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丫鬟春宜
果然如酈書雁所願,他們在這裡吃完午膳,綠翹就過來婉言送走了他們。酈書雁辭別長孫瑜兄弟之後,坐上了酈府的馬車。
宿酲館離角門遠些,酈書雁等了一盞茶功夫,酈碧萱才姍姍來遲。她強顏歡笑著和豆盧徽雲說了幾句,急急忙忙地上了車。春宜一放下車簾,酈碧萱的臉色就霍地黑了下來。
酈碧萱左顧右盼,找不到合適的東西發泄怒火,把目光轉向了春宜。她不由分說地掀開春宜的袖子,狠狠擰了一把。
春宜忍著痛,小心翼翼地陪著不是:「小姐不要為奴婢氣壞了身子,都是奴婢不好。」
酈碧萱聽得更生氣了。她想起自己在垂虹水榭里丟的人,從頭上拔下一支發簪,沒頭沒腦地往春宜胳膊上戳去:「你這賤胚子為什麼不跟我一起進去!要你有什麼用,不如趁早賣了!」
「酈碧萱,你有完沒完?」酈書雁眼裡厲芒一閃,從引枕上坐直了身子,冷聲問道。
酈碧萱斜睨著酈書雁,冷笑道:「我管教我的丫鬟,關姐姐什麼事?你不讓我打她,我偏要打!」說完,又重重地戳了春宜手臂一下。春宜疼得哭爹喊娘,眼淚鼻涕糊得滿臉都是。
酈書雁淡淡道:「從小你就被教著愛惜物力、端莊大方,你全都忘了?春宜又沒做錯什麼,你打她干甚?」
聽見這句話,春宜全身一哆嗦。她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酈書雁,好在她的眼神被眼淚遮住了,酈碧萱又發著脾氣,沒能看出來。
酈碧萱更加惱火:「這奴婢是我房裡的,我要她活,她就活;我要她死,她就得死!輪不到你來管!」
春宜嗚咽不止,恨不得跪下求饒。只是車廂空間狹小,她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提跪下。
酈書雁剛才只是話裡有話,想讓酈碧萱上鉤,現在卻是真的惱怒起來。她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是說,因為你比她身份高,所以想對她做什麼,就能對她做什麼?」
「對!」酈碧萱不假思索,大聲說道。
酈書雁笑道:「那就好。我是嫡女,你是庶女,我身份也比你高。所以……」她語氣一變,厲聲說道,「我現在命令你去死!」
酈碧萱被她一嚇,手上的發簪掉落在地。這時,馬車到了酈府門外,酈書雁不再說話,讓春柔扶著下了車。
酈碧萱回過神,一把揪住了酈書雁的披風帶子,大聲道:「你隨我去見爹爹!」
「哦?」酈書雁挑眉,明知故問,「憑什麼?」
酈碧萱恨恨地看著酈書雁,眼神像一條毒蛇一般。她不再說話,放開酈書雁的披風,往酈國譽的院子快步走去。
春柔擔憂地看了酈碧萱的方向一眼,欲言又止:「小姐……」
「不用擔心。」酈書雁轉過頭,臉上不見一點惱怒之色,對春柔一笑,「春柔,你來我這裡有幾天了?」
春柔數了數,答道:「大概有十幾天了。」
酈書雁問道:「我待你如何?」
春柔一凜,低聲道:「小姐對奴婢很好,賞銀份例都和紫藤同樣,也從來都不苛待奴婢。」
「我想說的不是這些。」酈書雁緩緩走在積著雪的小徑上,聽著咯吱咯吱的瑣碎聲響從腳底下傳來。她等了一會,不見春柔回答,笑了起來,「春柔,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懂道理的。」
「是……」春柔遲疑著答道。
酈書雁道:「那你說,你的主子是誰?是我,還是老夫人?」
春柔不敢猶豫,立刻答道:「是小姐。奴婢的主子,只有小姐一個。」
蘇太君把她派到酈書雁身邊,肯定打著監視的如意算盤。她在酈書雁身邊這幾天,深知這位主子的厲害。倘若不去惹她,那倒還好,一旦惹上她……艾姨娘和二小姐就是先例。
看來,春柔已經被自己徹底收服了。酈書雁微笑道:「回去之後,你把祖母院子里的下人仔仔細細地告訴我。」
這樣一來,春柔即使想反悔,也反悔不成了。酈書雁一旦露出口風,讓蘇太君知道春柔出賣了她,等待春柔的就只有打死或者發賣兩條路。春柔心知肚明,卻不得不答應下來。
回到夜雪春雲之後,酈書雁剛剛坐下,就被酈國譽派來的人「請」去了他的住處。經過這麼一通折騰,酈書雁到了正院,天色已經擦黑了。
房裡只有酈國譽和酈碧萱兩個。她進了門,給酈國譽行了禮,平鋪直敘地問道:「父親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酈國譽壓著火氣問道:「你妹妹說,你叫她去死。有沒有這回事?」
酈書雁神態頗為寧靜,答道:「沒有這回事。」
酈碧萱聽見這句話,楚楚可憐地抬起頭,兩隻眼睛哭得紅腫如桃。她哽咽道:「姐姐,我知道你看不慣我,卻從沒想過你要我死。」
酈國譽聽著她們明爭暗鬥,放緩了語氣:「你年紀小,即使一時糊塗,也不算什麼大錯。不用害怕。」
一年到頭,她也難得聽見酈國譽對她說這麼長的話。酈書雁覺得莫名可笑,想了想,不答反問:「我記得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父親,是這樣嗎?」
酈國譽拈著鬍鬚點頭:「確實如此。但是,這與你的事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女兒只是在想,那個漁夫一定忙得很,每天既要去水清的地方洗帽子,又要去水濁的地方洗腳。」酈書雁謙卑地低下頭,掩蓋著眼中流露的不屑。
酈國譽皺眉:「胡鬧,怎麼能這麼解詩?——你把話直接說出來。」說到一半,酈國譽才明白酈書雁話裡有話。
「是。」酈書雁抬起頭,掛上一抹和順的微笑,「碧萱說,她想對自己的丫頭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我說這樣不對,她說,誰叫我身份比她高呢?我說,我的身份也比你高,那麼我現在叫你去死又如何?——父親,這就是此事的始末。」說罷,她又低下了頭,微笑變成了冷笑。
酈碧萱本能地覺得事情不對,卻不知道錯在哪裡。酈國譽被這件事弄得啼笑皆非,嘆道:「往後你說話也注意一點,大過年的,何必用死活打比方呢?」
「是,女兒記住了。」酈書雁帶著笑意看了酈碧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