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拋棄」的男神
「雖然你這麼喜歡我，但我還是要始亂終棄！」
偌大的禮堂里，一個大一新生突然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所有的聲音被這一聲響徹給吞沒殆盡。
鴉羽般長及腰際的黑髮用一條藍色的髮帶束著垂在身側，墨色的黑眸半寐著。女生睡眼朦朧，似是睡夢未醒。
發生了什麼事？
「桃桃……桃桃，你怎麼了？」
葉桃桃是被宋林琳搖醒的。
事實上，當她恢復意識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能容納數千人的大禮堂中，旁邊的好友一臉驚悚地拉扯著自己的衣角。
鴉雀無聲。
這一刻，來自四方八面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她的身上，震驚、糾結、難以置信……各種詭異的神情在那一瞬間定格在全校師生的臉上。
而上方掛著的那一幅「A大學迎新會」的橫額很好地說明了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
看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葉桃桃驚愕了幾秒，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失禮的舉動。
「對、對不起！」
回過神來的葉桃桃趕緊道歉，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不由紅了臉頰。
大禮堂里空氣的溫度似乎下降了不少。
也許是台上的代表終於想起了他的職責，在一片靜默中緩緩開口，繼續未完成的發言：「……十分榮幸……」
平緩的聲音讓人覺得剛才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幻覺，但仔細聽的話，還是能聽出他語氣里的僵硬。
不過很可惜，大腦混亂一片的葉桃桃顯然已經無暇分神去注意台上的人。
低頭的時候，她看到了掉落在自己腳邊的筆記本，已經僵凍成冰的嘴角沒有意識地抽搐了一下。
熬夜，果然不是一個好習慣。
為了迎新會的話劇節目，身為話劇社的新任編劇，葉桃桃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了。在迎新會的前一個晚上，她還因為劇本里的一句話跟社長爭論了很久，只是，那在她看來是劇本里最經典的一句話，最後還是被社長給無情地刪掉了，想想都覺得可惜。
原本她還覺得，熬了這麼多個晚上，她還能撐到今天，實在難得。卻沒想到，她會在迎新會上睡著，還當眾做出了那樣的舉動……
實在，太丟人了！
在迎新會結束散場后，葉桃桃果然被輔導員留了下來。
「葉同學。」停頓了一下，年輕的輔導員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又接著說道，「雖然說開學禮的確是以輕鬆為主，但是剛剛的事情，希望你能注意一些。至於那些私人問題……咳，那些事情嘛，老師也不好說些什麼，畢竟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但那些問題，還是自己私下解決比較好……」
私人問題？你們自己的事情？
葉桃桃聽得一頭霧水，但最後還是沒有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因為她知道，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應付輔導員最好的辦法，自然是——
「老師，很抱歉給大家帶來麻煩，下次我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她露出了一個適時的愧疚表情，十分誠懇地道歉。
許是看在她良好的認錯態度份上，輔導員並沒有怎麼為難她，只是語重深長訓了幾句便放她離開了。
目送著輔導員離開的身影，葉桃桃偷偷朝好友宋林琳打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可是她卻在轉身的那一刻發現，自家好友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情況。
哎？
「小琳？」葉桃桃快步朝宋林琳走了過去，疑惑出聲，「你……怎麼了？」
宋林琳好不容易從石化的狀態中反應過來，聽葉桃桃這麼一問，她也顧不上收起臉上古怪的表情，立刻衝上前搖晃葉桃桃：「桃桃，你什麼時候跟凌學長交往了？為什麼我不知道！？」
「啊？等等……」
還沒等葉桃桃弄清是怎麼一回事，宋林琳已經像連珠炮似的扔出第二個重磅炸彈：「可是你為什麼要跟他分手？那可是A大里最受歡迎的凌衍啊！」
葉桃桃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她動了動唇，正要說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傳來的幾個女生的議論聲打斷了她。
在那陣細碎的議論聲中，葉桃桃隱約聽見自己和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凌衍，就是宋林琳剛剛提起的那個人——被重複提起。
「剛剛那個女生，我打聽到了，法學系的大一新生葉桃桃……」
「她長得也不怎麼樣啊，凌衍的眼光怎麼可能會這麼差？」
「還是有些不能相信啊，凌衍竟然在大庭廣眾下被女生拋棄了。」
「凌衍到底什麼時候有了女朋友？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
「但是，她剛剛可是當眾跟凌衍說了什麼『雖然你這麼喜歡我，但我還是要始亂終棄』，而且凌衍也沒有否認……」
什麼！？
那句話不是她劇本里被刪去的……
如遭雷劈，「嗡」的一聲，葉桃桃的大腦頓然陷入了當機狀態。
而且，凌衍。
儘管入學才一個月，她對這個名字也略有耳聞。
可是剛剛，好友宋林琳和那幾個女生卻不約而同地告訴她：A大法律系的大一新生葉桃桃，在迎新會上，當在六千多名師生面前，把迎新會的學生代表、網球社社長、理學院的男神、A大官方BBS上「A大最受歡迎男生」票選第一的凌衍，給拋棄了！？
……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葉桃桃風中凌亂了。
十月，正是桂花開得最爛漫的時節。淡白染滿了枝頭，風一吹便落英繽紛，乳白色的雪霧瀰漫了整個A大。
午後陽光燦爛，暖風和煦，這個時候很適宜學習和閱讀，不過正身處圖書館的葉桃桃卻始終無法靜下心來。
原因是因為學校論壇上的一張帖子。
[1樓]叮噹貓：天啊嚕，凌衍居然被女生甩了？
[2樓]洛洛不是羅羅：呵呵，理學院的大才子、A大校草榜首就這個品味？
[3樓]angle：那天迎新會我沒去，真的假的？他們什麼時候開始，又為什麼要分手？求扒！
[4樓]之之：那女的什麼眼光？而且開玩笑吧？相貌身材都一般，凌衍能看得上？
[5樓]香辣雞翅：男神什麼時候有了女朋友？太驚訝了，不是說他還是單身嗎？
[6樓]小YY：到底怎麼回事？凌衍是誰？他很有名嗎？
[7樓]蝴蝶啊蝴蝶：不是吧？樓上的居然連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也不知道？
[8樓]大哥王：連凌衍也不知道？6樓的一定是新生。來來來，讓哥給你們科普一下，凌衍那哥們到底有多牛。我跟他是一個系的，上學期期末考高數，我們系的高數老師圖省事直接從數學系弄來一張試卷，雖然都是理學院，但大家還是考得浪哭鬼嚎，最後掛了一大片人，合格也沒幾個人，狀況慘烈，過六十已經算高分了。以哥我高考數學滿分的水平，那次也才考了七十多。結果我一打聽，凌衍那哥們居然滿分！哥當時就被氣哭了！
正如論壇上的這張帖子所說的，A大有名氣的人並不少，可這些人當中，理學院的凌衍卻是當之無愧的風雲人物。凌衍不僅僅只是一個在理科方面具有壓倒性優異的學霸，他居然還有著令人驚訝的文藝細胞，精通書法和繪畫，自小學以來就取得了不少書畫比賽的獎項。除此之外，他在運動方面也有很高的天賦。身為網球社社長的他，除了獲得過多項網球個人比賽的榮譽外，更帶領學校的網球隊連續奪得兩屆的省大學生比賽的冠軍。出眾的相貌，過人的智商，當真可以用「才貌雙全」這個詞來形容他。
如此優秀的男生自然是女生們追逐的對象，只是凌衍的時間大部分都放在學習和網球社的訓練上，鮮少跟女生接觸。大概是距離產生美，凌衍越是低調，大家對他便越是好奇。每當有關他的傳言流出，學校的BBS總會掀起一番熱論的熱潮。
就像現在。
瀏覽著學校論壇上回帖，葉桃桃的心情複雜萬分。
本來以為過段日子，校友們那顆熱愛八卦的心就會消停。
就連她的照片也被熱心的群眾貼到了論壇上，雖然只是一個側影照，但秉承著八卦精神，很快連她的詳細信息也被貼了出來。
這下好了，就這樣，葉桃桃從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全（nv）校（sheng）名（gong）人（di）！
拜論壇上的帖子所賜，她最近走在校園裡的回頭率也迅速升高，但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桃桃，看到那個帖子沒有？那些人也太過分了！」一旁的宋林琳湊了過來，小聲地說，語氣有些氣憤。
「算了……對了，黎學姐不是說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跟我們說，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收回思緒，葉桃桃將手機遞還給宋林琳。
圖書館的學習氛圍是不錯，如果能沒有那些不時向她投來的詭異目光的話。
宋林琳收起手機，朝她點了點頭，然後低頭開始收拾東西。
將手上的參考書還掉，葉桃桃轉身走向存放物品的地方。
只是當她打開儲物櫃的時候，裡面立刻嘩啦嘩啦掉出一大堆的粉紅色信件。
看著腳邊那座粉紅色的小山，葉桃桃忍不住嘴角抽搐。
「嗯？這些難道是……情書？」宋林琳從掉到地上的那堆粉紅信封里隨意撿起一封，好奇地問。
葉桃桃也拿起一個信封，拆開閱讀起來。
裡面的信紙也折成了心形，看得出寫這封信的人的用心，只是他的字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葉桃桃盯著那幾行歪歪曲曲的字體看了很久，才勉強辨認出那些話的意思。
「凌衍的前女友，請跟我交往！」
最後落款的名字，是一個葉桃桃壓根兒就不認識的男生。
「網球社社長的前女朋友，雖然我知道突然給你寫這樣的信十分冒昧，但是你的出現，讓我相信一見鍾情神奇般的在我身上發生……」與此同時，宋林琳念出了另外一封信的內容。
葉桃桃：「……」
兩人又接連拆了好幾封信，發現都是差不多的內容。
儘管收到情書是對葉桃桃魅力的肯定，的確能夠讓她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可是為什麼那些人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凌衍的前女友」、「網球社社長的前女朋友」是什麼意思？
掀桌！
「桃桃，你對於你成為了全校名人有什麼感想？」宋林琳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忍笑，「是不是覺得很驚喜？」
「這沒什麼好說的……」實在是有驚無喜。
葉桃桃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不斷作怪的異樣情緒。
而且，這明明只是一個誤會！
在宋林琳逐漸變得詫異的注視下，葉桃桃一臉平靜地彎下腰，將地上的粉紅色信件全部收拾進書包，然後將裝得滿滿的雙肩背包甩到肩上。
「桃桃，你要做什麼？」
「將這些東西毀屍滅跡，然後……順便去找社長算賬。」葉桃桃的語氣帶了一絲不自然的僵硬，她扯了一下書包肩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圖書館。
「哎，你等等我！」宋林琳敲了一下腦袋，連忙抓起一旁的背包，追了上去。
「社長，你得對我負責！」
推開話劇社社團活動室的大門，憋了一肚子委屈的葉桃桃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
原本熱鬧非凡的話劇社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了她。
會場里一陣寒風吹過，冷場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怯怯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角落傳出，打破了這陣沉默——
「難道葉學妹對凌衍學長始亂終棄是因為……社長么？」
那片目光又齊刷刷地轉向了另外一個人。
話劇社現任社長是大三的學姐黎清妍，是一位御姐型的女生。她戴著一副無框眼鏡，清爽馬尾辮展現幹練氣質。
聽到有人提出的疑問，黎清妍扶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抬頭看向了葉桃桃，義正嚴詞地說道：「桃桃，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夾雜著同情的目光又齊齊掃向了葉桃桃。
「你們這種奇怪的想法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葉桃桃不由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一個話劇社成員投來疑惑的目光：「那不是桃桃你自己說的嗎？」
「我想說的明明是，如果不是社長把我劇本里那句話刪掉，我……」
「對了，說起來，社長的男朋友不是網球社的嗎？打聽到那邊的消息了嗎？」不等葉桃桃話未說完，那個女生的視線已經從她身上移開，落到黎清妍身上。
話剛落音，周圍的人立刻圍到了黎清妍身邊，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聽說凌衍雖然沒說什麼，但是今天的訓練量都翻了一倍。」
「啊？不會吧？凌衍那樣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會……」
這不會是遷怒吧？葉桃桃忍不住想。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剛才的重點明明是，她劇本里那句被刪掉的話……
「社長……」
但是很可惜，剛想開口的葉桃桃再一次被打斷了。
黎清妍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掛著萬年不變的嚴肅表情：「的確是真的，不過我打聽到的版本是，當時凌衍社長並不在場，而是副社長甄天宇看到一群人在那裡站著說話不訓練，所以才……」
「原來是這樣啊。」
「……喂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好幾次想要插話不是被打斷了就是被忽略，葉桃桃忍不住嘴角抽搐，最後還是放棄了找黎清妍「算賬」的念頭，轉身離開了社團活動室。
算了……
還是，先去道歉吧。
冷靜下來后，葉桃桃想起了被她無辜連累的凌衍。
這件事的責任全部在她，說起來，凌衍還被她拖下水的。
所以她想，她應該去跟他道個歉。
社團活動已經開始差不多半個小時了，現在能找到凌衍的地方，大概只有網球場。
隱約聽見從網球場方向傳來的擊球的聲音，葉桃桃卻在距離網球場還有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因為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連凌衍長什麼樣也不知道。
該怎麼辦？
總不能跑到那裡再大喊一聲「哪個是凌衍」吧？那樣太失禮了。
葉桃桃下意識向左右張望，前方一個落單的身影讓她眼前一亮。
她趕緊快步追上那個染著一頭褐發、穿著黑色運動服的男生：「這位學長，不好意思，打攪一下……」
「唔？」男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她，詢問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疑惑。
「請問學長你是網球社的嗎？」
男生點了一下頭，神情中透出幾分興味：「是的，請問有什麼事嗎？」
葉桃桃猶豫著開口問道：「我想問一下，網球社……哪位是凌衍？」
男生漆黑的眸中劃過疑似是驚訝的情緒，但轉瞬即逝，轉而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小學妹要找我們社長？那傢伙很好認的，吶，你要是看到一個總是把外套當作披風披在肩上的人，那就是他了。」
說法雖然很奇怪，但是特徵十分明顯。
「好的，謝謝學長。」
葉桃桃禮貌地跟男生道謝后，又繼續往網球場的方向走去。
「噗哧。」直到她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棕色頭髮的男生才緩慢地抬起頭，手指繞著書包帶又轉了一圈，小聲笑了出來。
根據男生描述的特徵，葉桃桃很快找到了那個疑似是凌衍的人。
他的肩上披著一件灰色的運動外套，一頭黑色的短髮像海藻那樣微微捲曲。男生正站在網球場邊上的樹下，彎腰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著什麼。
葉桃桃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他就是凌衍？
醞釀了一下情緒，她走了上前，頗為緊張地彎下了腰：「學長，對不起。」
「啊？」黑髮男生有些迷茫地抬起頭，眼中透出幾分疑惑，不過下一刻，他卻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後退了一大步，驚愕出聲，「你你你不是那個——」
葉桃桃努力組織著解釋的語言，盡量讓自己的說法更具有信服力，卻忽略了男生臉上異樣的神色，「對於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之前聽說過你的事迹，一直都對你存著仰慕的心情，所以之前……」
葉桃桃的話讓男生一呆，下一刻臉刷地漲紅，整個人變得手足無措：「你……那個……突然這麼跟我說，我也……」
「許其遠，你在做什麼？」一個很是動聽的聲音在這時傳入了兩人的耳中，那是足以讓冰雪消融的溫柔聲線。
這個溫暖如春日暖陽的聲音卻黑髮男生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有些艱難地轉過身看向來人：「凌、凌衍社長，甄天宇副社長……」
等等——
許其遠？凌衍？！
縱使葉桃桃再遲鈍，也能從這段對話里聽出不對勁的地方。
難道說——
她在不經意間抬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令人驚艷的微笑。
微風吹過，輕輕撩起男生額前黑色的碎發，再往下，是一雙深邃的墨夜般漆黑的眼睛。他的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微笑，看上去十分的溫柔近人。身上卻隱隱散發著一種不容侵犯的氣勢。
不過，葉桃桃很快發現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這個人，他他他也像剛剛的黑髮男生一樣，把外套當作披風！
她僵硬地將視線轉向了旁邊的人。
似是察覺到葉桃桃的注視，那個看起來穩重老成的男生有些不自然地伸手壓了一下帽檐，遮住了他那張一直板著的臉。
葉桃桃認得他——理學院大三、學校的團總支書記甄天宇，她和宋林琳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把他錯認成老師。
甄天宇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從葉桃桃身上掠過，最後落到了那位叫許其遠的男生身上：「其遠，你的外套是怎麼回事？」
許其遠扯了扯身上的外套，氣呼呼地抱怨道：「還不是程睿學長，他騙我說凌衍社長的外套是用膠水粘在肩上的，讓我也試試，結果現在外套扯不下來了。」
「許其遠，太胡來了！」甄天宇黑著一張臉，簡短而極具震懾力的厲喝讓許其遠渾身一震。
「副社長，對不起！對、對了。」他縮了縮脖子，突然想起了什麼，目光轉向了葉桃桃，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就算你說你仰慕我，我也絕對不會做出搶社長女朋友那樣的事情！」
被稱作「凌衍」的男生臉上的微笑顯得愈發溫柔，可是周圍的溫度卻明顯降低了不少。
甄天宇臉色更黑：「其遠，真是太鬆懈了，今天訓練加倍！」
「副、副社長……」
「現在立刻到操場跑五十圈！」
「對、對不起，我馬上去！」
看著許其遠落荒奔走的身影，葉桃桃回過神，小心地試探出聲：「……請問，到底哪一位才是凌衍？」雖然心裡早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再確認一下比較好。
「你在找我嗎？我就是凌衍。」像是才注意到她一樣，男生將目光轉向了她，笑容仍舊溫柔。似乎是覺得這句話的概念過於模糊，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補充了一句解釋，「那個被你當眾拋棄的人。」
腦袋在那一瞬間被什麼狠狠砸中，葉桃桃好不容易重塑的三觀又再次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學長，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啊喂！
他才是凌衍。
先前準備好的一籮筐的道歉和解釋的話，全部梗塞在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葉桃桃覺得她的感知都被剝奪去了。
一天之內所承受的打擊太多，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那麼，應該作出怎樣的回應？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請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學長，你搭訕的方式實在太老土了。
腦里掠過無數答案——但是這些回答，似乎都不太合適。
葉桃桃也不認為這樣的回答會得到皆大歡喜的結果。
於是她揉了一下變得僵硬的臉部，對上凌衍看似溫柔的黑眸，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比較輕鬆：「學長，你說的笑話真冷。」
「不，我說的都是實話，現在整個學校的人似乎都已經知道葉學妹把我拋棄了的事情呢。」凌衍溫柔淺笑，語氣淡淡，彷彿只是在陳述一件無關要緊的事情，卻在無形之中讓人感受到壓力的存在。
「那麼。」葉桃桃定了定神，然後鄭重其事地鞠躬道歉，「學長，對不起。」
這樣直率的舉動，倒讓凌衍頗為意外地挑起了眉。斂起黑眸底下訝然的情緒，他並沒有接下葉桃桃的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她的下一步行動。
「其實，這件事情是這樣的……」葉桃桃斟酌了一下詞句，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陳述了一遍，「那個完整版的劇本，我已經帶過來了。如果學長你不相信的話，可以——」
她邊說邊拉開書包，想從裡面拿出寫有劇本的筆記本。誰知道，剛打開扣帶，裡面幾封超載的情書就像是得到解放一樣，立刻從早已經承受不住的書包里掉了出來。
「——！」動作一僵，解釋的聲音戛然而止。
「看來葉學妹在學校里很受歡迎呢。」凌衍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那些粉紅色的信封，唇畔笑意更深。
溫和的聽似是解圍的聲音卻讓葉桃桃手一抖，更多的粉色信封從書包里掉了出來。
周圍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分，她突然覺得，這位傳說中凌衍學長其實是一位冷笑話高手吧？
「學長，很抱歉。劇本落在宿舍了，我下次再把它帶過來。」
葉桃桃花費了幾秒鐘將臉上僵硬的神色收拾乾淨，然後迅速垂下眼帘，蹲下收拾地上的信件，以掩漸漸漫上臉頰的紅暈。
似乎又覺得這樣不怎麼妥當，在手忙腳亂將粉紅色信封塞回到書包的過程中，她猶豫了片刻，又轉頭看向凌衍，一臉真誠地說道：「不過，迎新會上是學長剛好站在台上，才被大家誤會了。要是早一刻或者遲一刻說出那句話，那麼就可能是其他人了。所以學長，請不要將那句話放在心上。」
但是，安慰別人這種事情，向來沒有經驗的葉桃桃畢竟不怎麼擅長。
尤其是在如此窘迫的情況下，就更加困難了。所以她的這一番話顯得語無倫次，甚至帶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她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於是加快了收拾的動作，將信件胡亂塞進書包后，她站起來，再次朝凌衍鞠躬道歉：「總之，十分抱歉給學長帶來這麼大的麻煩。至於迎新會上的事情，我一定會向大家澄清的！」
因為剛好站在台上，所以才被誤會？那算是什麼道理？
「今年這屆的新生真有活力。」直至那個怎麼看都像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凌衍才收回視線，輕笑出聲，「是嗎，天宇？」
被點到名字的甄天宇從帽檐下抬起頭，他皺了一下眉，卻沒有說話。
對於得到的回答只是沉默，凌衍並不在意。他轉過身，淺笑著看向網球場出入口的方向：「成浩。」
那個留著齊耳短髮、從網球場中走出來的男生，正是A大網球社主力之一的連成浩。
「阿衍，天宇。」連成浩走向兩人，淡淡地打了一聲招呼，「跟預期的差不多，到目前為止，已經有超過一半的人退部了。」
「超過一半的人？」凌衍微微感到詫異，但那一絲微妙的神色很快被笑容掩蓋，「沒想到，退部的人會比我想象中的多。不過現在看來，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因為真正熱愛網球而加入的。」
「最近是社團的招新季，出現這種現象也是屬正常，只是……」連成浩點了一下頭，說著面無表情地翻開了手中的筆記本，「根據我的統計，真正熱愛網球而加入網球社的人不足35%。而退部的人中，有20%是因為承受不了每天訓練量而退出，5%的人是因為盲目崇拜和一時衝動，10%的人由於私人原因退部，剩下的30%都是因為那件事情……而且，這些退部的人，有95%可能性會加入……話劇社。」
甄天宇臉色一沉：「為了那樣的理由，實在是太荒唐了！」
「說起那件事情。」連成浩的目光從他身上掠過，然後不動聲色地在翻了一頁的筆記本上添上幾筆，「最近收集了一些信息，我想有阿衍你對這個一定很感興趣。」
凌衍微微挑起眉梢。
連成浩的聲線依舊是那樣清淡平穩：「葉桃桃，畢業於本省Z中，以全省第一的分數考上A大法學系，成績優異，除體育外，其他學科全優。愛好閱讀和寫作，尤其擅長編造鬼故事。入學初加入了話劇社，剛加入不久就成為了話劇社現任社長黎清妍的重點栽培對象，是下任社長的熱門人選之一。另外，因為優秀的成績，學生會曾經向她拋出過橄欖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連成浩敏感地發現，當他說到「鬼故事」的時候，凌衍嘴角啜著的笑容不易察覺地僵了僵。
好像又收集到不少不錯的信息。
連成浩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刷刷地在本子上記了幾筆。
「學生會？劉易謙？」凌衍斂起嘴角僵硬的笑容，適時地提出自己的疑問。
「是的，最近新加入網球社的劉易謙就是學生會的會長。」溫潤的聲音卻讓連成浩動作一頓，因為太用力，白色的紙張被筆尖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但他仍然鎮定地回答，「我想，這個疑問劉易謙會更加清楚，畢竟他對學生會的事情再也熟悉不過了。」
笑容再一次在凌衍的唇角綻開，他輕笑出聲：「不愧是成浩，收集到的數據永遠是那麼精確。」
明明是誇獎的話，周圍的溫度卻倏地下降了十幾度不止。
連成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氣氛僵持不下，最後還是甄天宇突然響起的一聲怒吼給他解了圍。
「許其遠，練習時間你在看什麼？」
原本應該在履行繞著網球場跑懲罰的許其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就站在三人的不遠處，手中拿著一封粉紅色的信，煞是眼熟。
而許其遠的前後左右圍了一大圈的人，邊探頭去看他手上的信邊不時朝凌衍的方向投去詭異的目光，肩膀不約而同抖得像篩子，顯然是忍笑忍得十分痛苦。
看著人數轉眼間變得寥寥無幾的網球場，向來嚴於律己的甄天宇立刻爆發了。
正低頭捂著嘴偷笑的許其遠聽到這陣吼聲，身體立刻僵直。
「啊！副社長，我……」
看著甄天宇那張陰沉得可怕的撲克臉，其餘的社員連忙扔下許其遠四散而去，來不及逃走的許其遠被抓了個正著。
「其遠，你在看什麼？」凌衍也跟著走了上前，泛著清淺笑意的黑眸底下卻劃過一抹犀利。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許其遠手中的粉紅信封，正是剛剛從葉桃桃書包里掉出來的其中一封……
兩大社長的氣場壓迫得許其遠無法彈動，他顫巍巍地抬起頭，有些無措地說道：「這是凌衍社長前女朋友的……啊，不！社長，副社長，我、我馬上去跑步，100圈！」
見情況不對，小學弟許其遠很有自覺性地給自己加了圈數，胡亂將信件塞入了甄天宇的手中，不等他發話就拔腿逃跑了。
甄天宇看著手中皺成了一團的信紙，忍不住皺眉。他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當著凌衍和連成浩的面展開了信紙，只是，映入眼帘的卻是歪歪扭扭的——
「凌衍的前女友，請和我交往！」
這樣的一句話。
「錯別字比其遠還要多，實在太亂來了！」甄天宇有些不自在地壓了壓帽檐，嚴肅地給出這樣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
凌衍沒有說話，他抬眸朝許其遠逃跑的方向掃了一眼，嘴角的笑容漸漸加深。只是空氣中那股冷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源源不斷地蔓延了整個網球場。
似乎，更冷了。
「看樣子大家都很閑，那麼今天的訓練在平時的基礎上再翻一倍好了。」凌衍風輕雲淡地說道，不溫不火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網球場內每一個人的耳中。
整個世界在一瞬間失去了顏色。
網球場內，頓時響起了一片綿綿不絕的哀嚎聲。
連成浩默默地後退了幾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頭在筆記本記錄下什麼。
所以說，凌衍被甩真實性的概率為…百分之九十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