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失而復得風雲動
「寧王果真反了?」
朱厚熜腦海里一片空白。
須臾,便有一股前所未有的驚喜,在胸中升騰,轉瞬又被朱厚熜強壓下來。
「咱興府侍衛,飛馬傳信,言寧王以生辰宴為由,聚南昌諸官於寧府。翌日諸官入謝時,伏以刀兵,詐稱奉太后衣帶密詔。順之者稱臣,逆之者下獄。」
言語發顫,沉穩如駱安,心底的驚喜,也幾乎壓抑不住。
聽聞手下侍衛稟報后,駱安整個人便陷入了震驚之中,至今仍覺恍若置身夢中。
偏廳上首,朱厚熜面色平靜,舉著茶盞的手,隱隱有些顫抖。
隨著駱安說完,盞中香茗在顫抖中灑出,燙的朱厚熜一個激靈。
「恭喜世子爺,賀喜世子爺!」
微妙的氣氛里,黃錦「噗通」一聲跪伏餘地,欣喜道:「原道世子爺胸中錦繡,卻困於安陸一隅之地,著實委屈。竟不料,果真被那智腦神物言中,一語成讖。
奴婢為世子爺賀!」
不知過了多久,朱厚熜內心的激蕩,終於稍稍平緩。
聽聞黃錦提及「智腦」,驀然間心念一動,當即問道:」巡撫江西右幅都御史孫燧,和兵備副使許逵呢?」
駱安從地上站起,神態愈發恭敬,「稟世子,我安排的人手,前腳剛到王府,蔣山便也遣人來報信了。
六月初,蔣山尋得潘陽水賊凌十一的水寨,密報於孫中丞和許兵憲。遂在寧王舉兵之前,於九江大破潘陽賊,如今屯兵九江,於寧王針鋒相對。」
「哦?孫、許二人未死?」
旋即撫掌道了一聲「好」!
便聽黃錦自地上爬起,挪布朱厚熜身側,諂笑道:「孫撫台與許兵憲大難未死,全賴世子爺之英明哩。若非世子爺早早遣蔣山諸人,走了一遭江西,如今那兩位,怕是已經被寧王削首祭旗了。」
談笑間,黃錦重新給朱厚熜斟了一杯茶,諂笑著遞過去,又道:「原道蔣子厚精明是精明了些,卻少了磨礪,不堪大用。沒料到此番竟是立下如此奇功。」
黃錦的言語,朱厚熜充耳未聞。
知曉了六月丙子,寧王朱宸濠反,知曉了自家前些時日,閑時落子,果真讓孫、許二人逃過一劫。
知曉了,在兩年之後,也就是正德十六年三月丙寅,今上會崩於豹房,而他也極有可能會御極寰宇,坐上那個令人遐想連篇的位置。
如今,朱厚熜只想飛奔興府,將智腦此物拿在手裡,方才能安心些!
半個時辰后,三人出了偏廳。
此時,竹樓前
聽聞駱安稟報,本便落寞悵然的余珊,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臉上再添幾許憂愁。
先前的慷慨激昂,與如今的意興蕭索,形成極鮮明的對比。
朱厚熜望之,心生不忍。
輕撫懷中那一片煌煌大論,暗暗道:待得來日,竹城先生胸中錦繡,必有展布之地!
好生寬慰了一番,這才帶著駱安、黃錦匆匆離去。
許是先前的喧囂驚動了內宅。
臨出孫府時,內宅方向,一婉約女子,正倚門看向這邊。
黃錦見之,輕聲耳語道:「世子爺,那便是孫府女公子了。」
朱厚熜聞言,回眸一瞥。
但見女子,雲鬟霧鬢,峨眉掃月,亭亭玉立於宅門之前。
雖不施粉黛,卻有幾分說不出的美感。
然而如今,朱厚熜胸中滿是讖緯成真的複雜情緒,哪裡有心兒女情長?
只恨不能頃刻飛回王府,取出智腦,細細探究。
遠遠的驚鴻一瞥,朱厚熜對著女子微微頷首,溫柔一笑。
旋即縱身上馬,直趨安陸興府而去。
來時,因有永淳、永福車架,諸人時一路信馬徐行。回去時候縱馬狂奔,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興府。
。。。
半個時辰后,
興府,中正齋。
朱厚熜負手踱步徘徊,不言不語,黃錦、駱安蹙眉坐於黃花梨桌前。
徘徊許久,朱厚熜踱步桌前,提起智腦,眼前智腦琉璃之上,仍舊是一面漆黑,毫無動靜。
朱厚熜眉頭簇成一團。
忖道:寧王之事,既已應驗,這智腦對他而言,便是至關重要之物了。
雖知日後可登大寶,然而正如竹城先生所言,當今之天下,紀綱頹廢,吏治昏暗,邊防盡壞。流民、田土之弊,在士大夫眼裡,更是到了邦本動搖的地步。
若無智腦時,哪怕是兩歲之後,他也只是一區區少年郎。
驟然間,以小宗而繼大宗,名位不穩,根基全無,如何肩挑天下之重?
可若是有智腦時,上可「以史為鑒」,洞悉皇明日後會面臨的諸多困局,有備無患。
再不濟,照本宣科便是!
料來,一個「世宗欽天履道英毅神聖宣文廣武洪仁大孝肅皇帝」的廟號,當不在話下。
遑論,他本便非昏聵無能之輩。
智腦一句「孫燧、許逵死之「,他閑時落子,權當盡人事,便活了二人性命。
若是事事能洞若觀火,籌謀在前,何事不成?
這般想著,朱厚熜愈發焦躁起來。
「充電,充電,這電當如何充?」
明窗淨几,錦帳文茵。
黃錦沉吟著,遲疑道:「世子爺,充電二字,既有個電字,莫非要雷雨天時,引雷電而用之?」
言罷,便連他自家,也覺荒謬。
朱厚熜嗤笑一聲,「引雷電為用?黃伴伴莫非識的雷公電母乎?「
黃錦訕訕一笑,言到:「適才,奴婢想若論電字,為雷電也。可若論充字,則尚有些頭緒。」
「充字?」
此言一出,朱厚熜若有所思,黃錦又道:「奴婢在內書堂讀《左傳》時,尚且記得在《穀梁傳·庄公二十五年》里有言: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言日言朔,食正朔也。天子救日,置五麾,陳五兵、五鼓,諸侯置三麾,陳三鼓、三兵;大夫擊門,士擊柝。言充其陽也。
是以,若論充字,實乃取有益,而補不足也。
奴婢依稀記得,當初此神物,名喚做光伏智腦。既然光伏二字在前,充字之取有益,莫非便是這光字?」
便在此時,恰有炎炎日光,穿過暖閣窗檐,揮灑而入。
朱厚熜陡然間想起,玄妙觀元亨道人的靈簽,那簽語之上,不正是有「光明日」之語么!
轉念,忖道:當日,以此批語詢問袁先生。袁先生言,此簽乃是呂祖靈簽第二,潛龍變化。獨獨是將靈簽中的丙丁二字,寫為了辛巳。
如今潛龍之語,已然應驗,辛巳年,便正是智腦所書正德十六年!
「潛藏自有光明日,潛藏自有光明日。。」
喃喃自語著,朱厚熜驀然間端起智腦,疾步出了西暖閣,踱步中正齋外。俯身便將智腦放在了炎炎烈日之下。
如此一來,也算是將潛藏的智腦,重見光明天日了吧?
做完這一切,朱厚熜負手佇立於朱欄玉砌、峻宇雕牆之前,視線死死盯著擲於地面的智腦。
少頃,恰在黃錦、駱安跟著出了中正齋時,地上的智腦,驀然間微光閃爍,旋即華光大作。
須臾,那道久違的聲音,自智腦所在之處傳來。
「您好,主人。智腦充電中,目前電量百分之一。「
這一瞬,原本聽來略顯刻板的聲音,落在三人耳中,竟恍若是天來綸音般。
朱厚熜渾身一震,不顧儀容,疾奔智腦之前;黃錦、駱安二人,以是乍然狂喜,疾步而至。
「委實是天佑世子爺!」
狂喜中,朱厚熜俯身端起智腦,但見藹藹華光之中,水幕流轉。
待得光華恢復如常時,畫面猛然定格在《明史》卷十七之上。
——世宗欽天履道英毅神聖宣文廣武洪仁大孝肅皇帝,諱厚熜,憲宗孫也。
——父興獻王祐杬,國安陸,正德十四年六月,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