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先行黑子
酈書雁輕輕說道:「別多想了,這算不得什麼。」
實際上,她卻並非不知道酈國譽這樣做的理由。酈國譽恐怕是要做什麼不能讓她發現的事,這才讓她離開酈府。知道這件事倒是不難,可是,酈國譽瞞著她的到底是什麼事?
昨夜,酈書雁對這個問題就已經想了很久,仍然毫無頭緒。現在再想,仍然如此。不過,有一件事卻是可以確定的。
酈書雁輕聲道:「無論何時何地,缺少一個得力的人看守,總不免會出這樣得意忘形的事……」
紫藤沒聽清她的話,問道:「小姐說什麼?」
酈書雁搖頭:「沒什麼。」
紫藤疑惑地看著酈書雁,酈書雁閉上眼睛,不去看她。
經過王順兒的事,酈府的車馬已經換了一套,比起上一次的車馬,腳程又好了不少。不過兩個多時辰,酈書雁一行就到了西明寺外。
迎接他們的,仍然是上一次的小沙彌。酈書雁又示意春柔拿了幾個金瓜子,放在沙彌手裡,自己對他合十微笑道:「上次一別後,不到半年,便又來叨擾寶剎。實在慚愧。」
這小沙彌也受過些待人接物的教育。他彬彬有禮地合十回禮,一邊接過金瓜子:「不敢當。這些日子,敝寺自然會讓人遠離此處。女菩薩請。」
酈書雁點頭微笑。那沙彌畢竟不方便替女客放行禮,指了位置給他們,隨後便走了。春柔和紫藤把行李放下,又把被褥在裡間的床上鋪好。
酈書雁雖然體型清瘦,卻十分怕熱。昨天夜裡又悶又熱,她本來就沒睡好,今早又起得太早,早就睏倦得很了。她打了個呵欠,懶懶道:「我去睡上一會。你們放好東西,也去歇一會罷。」
春柔和紫藤侍奉她寬了衣衫、卸了首飾,便去外間繼續收拾。
不過一會,便聽紫藤發出一聲驚呼。酈書雁正在快要入睡的當口,聽見這一聲驚叫,不耐地嘆了一口氣:「又怎麼了?」
「小……小姐,」紫藤推門進來,臉上卻滿是驚喜,「世子來了!」
「什麼?」酈書雁困得迷迷糊糊的,有些茫然,又問了一句。
紫藤還以為她是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笑道:「是世子來了。他的下人正往旁邊的道觀里搬著行李呢。」
「是么……」令紫藤出乎意料的是,酈書雁臉上並無喜意。她又打了個呵欠,在床上躺下,說道,「我知道了。我先睡一會,你不用叫我。」
紫藤見酈書雁如此不熱衷於此事,撅起小嘴,悶悶地退了出去。她本以為酈書雁會對慕容清的去處感興趣,誰知竟又押錯了寶。
酈書雁睏倦非常,一覺睡醒,已經是傍晚了。她揉了揉眼睛,轉過身來。誰知,她一轉身,便看見慕容清坐在桌邊。
酈書雁還以為是自己沒有睡醒,便又揉了揉眼睛。可她揉了幾遍,慕容清仍然好端端地坐在原地,還對她微微一笑。
「世子?」酈書雁皺眉問道。
慕容清的心情看起來很好,微笑道:「是我。書雁,你睡得還好么?」
「……還好。」西明寺在山上,夏季陰涼得很,這確實是酈書雁這幾天睡得最好的一覺。她想起紫藤說的話,不由問道,「世子,你怎麼有空來這裡了?」現在應該正是奪嫡的關鍵時刻。慕容清來到這裡,確實不太正常。
慕容清道:「我在京中,反而讓皇上不高興。」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皇上年輕時是一代英主,現在上了年歲……老人家總是有些怪脾氣的。」
想到蘇太君對權力的痴迷,酈書雁的目光之中頓時帶了些同情:「原來如此,這倒也難為你了。」
「沒什麼好難為的。」慕容清似笑非笑,「我得了空,剛好來陪一陪你。」
酈書雁想起上一次在西明寺,他贈給自己的那張「清江引」,笑道:「可惜得很。那張清江引,我並未帶在身邊。」
慕容清聽見她沒有帶自己的禮物,卻不著惱,點頭說道:「哪有人一年到頭地把琴背在身邊的?」他對酈書雁一笑,「你會下棋么?」
「會,」酈書雁據實以答,「是為了打發時間才下的。匠氣十足,談不上高手。」
圍棋一道,向來看個人天分。有一句話說,「二十歲不成國手,則終身無望」,說的就是天分之重要。慕容清點頭道:「會琴會棋,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們鮮卑的女兒之中,善歌舞的不少,會琴棋書畫的,卻少之又少。」他從雙縐鶴氅的袖子之中摸出兩個玉地的盒子,將黑色的遞給酈書雁,「請。」
酈書雁卧室的角落裡,就放著一張棋枰。酈書雁在棋枰邊上坐下,打開匣子。那匣子里放的是墨玉棋子,酈書雁抬起頭,看著坐在她面前的慕容清,笑道:「世子,這是要讓我先行么?」
在圍棋之中,以執黑子為先行。因酈書雁剛才說自己棋力不佳,慕容清便把黑子給了她。
「原應如此。」慕容清唇角微彎,琥珀色的瞳眸之中,盛滿了酈書雁的倒影。
酈書雁也不推讓,便在東北角放下一子。慕容清和她手談了幾十步,驚異地笑道:「書雁,你也太客氣了。你這棋力,算得上京中的佼佼者。看來,下一局應該是我拿黑棋才是。」
酈書雁下棋下得正睏倦,聽見慕容清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嗔道:「世子,你也太計較了。我確實不擅長手談,喏,」她指著其中的一步棋,「這是前朝葉大家的殘譜。這一步,又是本朝黎大家在十年前的殘譜。」
「你難道把這些都記在心裡么?」慕容清越發驚訝,問道。
酈書雁頷首:「是。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記住了。」
「你平時……就用這些打發時間?」慕容清問道。他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在看書、打譜,看上去是個十足風雅的少女。如果不是她自己提起,他也不知道,原來在她雅趣的背後竟是如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