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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巡按臬憲臨安陸 黃錦細說御史威

  時光荏苒,若白駒過隙。

  距離九峰山古槐掘屍之事,已經過去了足足十餘日。

  當日,朱厚熜昏厥後,免不得一陣雞飛狗跳,被送到了王府在張集的莊子里。

  王府良醫所的周文采,星夜兼程飛馬而來。

  在周文採的精心調理下,直到兩三日後,朱厚熜方才逐漸好轉。

  這些時日,蔣王妃因朱厚熜昏厥,日日以淚洗面。

  幾番按捺不住,欲要來張集的莊子里,王府諸官好生規勸,這才安分下來。

  卻說九峰山事發,附郭長壽縣大尹親至現場。

  判官余珊素來剛正不阿,當日便出了孫府,直驅九峰山。

  當是時,此事在整個安陸城,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無法遮掩。

  等到三日後,巡按湖廣監察御史王相、湖廣按察使聶賢聯袂而來,安陸州衙諸官,在難坐視。

  當日王府侍衛遇襲之事,黃錦已經去過州衙一趟。

  待得湖廣巡按監察御史和一省臬台(明代按察使的別稱)親臨,王府奉承正張佐張公公,連夜將王府侍衛張榮的棺槨抬至州衙。

  言說:張玖等輩地頭蛇,勾結流賊,為禍鄉梓。王府侍衛遇襲,順藤摸瓜,這才牽扯出了此等大案。

  一番斡旋之下,將興王府摘了個乾乾淨淨。

  然而興府在此事里,終究是有所謀划的。

  理虧之下,在這等烈火亨油的時候,自然需要愈發的老實本分,謹守宗藩之道。

  朱厚熜身子骨好轉的當日,便在黃錦諸人護送下,匆匆回了安陸興王府,稱病閉門不出。

  以此為由,來跳出風暴中心,置身事外。

  中正齋

  仲夏時節,暖風愈發熏人。

  朱厚熜斜倚在卧榻上,不言不語。

  古槐掘屍之事,雖已過去了十餘日,但岳老三放歌自繆的場面、古槐下屍骸累累的場面,仍舊是歷歷在目,揮之不去。

  也將他心中,太平盛世的觀念,徹底的粉碎都一乾二淨。

  以至於,朱厚熜一向飛揚跳脫的性子,短短几日間,便陡然間沉靜內斂下來。

  九峰山之事的見聞,對於朱厚熜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可以說,興獻王朱祐杬對他磨礪目的,已然是達到了。

  正所謂知恥而後勇,勇自然是談不上,不過如今朱厚熜已經能正視自己。

  昔日,他自詡早慧過人。

  前些時日,看到智腦上「世宗欽天履道英毅神聖宣文廣武洪仁大孝肅皇帝,諱厚熜」時的欣喜,如今早已蕩然無存。

  都說是修身、齊家、治國而平天下。

  修身而言,他尚且是不諳世事的少年郎,雖有名師教誨,卻也算的上是「不學無術」,心性手腕更是談不上。

  當日的昏厥,便可見一斑。

  至於齊家,休說區區安陸興王府一隅之地,便連王府儀衛司諸人,都能弄他與股掌之間。

  修身齊家尚且如此,更遑論治國而平天下了。

  如今,清醒的認知自身後,原本那諸般不切實際的念想,現在看來,全都是好高騖遠,不知天高地厚。

  斜倚著軟塌,朱厚熜胡思亂想著,心裡默默的復盤整件事情中的利弊得失。

  黃錦侍立在側,眼眸里全是憂慮之色。

  這幾日間,世子情緒低落,日漸沉默下來。

  他雖著急,卻也無計可施。

  休說是世子了,陸炳那小子回來,也是病了一場。

  而他自家,同樣是直到如今,方才緩了過來。

  輕手輕腳,端起一盤瓜果糕點,踱步朱厚熜身前,遞了一塊桂花糕過去。

  「世子爺,進些糕點吧。周文采囑咐過,世子爺需好生將養些時日才好。不吃不喝的,若是讓王爺王妃知曉了,又該惱怒了。」

  朱厚熜接過糕點,咬了一小口,意興闌珊,提不起半分胃口。

  「黃伴伴,如今城裡風聲如何了?」

  風聲?

  黃錦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世子所問何事。

  不外乎是九峰之事的首尾罷了。

  遲疑片刻,黃錦還是事無巨細的稟道:「好教世子爺曉得,自巡按湖廣督察御史王相和臬憲聶賢到了咱安陸城,上至知州王槐,下至六司皂吏,可謂是一日三驚。

  事涉一應人等,包括在武昌府的張玖,係數拿問下獄。如今安陸城裡,誰人不贊一聲,世子爺嫉惡如仇,急公好義哩。」

  黃錦言語著,朱厚熜不可置否。

  倘若換作以往,聽了這般奉承,朱厚熜定然是歡喜的。

  可經歷了九峰山之事後,再聽這些奉承,他只能報以苦笑自嘲。

  黃錦素來善於察言觀色,瞧著世子神色不對,當即話風一轉,「聶賢,性情剛直峻整,官風廉正,是個頂頂好的官兒。來了安陸的幾日,除了公事,等閑不與人私下相交。」

  話未說完,朱厚熜便輕咦一聲,打斷了黃錦的言語。

  聽聞這位湖廣臬憲,不與人私下相交,朱厚熜大奇。

  如今安陸城裡,發了這般大案,上至知州,下至長壽縣,俱是要吃掛落的。一個處理不好,丟官棄職都是輕的。

  越是這等時候,安陸州諸官定然是竭力奉承。而此人能潔身自好,不與州官私下相交,卻叫朱厚熜來了興緻。

  「哦?聶賢?黃伴伴且細細說來。」

  黃錦放下瓜果糕點盤,笑道:「聶臬憲,單名賢,字承之,號鳳山,湖廣上下都稱其一聲鳳山公。據說鳳山公乃是弘治三年進士,歷官武昌知縣,山西道監察御史,雲南按察副使。

  正德九年,調任咱湖廣按察司副使,前歲升了按察使。

  究竟是風憲官出身,在咱湖廣任職五年以來,剛正不阿,為官清廉,官聲極佳。」

  朱厚熜頷首,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旋即便聽黃錦話風再轉,嗤笑道:「鳳山公這幾日深居簡出,咱湖廣巡按監察御史王相,卻是長袖善舞,下榻之處門庭若市哩。」

  朱厚熜眉宇一蹙,「巡按御史不過區區七品,何以與鳳山公並稱?又何以門庭若市?」

  「世子爺有所不知,巡按御史雖不過區區七品,實則是位卑而權重。」

  「哦?願聞其詳。」

  與薛侃、余珊等人,有過一段相交后,朱厚熜對於這等官制之事,愈發的感興趣了。

  他雖曉得風憲官位卑權重,卻不曉得,區區巡按,何曾能與一省臬台相提並論了?

  黃錦也在笑著,心念轉動間,忽而生出一個念頭,暗忖:此時,何妨給張佐上上眼藥,順手為之,何樂而不為呢?

  一念及此,黃錦笑的愈發諂媚,道:「御史巡按制度,乃是起於太祖洪武年間,大成於太宗永樂年間,有遣御史分巡天下,以為定製的說法。

  早些年,巡按御史,雖也是代天子巡狩,位卑而清貴。然而其職,一則乃舉廉黜貪,戢暴鋤強。是以,故吏部尚書王恕曾言:天下貪官污吏強軍豪民、所忌憚者,唯御史爾。

  二則,咨訪民疾,上達下情。

  三則,釋疑平冤,整飭法度。

  倘若僅限於此,也不過是位卑而清貴罷了。

  然而弘治朝之後,朝廷定製,命巡按考察舉劾布、按(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二司官。如此一來,除了巡撫之外,巡按御史亦有了對布、按二司的舉薦之權。

  是以,時下人稱:巡撫主拊循(拊循,安撫、撫慰、調度的意思),巡按主糾察。」

  朱厚熜在軟榻上坐起,若有所思,「如此說來,如今巡按御史,委實是位卑權重了。」

  黃錦嘿嘿笑著,眼眸里異色一閃而逝,笑道:「何止如此,世子可知,如今咱皇明十三省,凡御史按臨,不分州府縣正佐官,皆跪迎道旁。若遇風雨時,即知府,亦要陷膝於淤泥之中。

  各府推官,也不復理本府之刑名,專門隨侍左右,少拂其意。

  世子爺,王相下榻之處,門庭若市,前兩日咱興府的張公公,還曾代王爺千歲,登過門呢。」

  眼藥上了,黃錦深知點到為止之理,當即略過「張佐」不提,又補了一句:「咱安陸城的推官崔辛,這幾日,便隨侍在王巡按左右,如臂指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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