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壽春進門

  中秋清晨,酈府的下人便忙碌起來。酈國譽親自籌備婚事,他是戶部尚書,掌管一國財政多年,區區續弦之禮,自然不在話下。


  因蘇太君去世只有半年,這次婚禮力求樸素,不求奢華。即使如此,各路皇親國戚也來得頗為齊全,禮物也極豐厚。畢竟此時越國正在與回紇開戰,而酈國譽管著軍費,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酈書雁站在抄手游廊下,看著遠處密密掛著的大紅綢花,嘆為觀止:「一夜之間,這裡居然就布置好了。……父親也真是不容易。」


  「他罵奴婢罵到四更天,確實是不大容易。」酈綽忍俊不禁。昨天夜裡,酈府的下人說得上是忙得人仰馬翻。饒是這樣,他們還被酈國譽罵了個半死。


  酈書雁笑了起來:「四更天?我可真想看看他現在的樣子。」


  「急什麼,傍晚就能看見了。」酈綽笑道,「我在你院子里睡一會,行不行?我的住處離賓客近,吵得厲害。」


  酈書雁自然答應。酈綽睡到傍晚才醒,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對坐在一邊看琴譜的酈書雁說道:「咱們去給嫡母請個安?」


  「壽春縣主才剛進門,你就想嚇唬她了?」酈書雁放下棋譜,「那就一起去吧。」


  酈綽笑道:「我想得可沒那麼多,只是想親眼看看,她為什麼凄涼可憐而已。」


  前兩天,酈書雁確實預測過壽春縣主未來的境遇。她點頭道:「好。你見了她就會明白的。——春柔,你去叫王媽媽和李媽媽跟來。」


  婚禮古稱昏禮,這是因為,舉行典禮的時間往往是黃昏之後。酈國譽在裝飾一新的新房裡挑了新娘那綉工繁複的蓋頭,連交杯酒也未喝,便匆匆地出去,與賓客繼續交談。


  新房門口的人不少,大多都是酈府的奴僕。婚禮當日,他們也都穿了一身顏色喜慶的衣裳。看見酈書雁和酈綽,仆婢們連忙行禮,紛紛叫道:「大少爺、大小姐。」


  「都起來。」酈書雁笑了笑,對春柔點了點頭。


  春柔笑道:「大小姐準備了喜錢給你們,讓你們也沾沾喜氣呢。快接著。」說著,春柔把事先準備的一把散碎金銀錁子撒在地上。


  酈府的下人大多對酈書雁十分敬畏,卻也知道她出手闊綽,不愛為難人。酈書雁賞了錢,他們也就低頭撿了起來。只有一個站在門口、容貌平平的丫鬟未曾彎腰,在一眾奴婢之間,顯得鶴立雞群。


  想必這就是壽春縣主帶來的家生丫鬟。酈書雁清冷的目光在那個丫頭的臉上一轉:「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雙燕。」那丫鬟語氣冷淡地回答。


  「雙燕?」酈書雁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個有趣的名字。」


  雙燕的讀音與書雁十分相似,前不久,她剛給了壽春縣主不小的臉色看。壽春縣主能想出這種法子聊以自慰,也算是有點趣味。


  酈綽道:「雙燕……」他也覺得這名字有點彆扭,「我和妹妹是給嫡母見禮的。你讓開。」


  雙燕直視著酈書雁的眼睛,大聲回答:「沒有這樣的規矩,奴婢不能讓。」


  壽春縣主坐在新房裡,早就聽見了外頭的喧嘩。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是她給酈書雁準備好的下馬威。前些日子,酈書雁是郡主,她卻只是縣主,底氣自然不足。現在,她已經是酈書雁的嫡母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是個有意思的丫鬟。酈書雁臉上的笑容又變深了一點,回頭對春柔說道:「春柔,以下犯上怎麼處置?」


  春柔眼也不眨地回答:「打二十板,逐出府去,任其自生自滅。」


  酈書雁道:「原來如此。」她看向雙燕,「你剛進府,我就免了你出府的懲罰。王媽媽,李媽媽,把她拖下去打二十板。」


  深宅大院里的伎倆,無非也就是那幾招而已。在這些招數上,壽春縣主還嫩了一點。


  雙燕的臉頓時白了。她沒想到酈書雁居然如此直接,二話不說就要打人,叫道:「郡主,你不能這樣!我是縣主的奴婢,不是你的!」


  「你知道我是郡主?」酈書雁問道。


  雙燕一驚,猛然醒悟。她連忙改口:「不不不,奴婢是聽說的……是聽酈府的下人說的。」


  「你既然稱呼這裡酈府,想必也不是真心要當酈府的奴婢。」酈書雁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板子就免了,兩位媽媽,把她趕出去吧。」


  門后的壽春縣主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關著的門板一眼。她換上一副笑臉,打開了房門:「女兒,你生了好大的氣,這是何必呢?」


  壽春縣主皮膚粗黑,被大紅色的吉服一襯,顯得更黑。她長了一張憨厚的臉,那張臉塗脂抹粉,又被鳳冠上的珠簾掩著,非但沒有一絲嬌美,反倒襯得她氣質越發粗俗。那聲「女兒」一出,倒像她像個三流妓寨的鴇母。


  酈綽看了一眼,就知道酈書雁的意思了。他咳嗽一聲,恰到好處地解圍:「妹子,既然她開了門……嗯,這件事也就算了吧。」


  酈書雁本來也就沒想責打雙燕,授人以柄。她笑著道:「這丫鬟自稱不是酈府的人,是縣主的丫鬟。請問縣主,這句話是縣主教的嗎?」


  壽春縣主稱酈書雁為「女兒」,就是要在道義上壓她一頭。酈書雁並不上當,仍然叫她縣主,又拉大了兩方的距離。雙燕的話,卻在無形之中坐實了酈書雁的稱呼——她們本就沒這麼親近。


  壽春縣主氣得臉面一歪,狠狠瞪了雙燕一眼:「誰讓你說了這些話的?進了酈府,就是酈家的人!還不給大小姐道歉?」


  雙燕委委屈屈地看了壽春縣主一眼,跪下道:「是奴婢不好,郡主息怒。」


  壽春縣主聽見郡主兩個字,心口被雙燕氣得發疼。她忍住怒氣,笑著對酈綽和酈書雁說道:「來,進來坐吧。」


  「我只是來看看縣主。」如果她進去坐了,之後出了什麼事,她豈不是有了嫌疑?酈書雁笑道,「這就要走了。」


  壽春縣主的笑容不見了。她目光凄然,直勾勾地看著酈書雁:「你到現在還不肯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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