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春榮之死
鮮血落在黃土之上,轉瞬之間,就被土地吸得無影無蹤。春榮的臉白了又青,她意識到,對酈書雁而言,她也像這鮮血一樣,是可以隨時消失的東西。
酈書雁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是說呢,還是不說?」
春榮屈服了。她垂頭喪氣地握著傷口,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奴婢……說。」
反正她也背叛過蘇太君一次了,有什麼不能背叛艾姨娘的呢?春榮想。
倪媽媽從荷包里拿出一粒藥丸,塞到春榮嘴裡。春榮吃了葯,疼痛減輕了不少,語速和吐字也正常了:「最開始,艾姨娘只是讓奴婢把一種粉末放到老夫人的葯里。後來……」她打了個冷顫,回憶起了對她而言不堪回首的那些往事。
春榮一向是個手上沒什麼余錢的人。她從小被父母賣到酈府,可那還不是她奉養父母的終結。她的父母每個月都會把春榮的月錢拿走,如果春榮被罰了月錢,他們還會大發脾氣。
慢慢地,春榮養成了貪錢的性子。艾姨娘讓她把那種粉末放到蘇太君的葯里,一開始,她還不願意。可架不住艾姨娘用財帛誘惑她,春榮半推半就地也就答應了。誰知半個月之後,艾姨娘卻慢慢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原來,她讓春榮每天放在老夫人葯里的根本不是什麼養身子的茯苓粉,而是砒霜。春榮驚恐萬分,一開始知道,她唯一想的,就是把這件事告訴蘇太君。可艾姨娘卻提醒了她:如果蘇太君知道,她也一樣會死。
「所以,奴婢也就沒有告訴老夫人了。」春榮自暴自棄地跪在地上,臉色麻木。
酈書雁低低嘆了一口氣。
終於解開了蘇太君死亡的真相,她卻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她對倪媽媽點了點頭:「殺了。」
聽見這兩個輕描淡寫的字,春榮睜大了眼睛:「大小姐,求求你……」
「你求我做什麼呢?老夫人的遺願,就是殺了你啊。我身為她的孫女,當然要完成她的遺願。你當我忘了么?」酈書雁冷然問,「再有,如果祖母知道,你給她吃的不是補藥,而是砒霜,你說,她會不會求你?」
春榮回答不出。
「你狐假虎威的時候,仗的是誰的勢?」酈書雁冷笑,「老夫人的。哪怕你問老夫人要賞錢,她也不會不給。可你殺了她。——倪媽媽,還愣著做什麼?」
倪媽媽「嗯」了一聲,匕首的銀光閃了閃。
春榮捂著汩汩流血的頸子,不甘地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她倒下的動靜很大,濺起點點泥土。
「主子,讓奴婢來吧。」倪媽媽恭敬地低頭,「處理屍體的過程不太好看,別驚了主子。」
「沒什麼。」酈書雁淡淡道。她連殺人的命令都下了,難道還會怕什麼屍體嗎?
倪媽媽勸了酈書雁一次,就不會勸她第二次。她從荷包拿出一個小瓶,把瓶里的粉末倒在了春榮身上。
春榮的身體連著衣服一起融化,冒出大大小小的泡沫,最後成了一灘散發惡臭的黃色膿水。酈書雁掩住鼻子:「走吧。」
這就是死亡的氣息。酈書雁暗暗嘆息。
倪媽媽走在酈書雁前頭,替她敲響了周姨娘院子的門。
周姨娘院子里的人都聽從了酈書雁的吩咐,無論聽見什麼聲音,都不會出院門一步,也不會往院外看一眼。倪媽媽道:「是大小姐來了,快開門。」
大丫鬟春城把緊閉的門拉開了一條縫隙。她看見倪媽媽和酈書雁,鬆了口氣,把門打開:「大小姐,您可來了。」
「怎麼說?」酈書雁微笑。
春城有些為難,避開了酈書雁的目光:「下人抓著那個戲子,一眼沒看住,那戲子就要自殺。唉,他的力氣可真大,奴婢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按住。」
「不是他的力氣大。」酈書雁停了停,「是他不得不這麼做。驅使他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大。」
春城似懂非懂。酈書雁道:「罷了,讓我進去看看。」
春城連忙讓開。她帶著酈書雁走到花廳,只見正屋裡五花大綁著一個俊秀的男人。那男人穿著打了好多補丁的棉布衫子,卻洗得乾乾淨淨,正是先前潛進院里的卓明傑。
「相貌不錯。」酈書雁單手抬起了卓明傑的下巴,評價道,「難怪他們會選上你……讓你這樣的人來做這種事,確實還有點說服力。」
倪媽媽竊笑。酈書雁的話確實一針見血,要是讓一個容貌粗陋的漢子來「勾引」周姨娘,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相信。
卓明傑的臉漲得通紅。他從沒被一個女人這麼羞辱過,嘴裡發出了「嗚嗚」的響聲。
「想說話么?」酈書雁挑眉問道。
卓明傑點了點頭。酈書雁笑了起來:「可我不想讓你說話。我問你什麼,你只要點點頭或者搖搖頭就是了。聽見了么?」
卓明傑還要反抗,倪媽媽已經掏出了匕首,在他臉邊拍了拍。見了寒光閃閃、帶著血跡的匕首,卓明傑立刻學得聰明了。
「看來你也不是聽不懂話,只是聽不懂別人好話說的話罷了。」酈書雁微笑,「那個丫鬟讓你來做什麼?是不是讓你來污了院里姨娘的名節?」
卓明傑點了點頭。酈書雁見他學乖了,一把把他嘴裡塞著的抹布扯了出來,扔在地上:「很好。我再問你,你是什麼人?」
「我是……」卓明傑剛想隨口編造一個身份,餘光卻又看見了倪媽媽手上的匕首。他低下了頭,「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可大丈夫頂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抬起頭,目光灼灼,看著酈書雁,「小姐,求你答應我,不要禍及我的家人!」
「你有家人,別人也有家人。」酈書雁對他沒什麼同情可言,「你答應戕害別人的時候,想沒想過別人的家人會怎麼樣?」
卓明傑臉色一白。酈書雁繼續說道:「不過,我不會和你一樣的。」
「好!」卓明傑就像一個撈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他大喜過望,「你要問什麼,我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