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養子螟蛉

  齊王妃比丈夫冷靜一點。她哭著抬頭,從荷包里拿出一根釘子,遞給酈書雁:「母后,這……這是從浚兒馬蹄底下找到的東西。」


  酈書雁把針呈給皇后。那是一根普通的釘子,並不幹凈,有些微微的發烏。皇后看了看,把針放在一邊的小案上,問道:「這是從哪裡找到的?」


  「從馬背上……」齊王漸漸止住了淚水,「阿母,你是知道那些下賤胚子害人的手段的。」


  酈書雁瞭然,這確實是世家豪門的常見手段。


  馬掌不算多麼堅韌,只有特定的幾個地方可以用來釘蹄鐵。因此,有些心懷叵測的人便刻意把蹄鐵釘在稍偏的地方。倘若是普通蹄鐵,一定不會帶出血來,可那根釘子上分明是有血的。


  蹄鐵釘的位置不對,馬越走越痛,便會發狂。慕容浚也是因此而死的。


  皇后怒道:「他們害別人也就罷了,如今還害到你們頭上?!絕不能容!」


  酈書雁想到齊王對皇后的稱呼,目光一動,輕輕扯了扯皇后的袖子。


  皇后問道:「雁丫頭,怎麼了?」酈書雁每次都能準確地指出事情的發展,因此她打斷皇后說話,皇后並不生氣。


  酈書雁微微俯身:「娘娘,方才齊王千歲叫您阿母。」阿母是鮮卑人里親近的母子才會有的稱呼,齊王並非皇后親生,難道是她養大的?


  「是。」齊王妃對酈書雁印象很好。她擦了擦眼淚,快人快語地解釋,「齊王生母早喪,托在娘娘膝下撫養。這也是我們夫妻受了冤屈,便想到進宮找娘娘做主的緣由。」近年來,齊王開始與秦王奪嫡,和皇后的關係自然也就淡了。


  「那就是了……」酈書雁指了指周貴妃宮殿的方向,對皇后道,「娘娘,咱們不妨往那邊查查。」


  皇后臉色劇變。她只擔心著親生骨肉的安危,卻沒有想到,她原本還是有個記在名下的養子的。


  齊王驚道:「怎麼,原來真的是她?」


  「你查到什麼了?快說!」皇后急急地問道。


  齊王連忙說道:「兒臣查這件事的時候,發現獵場的看守乃是周貴妃的同村。當時,兒臣只覺得是碰巧罷了……」誰知道,居然真的是周貴妃下的毒手!

  齊王妃聽到這裡,只覺得天旋地轉。她騰地站起身,臉色煞白:「我去找周氏!」


  「回來!」皇后喝道。她走下座位,拉著齊王妃坐在椅子上,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齊王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皇后又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道:「本宮知道你們委屈,你們受委屈了。浚兒是個好孩子,本宮喜歡他喜歡得緊。」


  提到慕容浚,齊王妃的眼圈又紅了。她哽咽道:「周氏是在逼死我啊!阿母,沒了浚兒,我還活個什麼勁!」


  「活下去。」皇后正色,「你一定要活下去。活得比她們都好。沒有兒子,你們還能再生;可如果沒有命,你們就再也不能報仇雪恨了!」


  齊王妃哭道:「可浚兒就只有一個,再生一個,也不是我的浚兒……」


  齊王敏銳地捕捉到了皇后話里透出的意思。他問道:「娘娘,宮裡最近情勢如何?」皇后……是不是失勢了?

  「不好。」皇后也不隱瞞,直接說道,「貴妃勢大,本宮快要壓不住她了。」


  齊王長了几絲皺紋的俊秀面龐扭曲起來。如果貴妃勢力不大,他想報復,那還簡單。可現在,就連報復也成了空中閣樓。


  等等,難道貴妃的舉動是皇帝的示意?


  齊王不敢多想,拉起齊王妃,匆匆說了一句「兒臣告退」,便走了出去。


  「貴妃果然行動了。」齊王夫婦去后,皇后沉下了臉。


  酈書雁將點燃的香筒在桌子上挪了個位置,好讓孟女官把茶水放到更好拿取的地方:「娘娘,您怎麼了?」


  「沒有。」皇后停頓片刻,「雁丫頭,齊王正在痛不欲生,我心裡卻居然有些慶幸。」


  齊王世子死了,那麼,同樣是良才美質的慕容清,必然在奪嫡之爭中派上大用場。酈書雁明白皇后的心:「娘娘……」


  「雁丫頭,你要記住。」皇后低下頭,聲音低沉,「天家無父子。當然,大位面前,也沒什麼母子親情可言。」


  針對皇位的鬥爭,總是最殘酷的。酈書雁點了點頭。


  「好了,雁丫頭。本宮累了,要休息了。」皇后道,「你也去午睡一陣子吧。」


  皇后大概是心裡不舒服,想要獨處一會。酈書雁知趣地福身行禮,退了出去。


  剛剛回到自己房裡,酈書雁便被一雙手臂從身後抱住了。她一驚,正要掙脫,卻聽見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書雁,讓我抱一會。」


  那是慕容清的聲音。酈書雁溫順地停下不動。


  慕容清緊緊地抱了她一會,手臂收得越來越緊,像是怕她逃脫一般。酈書雁被他箍得有些疼痛,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世子……」


  「對不起。」慕容清輕聲說道,手臂卻絲毫不松,「讓我抱抱,聽話。」


  他和慕容浚關係很好。慕容浚就這樣再也醒不過來,想必他心裡也是難受的。酈書雁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手:「我不動了,你抱吧。」


  慕容清又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肯放手。他拉著酈書雁坐在床邊:「書雁……我現在……」他想對酈書雁說自己的困境,又覺得難於啟齒。面對酈書雁,他頭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他怕把酈書雁牽扯進這件事里,讓她的處境也危險起來。


  酈書雁輕輕抱住他:「我知道你和慕容浚關係很好。沒關係,說出來總會好一點。」


  這是她一直期盼著,有人能對她做的事。酈書雁不無遺憾地想,以後,慕容清會不會這樣安慰她呢?


  慕容清道:「不止是這件事。」他嘆了一口氣,回抱住她柔軟的身軀,「我一直做的那件事,總算要有眉目了。可我……連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你一直在做的事情?」酈書雁想起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就是你以身試險的原因嗎?」


  「是的。」慕容清道。


  酈書雁頷首:「你不想說,可以不用多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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