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大限
延福宮,正殿。
這裡的樑柱都是剛剛翻新過的,又髹了色彩端方的油漆。殿內香煙繚繞,鋪設著重重的金紅帳幔。宮女和內監正在有序地更換著器具。
皇後站在正殿門口,含笑說道:「他們修得倒是不錯。」
女官葳蕤一向擅長察言觀色,立刻奉承道:「唯有最精美的裝飾,才配得上一國之母的尊貴身份。」
「說得不錯。」皇后笑道,「給那些工匠看賞罷。每人賞五十兩銀子。」
「是。娘娘恩澤萬方。」葳蕤福身道。
皇后緩步進殿,環視四周,忽地皺眉。
「這正殿還有一處不好,算不上盡善盡美。這金磚太硬了。」
葳蕤急忙笑道:「娘娘,波斯貢的地毯已經沒有了。得等一旬之後,突厥人貢上新的,才有地毯。」
皇后蹙眉:「被誰拿去了?」
「這……」葳蕤訕訕道,「是長孫貴妃。」
轉瞬之間,皇后的臉陰沉下來。她冷聲道:「本宮要讓長孫氏抱恨終生!——酈書雁死了沒有?」
「娘娘別急。」葳蕤小心翼翼地說,「韋太守已經接了您的旨意,萬萬不敢不遵從的。酈氏一定活不了幾天。」
哪怕酈書雁福大命大,連著逃過了這幾個殺招,也不要緊。因為,葳蕤還布下了最後一步棋。
一步必定能令酈書雁措手不及的棋。
皇后臉色稍緩,仍舊憤憤不平:「長孫家的女兒,都是輕骨頭。女兒生了女兒,也是輕浮浪蕩的性子。看看她把清兒勾引得,都成什麼樣了?」
她越說越氣,怕人聽見,索性走到殿外,「葳蕤,你什麼時候見過這麼不顧身份,不識大體,為了一個女人自請出京的皇子!都是那個酈書雁害的!」
「娘娘莫氣。」這種事,葳蕤也不好勸,只能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皇后冷聲道:「本宮自然不生氣。酈國譽不是說,他的大女兒卧病在床,見不得客么?本宮剛好在涼州送她歸西,讓酈家、長孫家有苦說不出!」
涼州將軍府里,穆赫樓將軍跪在慕容清身前,不敢抬頭。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已經有半個多時辰了。期間,慕容清沒有說過一句話。
此時此刻,他心裡只有無窮的後悔、對前程的茫然,找不到一點希望。
「穆赫樓室里。」
慕容清忽然開口。
「罪臣在。」將軍連忙磕頭。
「皇后要殺燕娘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慕容清冷冷地問。
「啊!」將軍大驚,不自覺地直起了身,「這……這是誰告訴您的?!」
這個反應,就是不打自招了。
慕容清雙眼發紅,強忍著殺了將軍的衝動:「燕三,把盒子拿給他看看。」
燕三道:「是。」把身後一個烏木盒子拿在手裡,捧到將軍面前,「將軍請看。」
燕三單手掀開盒蓋。將軍定睛一看,只看見一顆表情猙獰、頭髮蓬亂的人頭。
他嚇得大叫一聲,情不自禁地往後縮。
「這是韋太守的頭。」慕容清沉聲道,「孤能殺他,就能殺你。」
「殿下饒命!」
將軍嚇得半死,用力磕頭。
慕容清厲聲道:「說,神醫在哪裡?!」
將軍張大了嘴,愣住了:「這……這是皇後娘娘授意罪臣說的啊……」
白光一閃,慕容清已經削掉了他一根手指。
將軍疼得大聲慘叫。他怕慕容清再出手摺磨自己,疼痛稍有緩解,就忍著痛楚說道:「罪臣不知道神醫在哪,裡間給燕娘夫人診治的,卻絕對是涼州一等一的好大夫!殿下饒命!」
剛到涼州,就殺了涼州最有權勢的一文一武,確實不好交待。
慕容清把匕首擲在案上,目光冷冽:「你的人頭,暫且記下。」
將軍剛剛鬆了一口氣,慕容清又道:「她倘若出了事,你穆赫樓一家,一個也逃不過。」
慕容清語氣平靜,將軍心卻一寒。
他知道,慕容清是認真的。
「殿、殿下……」
「對了,燕三。」慕容清雲淡風輕地看向將軍,「帶他去看看,他妻子都做了些什麼好事。」
「是。」燕三同情地看了將軍一眼。
半天過去,親兵們從將軍府的小湖裡,起出了二百來具骸骨。出了這麼大的事,穆赫樓將軍卻一直被瞞在鼓裡。
著實可嘆。
「殿下,小姐醒了!」
正在這時,倪媽媽滿面驚喜地跑了出來。
慕容清一震,快步往裡間走去。
進了裡間,一個四十齣頭、紅光滿面的大夫正在為酈書雁把脈。
「她怎麼樣了?」慕容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道。
大夫不知道慕容清的身份,和善地笑了笑:「請您稍安勿躁。尊夫人身體底子一向不好,又失了調理,還有些胎裡帶出的弱症。可這弱症也奇怪,又不是先天不足。」他仔細按了按酈書雁的脈,臉色微變,「這……怎麼會這樣?她居然血行加快了!」
慕容清沉聲道:「那不是弱症,是中毒。」
「這樣就說得過去了。」大夫眉頭緊皺,「她後腦上被打,有了淤血。這淤血壓迫腦中血脈,加上一味毒藥一起作用,使得血行加速……這樣一來,毒性也就加速了。」
慕容清臉色雪白,死死地盯著大夫。
「什麼意思?」
「哦,老朽不才,看得出尊夫人本來有十年壽數。」大夫躊躇道,「現在被打了這麼一下,也不知能不能活過半年。」
他做久了名醫,習慣有話直說。慕容清聽得全身發涼,眼中燃起暗火,儘力維持著理智,咬牙問道:「怎麼救?」
酈書雁醒過來,剛好聽見這段對話。她微微蹙眉,心跳彷彿都加快了不少。
十年的期限變成半年,上蒼似乎都在和她做對。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輕聲道,「殿……」
「住嘴!」
慕容清驟然暴怒,厲聲道,「救得了也要救,救不了也要救!」
「這位相公,生死之事,恐怕勉強不得啊。」大夫搖頭直言,「倒不如聽尊夫人的……」
劍光一閃,慕容清長劍出鞘,抵在大夫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