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長街送嫁

  「小姐……」


  紫藤沒想到酈書雁會這麼說,訥訥地不知回答什麼。好在春柔聽見聲音,推門進來,嘆道:「小姐,您別和這丫頭生氣。她一天到晚瘋言瘋語的,也沒個正經。」


  「……我知道了。」怒火暫時發泄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重的疲憊感。酈書雁閉上眼,「這幾天,我不會去找大哥,你們也用不著在我面前再提起他。」


  這次,就連春柔也睜大了眼睛,旋而鄭重其事地點頭:「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她不想看見酈綽。起碼是不想最近看見他。酈書雁把頭埋進雙臂之間,如果晾著酈綽一段,能讓他變得和過去一樣,她絕對是願意的。


  可惜,接下來的這些天里,酈綽也對她避而不見。就連新科御街誇官、打馬秋遊之時,他也只是露了個面,在瓊林宴上說個幾句,自此閉門杜客,深居簡出。一來二去,時光便推移到了酈碧萱出嫁的時候。


  這一世,酈碧萱嫁人和前生酈書雁嫁人一樣,都是被人用一頂紅綢小轎從偏門裡抬了出去,小轎門上,還貼著金燦燦的「囍」字。即使酈碧萱再不受酈家重視,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她生母身份低微,酈書雁作為她的長姐,就在酈國譽的陪同之下,暫且作為酈碧萱的母親這一角色,一起送親出了角門。


  角門外頭,徐家雇傭的吹打班子已經就位,分別各自捧著管弦鐃鈸,站在長街兩列。他們身後,是如潮的百姓。百姓往往對狀元郎、高門大戶、新科進士這種話題充滿了好奇,因此,酈府雖是嫁庶女,他們為了觀禮,也熙熙攘攘地擠滿了整條街道。


  在他們中間,徐繹之騎著高頭大馬,睥睨著那頂簡陋的小轎。見酈國譽來,他連馬也不下,大咧咧地對酈國譽一拱手:「老泰山,小婿這廂有禮了。」


  哪有新郎官接新娘的時候,連馬也不下的?酈國譽一愣,臉上隱有怒氣。他避開了徐繹之的禮,冷冷道:「不必客氣。——徐相公,你請吧。」他對徐繹之一抬手,示意他帶著酈碧萱的喜轎往前走。


  徐繹之敷衍地點了點頭,看見站在酈國譽身邊的酈書雁,眼前一亮。為了應景,酈書雁今日戴著絳紅的面紗,面紗的顏色之熱情,與她神情的冷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徐繹之越發眼熱。


  「小生見過大姐姐,」徐繹之色迷迷地對酈書雁拱手行禮,「不知大姐今日送內人到何處?」


  他拿她當成什麼?酈碧萱悲怒交加,死死握著手裡的蘋果。就連這個她一向瞧不起的男人,居然也愛上了酈書雁?!


  酈國譽是知道徐繹之肚子里那點花花腸子的。他眼皮一掀,越發心驚肉跳。這裡人多嘴雜,難保沒有慕容清的眼線。如果徐繹之的言行被慕容清的人發現,他會不會被遷怒?

  所幸酈書雁不是普通的女人,能夠輕而易舉地把徐繹之的失態化解為無形。她淡淡道:「這不是徐公子該關心的問題。吉時已到,送親的隊伍該啟程了。」


  「呵呵……正是、正是。」徐繹之裝腔作勢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看見大姐姐的儀態,小生就連東西南北也分不清了,罪過罪過。」他對禮樂隊伍揮了個鞭花,「這就啟程!」


  吹鼓手們得了他的命令,吹吹打打起來。鑼鼓喧天中,酈府的家丁放起了上千響的鞭炮。鞭炮聲、鼓樂聲震耳欲聾,在一片喜慶里,酈書雁的神情卻還是冷冷淡淡的,回過頭,看向不遠處一從半死的鮮花。


  一千響的鞭炮,一共要放十串,寓意福祿萬年、鴛盟綿長。可是,對酈碧萱來說,這時還有什麼鴛盟,又有什麼福祿?不過是一場噩夢罷了。


  事到如今,她終於正式開始復仇了。


  送親的隊伍逶迤了兩條街道,拐了幾個彎,終於送到了徐府。酈國譽打馬向前,看見徐繹之那座拔地而起的宅子,有些吃驚——長安房價非常昂貴,根本不是徐繹之付得起的。他詢問地看向酈書雁:「書雁,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父親,在我看來,這個問題和徐繹之娶到二妹妹的原因一樣。」酈書雁微笑,「不在於『怎麼回事』,而在於『幕後是誰』。」


  失去了子女的母親,是沒有理智可言的。齊王妃的娘家也算有權有勢,不會連一座宅子都負擔不起。


  酈國譽皺起眉頭,轉過頭去,陷入深思。酈書雁邁進有些狹小的正廳,坐在貴客的位置上,冷幽幽的眼睛看向徐繹之。


  「一拜天地!」


  司儀拖長了嗓音叫道。徐繹之和酈碧萱各牽著紅綢的一端,對堂外拜了拜。其間,徐繹之的眼神一直投放在酈書雁身上。


  「二拜高堂!」司儀道。


  徐母正坐在主位上,穿著一件過於花花綠綠的綢衫。她刻薄的眉眼一動,剛想挑剔酈碧萱,冷不防對上了酈書雁清冷的眼神。她打了個哆嗦,不敢多說。


  司儀叫道:「夫妻對拜!」


  徐繹之借著袖子的遮擋,狠狠一扯紅綢,酈碧萱幾乎跌倒在地。


  「娘子,你也太不小心了。」徐繹之疼惜地看著酈碧萱,「一天下來,你也該累了。拜過了堂,為夫就送你去歇息。」


  在場的賓客大多不知道徐繹之的底細,紛紛為他對酈碧萱的態度叫好,只有酈碧萱、酈書雁和酈國譽三人靠近徐繹之,看見了事情的真相。


  酈碧萱咬碎銀牙,怒道:「你……」


  「萱兒。」酈國譽眉頭一挑,溫和地開口,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你都是為人婦的人了,不要再當著眾位貴客的面撒嬌,白白惹人笑話。」


  酈碧萱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閉上了嘴,幾乎咬碎銀牙。完成交拜之後,她被喜娘牽著,進了新房。徐繹之對四面的人一拱手:「諸位,徐某在中庭設了酒食。」


  賓客們嬉笑著去了中庭。四周的人漸漸散去,最終,只剩酈書雁父女和徐繹之三個人。徐繹之換下了笑容,露出一副憊懶模樣:「老泰山,您放心。小婿在眾人面前,一定給您面子。」


  「……」


  酈國譽要說的話,全都被徐繹之這麼一句給堵了回去。他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最好識相。」說罷,轉身就走,不願與徐繹之多待片刻。


  「好姐姐,這裡就只剩你和我了。」徐繹之看著酈書雁,露出冷笑,「你難道就不想對我說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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