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親族
「沒……沒什麼……」
酈敬玄笑著,冷汗打濕了半身裡衣。他又向酈書雁確認了一遍,「真的是秦王殿下?你又沒親眼看見,該不是騙我的吧?」
酈書雁揚眉:「堂哥說得好奇怪。我為什麼要騙你?殿下本來就是為了歸還酈家一樣東西呀。哦……」她故作恍然大悟狀,「難道是堂兄衝撞了殿下,所以,才不希望這件事是真的?」
酈敬玄心下一急,矢口否認:「妹妹說哪裡的話,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做不出來,那當然是最好的。」酈書雁笑意一斂,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啊,殿下的脾氣,是越來越不好了。」
酈敬玄期期艾艾,語不成句。
酈國譽倒是滿臉感興趣的表情,問道:「你說說看,是怎麼個不好法?」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酈書雁道,「殿下是天子的嫡長子,身份貴重,遠非旁人可比。他這一怒,怎麼說也要殺幾個人,才能平息的。」
酈敬玄聽得兩腿發軟,雙眼發直,好不容易才緩過來。他來不及向酈國譽告辭,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這點兒能耐,也敢給人下馬威?」酈書雁失笑,「再練個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成呢。」
酈國譽卻沒有笑。他冷聲說道:「所以,他更像是投石問路的那塊石子。」
「是啊。」酈書雁點頭,同意了他的看法,「不過,他們眼下應該沒有心情再去注意您了。」
酈國譽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滿意的微笑。
「多虧他們到處樹敵……」他笑道,「為父也能稍稍放鬆一下了。」
酈國譽一說放鬆,酈書雁便想起了一個人。她側過頭,問道:「績兒和周姨娘在哪裡?對了,我大概該叫周姨娘母親了罷?」
酈國譽剛剛出現的笑容又消失了。
他想了半天,遲疑著說:「嗯,往後你都不必再想著叫她母親了。」
——往後都不必再想著叫她母親了。
酈書雁怔了怔,問:「這是……怎麼了?」
她走的時候,酈國譽和周姨娘還好得蜜裡調油,你儂我儂呢。怎麼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這種樣子?
「沒怎麼。」酈國譽沉著臉道,「夠了,書雁,你回去吧。」
酈書雁暗嘆。
今天,想必從他嘴裡也挖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想到此處,她輕輕說道:「我知道了。父親,你遇事要多思多想,不要被人鑽了空處。」
酈國譽臉上一陣發燒,瞪了她一眼:「這還用你教么?快走,快走!」
酈書雁也沒想多留。出了正院,她對倪媽媽道:「你去看看,南薰苑裡都發生了什麼。如果什麼都沒有……」她說到這裡,搖了搖頭,「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你去看看就是了。」
「是。」倪媽媽道。
自那天之後,酈敬玄和酈家倒真的有幾天沒來打擾酈書雁他們。
轉眼間,到了臘月二十六。酈國譽拿一隻粗大的羊毫筆,蘸飽了墨汁,在艷紅的對聯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喜」字。
他心情好,寫起字來,筆意也淋漓酣暢。一副春聯寫完,酈國譽又破天荒加了個橫批。
酈書雁站在一邊,笑著說:「父親,您今天心情不錯。」
酈國譽「嗯」了一聲,笑容滿面,把一封紅紙對聯交給了鋤紅:「拿著,把這個交給給黃侍郎。」
鋤紅應了一聲,麻利地跑出去了。酈國譽把羊毫放到旁邊,袖手道:「這些天,酈敬玄成了長安城的笑話。我看在眼裡,著實歡喜。」
酈書雁笑笑。
酈敬玄剛進長安城,就四處托關係、走門路,求人向秦王請罪。他這個作風,哪怕不想成為笑話,也是難事。
「當然,為父也受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不過么……」酈國譽笑道,「我平時還算愛惜羽毛,也沒留下過什麼惡評。所以,這場風波和我沒什麼關聯。」
「那很好啊。」酈書雁說道。
酈國譽道:「好!怎麼不好?他一輩子都別來找我,那就更好了!」
他剛說完這句,外間站著的小廝就叫了一聲。
「工部酈尚書到了,老爺,正在大門外頭呢。」
酈書雁一愣。
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到」,也不過如此。看來,這位酈尚書實在是個經不起念叨的人物。
酈國譽瞪大了眼睛,待他反應過來之後,鬚眉幾乎根根豎立起來。
酈書雁知道,他這是憤怒到了極點。她輕聲說道:「父親,別動氣。讓別人看見了,面子上不好看。」
酈國譽聽見她的話,稍稍收斂了一點,臉色仍然發紅。
「還有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他一摔湖筆,「這老不死的酈國興,存心讓我這個年過不痛快!」
酈國興被他罵成「老不死的」,在酈書雁看來,著實有點冤枉。
實際上,酈國興也只比酈國譽大兩三歲而已。不過,酈國譽保養好,平時又注意風度,看上去確實比同齡人要年輕個十來歲。
酈書雁淡淡道:「父親,你發怒,我攔不著你。可你是要一時之氣呢,還是要咱們江夏酈氏的體面?」
酈國譽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一時沒轉過彎來。
他冷笑一聲:「好啊,那就要體面!」說著,大步走出了書房。
酈書雁攔住了他:「父親!」
「怎麼?讓我出去迎他的,不是你么?現在你攔住我,又是做什麼?」酈國譽不悅地問。
「父親,我從沒說過讓你出去迎他啊。」酈書雁莞爾,提醒他道,「他是新入京的尚書,你卻是在這個位子上坐了十幾年的尚書。論資排輩,當然是他來拜訪你才對啊。」
也對。酈國譽恍然大悟,點頭道:「你說得有理。」
酈國譽本來就不想承認姑蘇大房這一門遠親,為什麼還要出去迎接這位「兄長」?他越想越對,大聲叫道:「葛媽媽!你去叫那位酈老爺進來!」
「這就對了。」酈書雁微微頷首,笑道,「父親,十一年前回鄉省親,你就總是敗在這位族伯手上。今天,你差點兒又著了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