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挖苦
吏部侍郎的女兒小心地賠著笑,說道:「幾位姐姐,咱們可有日子沒見了。」
「是呀,」另一位身穿蛺蝶長裙的少女立刻附和,「長安的冬天,真是越來越冷了。」
說到此處,她看向酈書雁,美眸里閃爍著別樣的憧憬,含蓄地問,「聽說,令兄這些日子回來了?想必在路上也有一番好受。」
酈書雁回看那位少女,在她的眉眼之間,找到了些許英武爽朗的痕迹。
料來她也是頗有身份的貴族之女。酈書雁一邊暗自忖度著她的身份,一邊回答道:「倒是不曾聽家兄說起。」她笑一笑,又道,「家兄為人早熟,從讀書起,他不管在外頭遇見什麼事,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啊?是這樣啊……」
少女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繞著髮鬢旁邊垂下的一綹碎發,神情間難掩失望。
酈書雁溫和地一笑,眼中光華閃爍。
「是啊,就是這樣的。」
這時,王貴嬪咳嗽一聲,冷聲道:「也該說夠了吧。」
酈書雁饒有興趣地挑眉,看向王貴嬪。
「你們兩個,尤其是你,普六茹小姐。」她訓斥道,「既然是沒出嫁的女兒家,就應該知道什麼是端莊貞靜。什麼時候,外男也是可以這樣討論的了?」
聽說王貴嬪出身隴西王氏。想必她是從小嬌生慣養了,才會這麼一根筋地說話吧?
酈書雁笑著,看向普六茹小姐。
普六茹小姐臉色一白,勉強地笑笑,站起了身,福身行禮。
「是臣女無狀了。」
王貴嬪滿意地點了點頭。她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淡淡說道:「不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場中又恢復了安靜。酈書雁帶著歉意,看了普六茹小姐一眼,對倪媽媽道:「媽媽,勞你去拿幾壺甜酒過來。」她回望向幾位小姐,「也好給各位暖暖身子。」
王貴嬪剔著纖長的指甲:「怎麼,這不是詩會么?本宮一來,就成了酒會?」
酈書雁溫柔地一笑,口風卻絲毫不退:「娘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轉過身道,「既然如此,諸位,咱們便指個題目吧。」
王貴嬪臉色一冷。
酈書雁這麼一說,倒像是她濫用職權,威逼著她們從命了。
這小姑娘倒真真不肯吃虧。這些人人微言輕,她不怕得罪她們,卻怕得罪她們的父親。
想到這,王貴嬪抬了抬手掌,假笑道:「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玩法。本宮老了,不摻和你們的事。」
這句話一出,等於把問題踢回了酈書雁那邊。
「多謝娘娘體諒。」酈書雁毫不客氣,落落大方地福身,應下了王貴嬪的話。
王貴嬪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手指揉著太陽穴,目光聚集在酈書雁身上。
這小姑娘性格剛硬,和她聽說的弘農郡主,根本不像同一個人。她到底在耍什麼花招?
她正在冥思苦想,酈書雁已經抽好了題目。她把題目交到普六茹小姐手上,笑道:「就請普六茹小姐為我做個見證吧。」
普六茹氏本來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見酈書雁有意轉開了話題,她暗含感激地看了酈書雁一眼,展開手裡的紙條,朗聲道:「以梅花為題作五絕,限韻十四寒。」
梅花是個常見的題材。寫好梅花詩不容易,寫出梅花詩卻容易得很。
別院的丫鬟們一一奉上筆墨,酈敬容轉瞬便寫好了一首。她面上含著得宜的微笑,站了起來,雙手將手上的紙簽往王貴嬪的方向一遞。
「臣女斗膽,請娘娘賞臉,品評拙作。」
眾人手中的筆墨均都停了下來,或訝異、或不屑地看著酈敬容。要不是王貴嬪還在上頭,她們早就嘩然了。
在這裡,有不少人存了討好王貴嬪的心思。可是,只有酈敬容付諸行動了。
不僅如此,她的吃相還那麼難看,簡直讓人鄙夷。
酈敬容沐浴在諸人複雜的眼光里,微笑卻始終平和。
酈書雁凝視著她的側臉,眉梢輕輕一揚。
——她倒是沉得住氣。
王貴嬪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笑道:「不錯,你有孝心。」她掃了身邊的女官一眼,「去,拿來。」
孝心?酈書雁眨了眨眼。
王貴嬪這樣的人,斷然不會胡亂用詞。她會說酈敬容是孝心,只有一層意思。
她們兩個之間,確實要存在一層親戚關係了。這也就是說,皇后很有可能會讓王貴嬪收酈敬容為義女。
女官下來,收走了酈敬容手上的紙箋。酈敬容粉臉微紅,忸怩道:「隨手塗鴉之作,娘娘切莫見笑。」
「這怎麼能算隨手亂塗呢?」王貴嬪一見酈敬容那首詩,擊節讚歎道,「清新雋永得很啊!照我看,這首詩比起先前名噪一時的那首也不差了。珠兒,那首詩是怎麼寫的來著?」
「是。」珠兒微微躬身,口齒清晰地把那首詩背了出來,「春望逍遙出畫堂,間梅遮柳不勝芳。可知劉阮逢人處,回首東風一斷腸。」
王貴嬪道:「是了,正是這首。」她刻意看著酈書雁,挖苦道,「這詩輕薄浪蕩,可知作詩的一定是個無行女子。也不如何高明么。」
除了東府的三姐妹之外,在座諸人都多多少少知道,這首詩是酈書雁寫的。她們默契地閉上了嘴,連筆也擱下了。
酈敬容本以為,酈書雁要奮起反抗了。可酈書雁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一句話也沒說。
酈書雁不反抗,王貴嬪嘲諷她的興趣就更濃了。她回憶一下,冷哼一聲:「要是我王家女兒寫出了這首詩,只怕是要被打斷腿、逐出府去的。——珠兒,這寫詩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珠兒有心和她一唱一和,覷著酈書雁道:「娘娘,您不知道嗎?這寫詩的人啊,就在這裡呢。」
「哦?那是……該死的奴婢,你做什麼!」
王貴嬪的話說到一半,變成了尖叫和怒斥。她不顧儀態,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憤怒地望著倪媽媽。
倪媽媽被她看得滿臉的不知所措,只好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