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潦草結束
酈國譽沉默半晌,道:「我要去看看。」
他的聲音堅定極了,酈書雁聽見,訝異地挑了挑眉。她跟在酈國譽身後,走進了事發的房間。
這裡和昨天幾乎沒什麼不同,只是暈倒的人被救了出去,而死去的人,永遠都用不著別人再救了而已。
一夜過去,地上凝結的鮮紅血液變成了黑紅的猙獰顏色,結成了塊,腥氣仍然讓人噁心。酈國譽只是個文弱書生,看了屍體兩眼,就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扶住一棵大樹,吐了起來。
他吐得一塌糊塗,不單把胃裡的東西嘔完了,還吐出了膽汁。酈書雁站在門口遠遠看著,淡淡地說:「能坐到一品二品的位置,誰手上沒沾過血。血都沾過了,還怕什麼?」
「你不懂。」酈綽搖頭,如畫的眉目間多了幾分深思,「有的人就是這樣的。」
他也是最近才明白這個道理。有的人不知做過多少惡事,輪到自己出事的時候,還是會不快活;讓手下人做過不少惡事,自己親眼看見的時候,一樣會煩悶欲嘔。
過了好一陣,酈國譽再也吐不出什麼了。他虛弱地起身,向酈書雁和酈綽招了招手。
「他不敢來這邊。」酈綽嘴角微微一揚。
不知為什麼,酈書雁覺得在屍體和血邊上微笑的酈綽,比平時的濁世佳公子更符合他的真實。酈書雁看他一眼,走到酈國譽身邊:「父親。」
「這件事……壓下去。碧萱別追了,一起發喪。」酈國譽喘著粗氣,艱難地說。
酈書雁毫不意外,頷首道:「我知道了。」以酈國譽的性格,能把這種丟人的事公之於眾才奇怪。而酈碧萱的「死」,也沒有讓她意外——這是世家大族的常用手法。
「你和秦王殿下,要趕快成親!」酈國譽斬釘截鐵地說。
他剛剛說出這句話,酈綽臉上的笑容就凍結了:「成親?」
「對。」酈國譽艱難地喘氣,「必須成親。」酈府的壞事太多,一來要用喜事沖一衝,二來,也要拿一件更大的事蓋過這些壞事。
酈綽握緊了酈書雁的手,冷聲道:「我不同意。」
「你……逆子!」酈國譽氣得連鬍鬚都在顫抖,站直了身子,「酈家興旺牽涉多麼廣,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說?父親,你難道從沒有想過妹妹嫁過去之後會怎麼樣么?」酈綽華美修長的睫毛微微垂下,掩蓋了他眼裡深沉而複雜的感情。
酈國譽怒道:「為什麼不能?你要知道,成為一家之主、一族之主之後,做事就不能憑個人喜好了!」
「我,不同意。」酈綽一字一頓地說。
聽見酈書雁的婚事,他的心情簡直無法說明。他一向聰明絕頂,卻想不出什麼合適的借口勸止這件事,只能說自己不同意。
酈國譽氣得睜大了雙眼,揚起手掌,就要往酈綽臉上打。
「父親!」酈書雁叫住了酈國譽。
酈國譽放下手,怒氣沖沖地問:「怎麼?」
「父親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呢?」酈書雁微笑著問。
「你?你還不是和你哥哥一個看法!」酈國譽憤怒極了,指著酈書雁,「一個女孩子家,從不知什麼是避諱,也不知什麼是清譽。養了你出來,簡直敗壞了酈家的百年家風!」
他說完就走,也不給酈書雁解釋的機會。酈書雁愣住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呵呵……」酈綽冷笑,微微轉身,走到酈書雁面前,雙手扶住了她的臉頰兩邊,「那你想說什麼?」
酈書雁嘆了口氣:「你早就知道,又何必問。」
酈綽對她的婚事,仍然是有抗拒的。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酈書雁就明白,他心裡仍然沒有對她釋懷。她叫酈國譽,本來是為了讓他趁早定下婚事,省得讓酈綽再懷著什麼念想,誰知酈國譽居然聽都不聽,轉身就走。
「我確實知道。」酈綽笑了,笑容陰森莫名,「你要做什麼,我從來都攔不住你的,是不是?」
「可以這麼說。」酈書雁毫不掩飾,點了點頭。
酈綽輕輕嗤笑一聲:「很好。你知道,我們是同一種人。」他的語氣沉靜下來,「酈書雁,你要嫁給他,我現在人微言輕、勢單力薄,確實是攔不了。可只要我有一點機會,就會讓你成為我的。」
「我不是誰的東西。」酈書雁的語調生硬了不少。她後退一步,目光幽深,「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我就是我。」
酈綽一怔,唇邊的笑意倏然轉暖:「好。那你記住,不論過了多久,我都會娶你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音色清朗,「不管你年輕也罷、年老也罷;健康也罷、疾病也罷,我對你的心,始終如一。」
酈書雁匆匆避開他的目光。她總覺得自己被他眼裡的熾熱灼傷了,隨便找了個借口:「我配不上你。」
「你心裡也清楚,這不是實話。」酈綽淡淡道,「我對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鑒。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能用這種話來搪塞我。」
「是。」酈書雁點頭,有點懊惱,「我失言了,不是存心對你不尊重。」
酈綽太聰明了,她本來就騙不了他。既然騙不了他,也不必去刻意編造拙劣的謊言。
酈綽寬慰地對她笑了笑:「不要緊。我會一直等你的。」
酈書雁不想再談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聽說過辟神丹沒有?」
「沒有。」酈綽一怔,「怎麼忽然說到這個?」
「我身上有辟神丹的毒。」酈書雁平淡地點頭,神情就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一般。
酈綽皺緊了眉頭,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仔細地摸索著她的寸、關、尺三部,過了許久,眉頭皺得更緊了:「沒什麼異常的。」
沒什麼異常之處,是最奇怪的地方。
「你怎麼也會醫術?」酈書雁失笑,拉下衣袖把手腕蓋好,「這東西好像稀奇得很,你摸不出來,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