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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兵分兩路迷人眼 舟師拂曉破水寨

  悠悠贛江水,滔滔兩岸潮。

  一夜暴雨,犁庭掃穴,將南昌揚子洲的暑氣,一掃而盡。

  浩瀚江面兒上,暖風徐徐,水霧朦朧。

  許是暑氣盡去,江面兒上舟船也愈發多了起來。

  極目遠眺,遙見漁船撒網江中,畫舫泛舟水上。

  泠泠水光里,悠揚小調縈洄江中,與兩岸歌聲掩映,好不逍遙。

  戊時過後,一股惡客,忽然間自遠方來,打破了江面上的恬靜。

  遠遠望去,一艘艘南昌衛哨船,出現在視野盡頭。

  少頃,數十哨船,甫近了揚子洲水面兒,便四散開來。船頭佇立的兵丁四下里遊走,將江面兒上的閑雜舟船,盡數驅離。

  未幾,數十艨艟護衛之下,一艘旌旗招展的福船,自南昌方向緩緩行來。

  福船之上,兵丁林立,披堅執銳得列隊甲板之上。

  頂部,一副繪織有「孫」字的錦旗,迎風招展,盡顯飛揚。

  「孫中丞的座船,出南昌了?」

  贛江西岸,閑雜人群在兵丁趨使下,零星四散。

  人群里,幾個漢子遙遙望著那艘巡撫座船,經過揚子洲,緩緩駛入了東面的贛江支流里。

  幾人互望一眼,徑直向南昌府方向飛馬而去。

  偌大的贛江揚子洲左近,閑雜人船,驟然為之一空。

  半個時辰后,沉沉夜色里,龐大的船隊陡然一分為二。

  以巡撫座船為首,半數艨艟、連同數十哨船、蒼山船,明火執仗、大張旗鼓得自揚子洲之東,順江而下。

  另一邊,無數子母船,拱衛著十餘艨艟,趁著夜色,紛紛朝著揚子洲西面的水道,疾馳而去。

  艨艟船艙里,燭火如豆

  孫燧俯身江西水文輿圖前,沉吟不語。

  在其身後,江西兵備副使許逵,帶著幾個心腹手下,垂手立著。

  「汝登(許逵,自汝登),你且說說,如此兵分兩路,能瞞住南昌府那邊多久?」

  俯身觀看水文輿圖許久,孫燧回首問道。

  聞言,許逵略一沉吟,凝眉道:「揚子洲距府城不過區區二十里,然則兩路舟師,一虛一實。中丞座船,大張旗鼓,自揚子洲東而去,距離潘陽南湖八十餘里,寧王麾下爪牙若欲窺的虛實,也當在一日之後了。」

  踱步向前,許逵劍指探出,點在了輿圖上,昌邑、吳城方向,正色道:「揚子洲之東,順江而下,便是潘陽南湖。南下可直抵洪都府進賢縣。此路虛兵,足以亂人耳目。

  我等則棄了福船鬥艦,輕裝簡行。一路自揚子洲東,順江北上,今夜子時之後,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自吳城入潘陽北湖。據湖廣安陸來人所指,凌十一水寨據此不過區區八十里水路。「

  虎目一眯,許逵劍指重重點在九江府左近的水域上,「拂曉,正是人困馬乏之時,麾下子母舟圍而焚之,艨艟游曳於外,遙相呼應,一戰可破之!下官憂慮的是。。「

  燭光昏暗,舟船顛簸。

  孫燧一縷長髯,笑道:「汝登可是憂慮那十餘湖廣安陸州來人?」

  「不錯!潘陽湖水面遼闊,行舟其上,浩渺若海。便是水域狹長的北湖,窄處亦有十餘里,寬處卻可達二三十里。這些年來,屢次圍剿潘陽水賊,而不能盡全功,蓋因潘陽之廣也。

  湖廣來人,不過區區十餘,能在茫茫湖中尋得凌十一水寨位置,委實是難以置信。「

  孫燧沉默半晌,視線落在輿圖之上,「手書九峰兄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若是旁人之謀,引你我於潘陽北湖,能有何用?「

  言罷,孫燧踱步艨艟艙室窗沿前,手搭涼棚,遙望江安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凌十一等賊,託庇寧王羽翼之下,肆虐潘陽經年,屢剿不絕。異日若是南昌有變,此等賊匪實為肘腋之患,不可不防。」

  許逵會意,也亦步亦趨,行至船艙窗前,展演笑道:「中丞所言甚是,若湖廣來人所言為虛時,不過是勞師數日,走一趟九江府罷了。況且這十餘人皆在船上,身家性命操於我手。

  可若所言為真時,一戰可剪寧王羽翼,剿賊於水寨之中。「

  。。。

  孫、許所乘坐艨艟之上,兩人言及蔣山諸人時,蔣山與隨行興府侍衛,也默默的坐於一艘子母舟的船頭。

  這子母舟,長三丈有五。

  兩側船舷中,滿載柴火猛油、火藥引線。母舟船尾部內側,有一小舟,以繩索與母船相綁。

  但有戰時,操船抵近敵船,引燃母船后,人可乘坐子船而遁。

  船頭,十餘人靠著船舷坐著。

  清爽的江風席面,將幾人髮絲吹的迎風亂舞。

  偶有水浪越過船舷,打在身上,絲絲縷縷的清涼,令諸人困意全消。

  蔣山抹了一把臉,揉了揉乾澀的嘴角,忽而在月下、船前,咧著嘴,笑道:「眾兄弟,莫非是怕了?」

  語出,母船內一片沉默。

  蔣山也不惱怒,笑道:「看來諸位兄弟,是怨我擅自請命於孫中丞當面,陷諸位兄弟於危難之中?」

  一聲哂笑,蔣山面色肅然,沉聲道:「你我自湖廣遠來,位卑而言輕,如何取信堂堂一省巡撫、兵備?雖謀敵於先,然則勝負尚是兩可之間。不自請為先鋒,屆時拘我等於艨艟之上,勝則罷了,一旦大敗,身處南昌衛兵丁之間,如何逃遁?」

  話音落下,船內沉凝氣氛稍稍鬆緩。

  一人遲疑著苦笑道:「蔣百戶,我等自請為先鋒,坐於這子母船中,一旦戰起,哪裡還有逃遁的餘地?「

  「糊塗!」

  蔣山輕斥一聲,道:「那水寨隱於重重蘆葦之內,一旦有變,棄船操子舟,一頭鑽入蘆葦盪里,旁人能奈我何?」

  言語間,蔣山話鋒一轉,「此番星夜而來,若擊其不備,勝算頗多。再不濟,艨艟游曳蘆葦盪外,哨船、子母舟圍了寨子,一把火點了蘆葦盪,那些潘陽水賊,還能長了翅膀飛出來不成?」

  母船之內,又是一陣沉默。

  「寨子處於重重蘆葦之中,一旦被火攻,便是死地。這些潘陽水賊,常年混跡水面兒上,豈能沒有防備?若是被游曳的水賊哨船撞見,少不得一番苦戰。」

  議論聲中,蔣山也沉默來下。

  仁宣以來,兵備廢弛,衛所敗壞,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兵備雖廢,這些常年劫掠潘陽湖的水賊,卻也是烏合之眾。

  這幾日與南昌衛的兵卒相交,閑談之中也了解到,水匪與南昌寧府勾結。

  官軍但有風吹草動,便會落入賊輩耳目之中。

  是以屢剿不絕,至今逍遙於潘陽湖上。

  許是安逸慣了,前番他們興府諸人,一夜尾隨,后又輕舟逃遁,竟是連一艘哨船都沒碰到。

  賊匪大意至此,焉能有不亡之理!

  此番,舟師於揚子洲兵分兩路,一虛一實。又是星夜而至,凌十一等輩措不及防之下,破之不難。

  思忖著,心底不禁便火熱起來,對船內諸人道:「諸位兄弟隨我遠走江西,俱是心腹兄弟,我焉能帶著諸位兄弟往死路上走?若事有不協時,諸位但可棄舟而遁。可若一切順利,建功便在今夜!」

  拂曉,天色未亮。

  船隊以悄然行至那片蘆葦盪之前,一路行來,果然入蔣山所料,水寨中賊匪,竟果真是大意到連哨船也無。

  浩浩蕩蕩的船隊,竟是一路悄無聲息的圍到了蘆葦盪之外。

  隨著船團中央令旗舞動,密密麻麻的子母舟、哨船四散開來,向著預定的方位劃去。

  兩艘哨船在夜色里,化作兩條微不可查的影子,划入了蘆葦盪深處。

  盞茶功夫,兩艘入內探查的哨船,回歸艨艟之前。

  須臾,孫、許二人座船上令旗舞動,子母舟先鋒順著水波,紛紛沖入了蘆葦盪之中。

  靠近蘆葦盪水道口的一側,蔣山手搭涼棚,遙遙望見燈火中隱約可見的旗語,當即與諸人執槳,沖入水道之中。

  轉過彎,不多時,那艘巨大的三桅樓船,已經引入眼帘。

  行船間,隨行侍衛將母舟后的船板掀開,沉入湖中,留下一人手執腰刀,死死拽著捆綁母舟的繩索。

  餘下諸人紛紛執槳而動,船身快若飛梭,劃過百餘米,轟然撞在了那艘碩大的三桅樓船之上。

  巨響傳來,船身搖晃,也如同信號一般,四下里火光乍然而起,呼喝之聲陡然間此起彼伏。

  蔣山諸人渾身一震,在船身劇烈搖晃之中,紛紛攙扶著跳入子舟之中,留守侍衛一刀斬斷繩索,船槳頂著前方母船船身,緩緩後退。

  待退到數丈開外,手中火靶紛紛拋入母船之中。

  轟——

  下一刻,火光四起,繼而一道震耳欲聾的轟然巨響,自母舟之上傳來,烈火須臾便借著風勢,燒到了樓船之上。

  到了此時,整個湖中島嶼四周,無數船隻已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島上水寨之中,無數燈火亮起,呼嚎之聲不絕於耳。

  蔣山諸人不敢怠慢,木漿飛動,子舟如梭般,沿著水道向蘆葦盪外,破水而去。

  來時,所乘子母舟滿載柴火猛油;去時,一葉長舟飄然水上,船速更快。

  不過須臾,衝天火光里,一條條子舟哨船,借著風勢衝出蘆葦盪。

  旋即,在艨艟策應之下,火靶、火箭如雨,密密麻麻的射向蘆葦叢之中。

  這一夜,九江府左近的潘陽湖上,火光衝天,喧沸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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