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敬容
酈國譽愕然,隨即怒道:「我什麼時候敗在他手上過!」
酈書雁不以為然地看著他:「您不要忘了,分家的時候,酈家的眾位族老是怎麼偏向他的。」
她伸出手,指了指門外。
「那是……」酈國譽老臉一紅,想到酈國興快要到了,不得不承認道,「我確實是敗在他手上了。可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江夏和姑蘇早已分家,我和他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
酈書雁笑了。她想了想,婉轉地說道:「父親,血濃於水。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前世酈國興來長安赴任,硬生生從江夏酈氏分了幾千畝田地出去。酈書雁冷眼旁觀,覺得這件事還是要原樣上演一番。
反正這是酈國譽自己的財產,她只是看在酈績的面子上提醒一二。倘若他一直執迷不悟,她也懶得多說。
酈國譽剛要說話,就聽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五弟,多年不見,你風采依然啊!」
這正是酈國興的聲音。
酈國譽沉著臉轉過頭,不冷不熱地說:「唉,轉眼之間,十幾年都過去了,還說什麼風采。」
「哦,是為兄失言了!」
酈國興一頓,隨即搖頭嘆道,「我也沒想到,才一年光景,你這偌大的府邸,竟然會成了這個樣子。」
「……」
酈國譽的臉拉得更長了。
酈書雁微微一笑。酈國興還是這樣,說話的時候專用軟刀子戳人。
這一年裡,蘇太君、艾姨娘、蘇姨娘接二連三地死去;李姨娘和胡姨娘被趕出酈府,死在外頭;就連酈碧萱,酈國譽也不得不對外宣稱,她因為惡疾,突然香消玉殞。
一年光景,這偌大的酈府,確實有了蕭條的味道。
酈國興又嘆了一口氣:「生死無常,五弟啊,你要看開一點。」他拍了拍酈國譽的肩膀,虎目含淚,「我也沒想到,今生竟然再也見不到嬸母了!」
「你說夠了沒有?!」
酈國譽一向敬重蘇太君,聽到酈國興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蘇太君做文章,當然要忍不住。
酈書雁扯了扯酈國譽的袖子,柔聲道:「父親,你別生氣。」
「這是書雁侄女?」酈國興怔了怔。
酈書雁福身:「正是。見過大伯。」她又看向酈國譽,眼中略帶哀戚,「大伯也是觸景生情啊。他四歲上就沒了娘,二十二歲的時候,原配過世。三十歲的時候,續弦又過世了。」
酈國興一愣。
他確實是經歷過這些事,這倒不假。但是,就連他自己,也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從酈書雁嘴裡說出來,怎麼就變了個味兒?
酈書雁繼續說道:「有些額外缺德的人,還要落井下石,說大伯剋死了娘,又剋死了髮妻。剋死了髮妻還不算,又剋死了續弦——」
「這是誰說的?!」酈國興聽到這裡,忍不住厲聲喝問。
酈書雁訝異地看著他:「大伯,您別生氣。年深日久,我也記不得了。」
「……是么?」酈國興憋著火氣看她,「你記不清是誰說的,倒記得清說了什麼!」
酈國譽幸災樂禍地站在旁邊,由怒轉喜,幾乎綳不住笑。他咳嗽一聲:「大哥,你也不必這麼在意。左右不過是些愚夫愚婦的話,根本不值一提。」
酈國興忍住了怒氣,陰惻惻地笑道:「是啊,不值一提。」
酈書雁「慌張」地看著酈國興:「大伯,您別生氣。」她柔聲道,「我當時還小,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去問了祖母。祖母說,這不是什麼好話,還責罰了我身邊的奶娘呢。」
酈國興冷哼一聲,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其實,我一直覺得大伯是福澤深厚之人。」酈書雁見他臉色稍緩,笑著說道。
——這還差不多。
酈國興還以為她只是無知,隨口胡說,就也擺出了一副笑臉:「書雁,大伯是不知道自己有福沒福的。大伯只知道廣布功德,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酈國譽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就憑他?
「啊,怪不得呢。」酈書雁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是大伯平時積的福報多啊。我聽說大堂哥學富五車,是酈家的玉樹芝蘭,想來是大伯的福澤延續到了他身上。」
酈國興的臉色又青了。不過,這回倒不是被酈書雁氣的。
酈敬玄剛剛進京,就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他心想:什麼芝蘭玉樹,說是糞土之牆不可朽也還差不多!
酈國譽欣賞了一會他的臉色,才不疾不徐地說道:「小女前些日子卧病在床,最近病癒,就在家綉嫁妝了,還不知道這些天發生的事。大哥,還望你莫要怪罪她。」
酈國興勉強笑道:「不知者不罪。」
這件事確實是酈敬玄沒出息,怪不到別人身上。
酈書雁惶然看著酈國興:「大伯,對不住,我實在是不知道敬玄堂哥他……他怎麼了?」
「他……」酈國興皺眉。
酈府算是待不下去了。他嘆了一口氣,握住了酈國譽的雙手:「我先回府看看,過幾天,再來叨擾於你。」轉身就走,毫無留戀。
待他走遠,酈國譽笑道:「你這張嘴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
酈書雁輕笑:「父親,你很開心么?」
酈國譽皺眉:「他走得狼狽,我當然開心。」
「這只是個開始。」酈書雁意味深長地笑道,「父親,你還是不要開心得太早才是。」
回到工部尚書府,酈國興怒氣衝天:「傳家法來!」
酈國興的正妻——韓氏正坐在花廳里,恰巧聽見了他的話。她不由問道:「老爺,你這是……」
「你少管!」酈國興怒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不想著教好子女,總伸手來管我的閑事,簡直無法無天!」
韓氏秉性柔弱,被他罵了一句,含著淚水低下了頭。
酈國興的長女酈敬容坐在韓氏身邊,低聲安慰了她兩句,抬頭道:「父親,嫡母操持家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她是酈國興的元配所出,心思又靈敏深沉,在府中一向是最得人心的。一個女子,卻能按照酈府的家譜取名,也足見酈國興對她的看重。
酈國興本來也只是一時意氣,聽見酈敬容勸,也就順著這個台階走了下來。他沉著臉道:「還不都是因為你大哥的那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