早了點?而且哪怕他嫁進了舒家,這個親戚,也得瞧舒少主樂不樂意。」
「你倒是嘴巧得很,」陳敏面上浮起了陰陽怪氣的笑容,「可惜嘴巧沒什麼用,長得好看倒有幾分用,但舒姐姐不在乎這些。她就是不喜歡你,你哭著求著在宮門外跪一夜求來的親事,還指望著舒姐姐會對你好嗎?男人我見得多了,你這麼下賤的我還真沒見過。你這奴才跟著你嫁到舒家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還不如現在就送給我,我還能給他個側君的位置。」
「你放肆!」旁邊的沈從怒喝出聲。沈夜抬起手來攔住了沈從,慢慢道:「我寧願跪在宮門外一夜也想嫁入舒家,你親自上門求娶我一個奴才,我卻都不願贈你,這位姑娘,你知道為什麼嗎?」
陳敏愣了愣,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沈夜抿著酒,眼皮都不抬,雲淡風輕道:「寧許抬頭鳳,不嫁落草雞。」
「你!」陳敏猛地一巴掌抽了過去,她出手的速度太快,而沈夜不知為何竟沒能躲開,硬生生挨了那一巴掌。那聲音脆生生地響在我心上,回蕩著,感覺是抽在了我心裡一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