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暴露
酈書雁再見到酈綽,是在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了。
當時,她正在揣度著豆盧攸和李南風之間的關係,聽見背後一聲咳嗽。
酈書雁轉過身,看見酈綽站在身後,還穿著那身油膩膩的戎裝。
「大哥!」她驚喜地站了起來,「你這幾天還好吧?」
酈綽扯了扯嘴角。他粘了重重的鬍子,擠出來的笑容都被鬍子遮住了,跟沒笑的時候沒什麼不同。
「還不錯。」
「你怎麼沒去姑蘇?」酈書雁想起先前他說過的話,問道。
酈綽一怔,隨即搖頭:「不提這些。你還好吧?」
「還好。」酈書雁莞爾,「先前能活十年左右,到了現在,還是能活十年左右。」
她刻意省略了期間驚心動魄的過程,說得輕描淡寫。
酈綽卻沒被她騙住。他嗤笑一聲:「早知道,我就是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也要把你搶到身邊。」
酈書雁一愣。
「你大概沒照過鏡子罷。」酈綽嘆道,「離家之前,你的臉色,可比現在好太多了。涼州城裡發生的事,王叫天也和我說過……」他的神情陰鬱了不少,「我真不該讓你和他走的。」
他的語氣太熱切了,讓酈書雁有點不自在。
「這也不算什麼。」酈書雁理了理頭髮,若無其事地說道,「在西北邊陲走了這麼久,哪兒有在家的時候嬌貴呢。」
酈綽淡淡地說:「不是嬌貴不嬌貴的問題。書雁,你是鐵了心要護著他了?」
「這是從哪兒說起的?」酈書雁失笑。
酈綽微微眯起眼睛:「就從眼下說起好了。」
「現在沒什麼好說的。」酈書雁垂下了視線,「大哥,我喜歡秦王,秦王也喜歡我。」
酈綽全身一僵。
酈書雁繼續說道:「大哥,我離開長安,只是想讓你好好想想未來的路。」
「我知道。」酈綽莫名地煩躁起來,「我……」
「聽我說完。」酈書雁柔聲說,「我沒想到你會跟過來,也沒想到我會對秦王上了心。但是,現在我已經沒法再變心了。」
酈綽沉默了。
他的臉被鬍鬚和黃色的油彩擋住了,看不清表情。酈書雁覺得,也幸虧是看不清表情——不然,她大概會很愧疚吧。
「我知道了。」
過了不知多久,酈綽低低說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酈書雁「嗯」了一聲。
酈綽轉身便走,走到門口,險些被門檻絆倒。
酈書雁看見,心裡的後悔又多了不少。酈綽平時是個很仔細的人,絕不會出這種錯的。
她嘆息了一聲,不再看他。
像李無上真說的,她不放手,任由他和她發展下去,才是真正的殘忍。
過了兩個時辰,有女侍來到酈書雁門前,恭敬地跪下:「酈小姐,陛下讓您去紫宸殿。」
酈書雁聽見「陛下」、「紫宸殿」這兩個熟悉的詞,一時怔忡。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侍女道:「是。」便退下了。
這裡的女人,只有規矩還訓練得不錯。酈書雁想,這也不奇怪。豆盧攸本身就是世家出身,也不是什麼武將之家,大概看得最多的,確實是這些富貴繁華的景象。
到了所謂的紫宸殿,酈書雁看見,豆盧攸和李南風都已經坐在裡頭了。
豆盧攸看見她,大笑著說:「賢侄女,你來了。」他招了招手,「過來坐,過來坐。」
酈書雁看見,他手上拿著一封信。她問道:「這是……」
「這是小女徽雲的信件。」豆盧攸笑道,「她嫁到周國,沒成想,居然成了周國的淑妃娘娘!」
「……」
酈書雁的臉色頓時雪白。
豆盧徽雲竟然還活著!
不,不止是活著,還帶來了書信。這才是最可怕的。
——她當時就該斬草除根的!
豆盧攸看見她的表情,微覺奇怪。他打開信,看見信里的內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信上,豆盧徽雲分明說了,是酈書雁害了他們豆盧家,讓他找個機會,把酈書雁殺死……
他看了看信,又看了看酈書雁,臉上風雲變幻。
「我真是看不出……」他沉著臉,從牙縫中間擠出了一個個字,「你居然有這份能耐。賢侄女,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酈書雁處變不驚,往後退了一步。
「世叔說這句話,書雁不明白。」
眼下,她只能這麼做了。酈書雁知道,如果讓豆盧攸確認了自己做過的事,她毫無疑問,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如果讓豆盧攸產生疑問,她或許還能活下去。
她的手握緊了慕容清給的那支管子,準備一見事有不對,立刻把它扔出去。
豆盧攸冷冷地說:「是啊,你一個小女子,怎麼能做到這個份上,我也在好奇。」他停了停,陰森地笑道,「不如你自己來告訴我,怎麼樣?」
酈書雁淡淡道:「世叔是要讓我告訴您,還是逼我告訴您?這兩者可是天差地別呢。」
「死到臨頭,還在嘴硬!」豆盧攸狠狠地瞪著她,「來人,把她給我抓住!」
酈書雁背後沁出冷汗。她的手伸到袖子里,剛把那支管子拔開一點……
「且慢!」
李南風的聲音響起。
周圍的衛兵們一向聽她的話,聽見李南風的命令,幾乎都有些猶豫。
李南風笑著說:「這位酈小姐,妾身一向是認識的。今天,妾身倒是要向您討個人情呢。」
見李南風求情,豆盧攸面色稍緩:「你替她求情?小心她反咬你一口!」
「陛下,妾身心裡的酈小姐,不是這樣的人。」李南風想了想,笑道,「不然,您讓她在妾身宮裡伺候,妾身也好讓她將功贖罪呀。」
對豆盧徽雲的消息,豆盧攸本來就不太相信,何況還有李南風的耳邊風。
他猶豫了一會,說道:「也好。南風,你可要把她看住了。」
李南風嬌笑:「那是自然。」
「你走吧!」豆盧攸冷聲對酈書雁說,「查明真相之後,朕……我自然會決定,是殺了你還是留著你!」
直到最後,他也沒有在酈書雁面前自稱「我」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