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萬水千山走遍,只為這一句(2)
中午,他們回到警局,談宗熠立即去了紀念的辦公室,並囑咐景一,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他。
「三個被害者之間的共同的特徵是,他們都是同性戀。」會議室里,談宗熠目光沉靜,對大家說,「這也是兇手殺害他們的原因。」
所以,他們都沒有女朋友?景一目瞪口呆地看著談宗熠,沒有想到自己一句無心的話,竟成了這麼重要的線索。
他說完,拿出了在被害者家裡拍的照片,以及電腦。他打開電腦,將裡面的照片以及電影,還有一些資料展示給他們看,並一一說明。
「兇手仇視同性戀?」郭海生問。
談宗熠點點頭:「我猜測,兇手可能被侵犯過,這段經歷,是他殺人的誘因。」
「他們三個人同時認識兇手?」
「是兇手同時認識他們三個人,他喬裝成同性戀,故意接近他們,讓他們對他產生好感,最後實施殺害。」
「可是,他們的同事都說,沒有見過什麼奇怪的人來找他們。」郭海生不解。
談宗熠沉思幾秒,然後道:「是他們去找他。」
去哪裡找他?所有人都看著談宗熠。
他低頭拿出一張畫像,簡單的素描畫,他畫的是一個男人,瘦高,頭髮有點長,雙眸狹長,目光幽暗。
「這是我根據被害者的審美、品位,以及兇手的心理特徵描繪出的兇手畫像。兇手氣質獨特,很有辨識度,讓人印象深刻。現在,我們只能地毯式搜尋。景一,你拿著畫像去被害者公司附近的所有餐廳、咖啡廳、快餐店,一個一個問;郭海生,你去懷順路,見人就問,他藏得再隱蔽,也不可能完全不見人。」談宗熠冷靜地安排。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變了,像看偶像。
程齊笑了笑。
第三天。
他沒有傷害紀念,而是不停地讓她看他的畫。
「這幅呢,像什麼,嗯?」他殷切地看著紀念。
紀念去看面前的這幅圖,一個裸體的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女人身材魁梧,目光慈祥,顯得很莊重,還有點兒笨拙。幼小的嬰兒蜷縮在她懷裡,她在給他餵奶。
「母親?」紀念皺著眉,想了想又道,「大地之母?」
他笑起來,此時他的神情,居然有幾分孩子般的愉悅。
「你喜歡畫畫?」她鼓起勇氣問。
他走到桌子旁,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點上,緩緩吸了一口:「畫是一種表達,文字不能夠表達的,畫可以。」
紀念點點頭。她從他的畫里,感受到了一種瘋狂、壓抑、充滿毀滅傾向的感情。
「那天早上出門幹嗎?」透著縷縷輕煙,他看著她。
紀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吞了吞口水,如實道:「跑步。」
「呵。」他短促地笑了下。
然後滅了煙,走到她面前,俯身盯著她:「你放心,我暫時不殺你,你老實地呆著,不要想著逃跑,否則,別怪我改變主意。」
整整三天,談宗熠都沒有合過眼,只要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紀念受傷流血的模樣,這畫面,足以令他崩潰。
可是,他不能崩潰,他必須要找到她。
溫茜打電話來問他:「談董,你還好嗎?高信達問我你去了哪裡。」
「告訴他我生病了。」他說。
APL、高信達,現在這一切,都被他拋諸腦後。
談宗熠內心煩躁不安,他幾乎快要控制不住了,他起身離開警局,打開車門上車,一腳踩下油門,車如箭般,飛馳而去。
他開著車,整個城市亂晃,腦子快速轉動著。
兇手究竟是怎麼找到他們的?同性戀這樣極隱私的事,外人是怎麼知道的?
談宗熠的心一陣狂跳,有什麼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驀地一緊,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再深入一點,接著想下去。
後面鳴笛聲一聲又一聲地響起來,整條街都充斥著刺耳的聲音。
有人終於受不了了,走下來,到他的身前,「砰砰砰」地砸窗,談宗熠恍然反應過來,搖下車窗。
「你走不走?別擋道行不行?這馬路你家的啊,這麼隨便想停就停!」外面的男人一臉怒容。
談宗熠才驚覺,自己把車停在了路中心。驅車離開前,他聽見那人不滿地嘀咕:「神經病就該去精神病院,跑馬路上來撒什麼瘋!」
神經病就該去精神病院?一瞬間,談宗熠豁然開朗,腦海里的所有線索,此時都清晰無比地連在了一起。
他調轉車頭,立即回警局。
被害者的筆記本在紀念辦公室,他打開電腦,把所有文件夾都翻了遍,相冊和文檔,最後,瀏覽器的記錄,然後逐一搜索。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一顆心快要蹦出了胸膛,腦海里飛速思考,整個人都有一種失重的眩暈感。
「程隊長,案件清晰了。」他走出去,找到程齊。
程齊立刻組織開會。
「三個被害者都是同性戀,兇手因為某種原因仇視同性戀,於是找到他們。但是,同性戀這樣極隱私的事情,兇手是如何知道的?同性戀也是正常人,也需要共鳴與理解,那麼,有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滿足他們,讓他們不用再隱藏?有!兇手就是在這樣的地方認識了他們,他喬裝成同性戀,並接近他們。因為共同的性取向,而且兇手有良好的談吐以及外貌,所以被害者很輕易就相信了兇手,並願意跟他走。」談宗熠沉著闡述。
有人迫不及待地問:「什麼地方?」
談宗熠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這個問題,接著說:「距離上次命案已經過去三天了,還有四天,兇手依舊會在第七天的時候再次作案。」
「為什麼每次作案時間間隔都是七天?」有人好奇地問。
談宗熠看他一眼,解釋道:「上帝創造人類用了七天,這也隱喻著重生和拯救,兇手每殺一個人,都會砍去他的手指或腳趾,在遠古時代,這是一種刑罰。」
「所以,他把自己當上帝了啊?」
談宗熠點點頭:「他心理扭曲,自大狂妄,卻又自卑。」
他說完,轉身在牆上寫下幾個詞:綠林、樓蘭、聖地。
大家一臉不解地看著,只有程齊已經完全明白。
「我通過被害者的電腦瀏覽記錄,以及各種途徑的搜索,找到了這三個地方。這些地方被同性戀者認為是他們的理想國。接下來,我們要分成三組,每一組三個成員,扮成同性戀分別去這三個地方。」談宗熠目光從在座所有警員身上一一掃過,「今晚,兇手一定會出現。你們,有信心嗎?」
「有!」所有人異口同聲。
十七天,三條人命,他們已經急不可耐地要將兇手繩之以法了。
綠林。
這是一家同性戀俱樂部,位置很隱秘,環境布置都還算有格調,談宗熠與警局的同事是生面孔,為了不引起注意,並沒有同時進去,而是裝作不認識,分開進入。
談宗熠點了杯Liqueur,然後就一直坐在沙發里,他蹺著二郎腿,漫不經心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人,漸漸多了起來。
談宗熠出色的外形讓他受到了關注,有人來和他搭訕,他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敷衍著對方的問題,最初的距離感和拘謹消失后,他開始有技巧地套話。
對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談宗熠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但他需要這個人做掩護,因此,沒有特別生硬地推開他。
正當他準備以去衛生間為借口暫時離開時,頭一偏,目光正好落在剛從入口處進來,正朝台階下走的某人身上。
他穿一件淺藍色的牛仔襯衫,米色七分褲,腳上是一雙黑色短靴,體形瘦高,頭髮凌亂,微微有點長,目光幽暗,有幾分桀驁不馴的樣子。
兇手絕對是他!
談宗熠心裡立刻就有了判斷,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越是這種情況,越不能夠打草驚蛇。他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和身旁的人聊天,餘光卻一直盯著他。
兇手已經選好了對象,一個穿著藍襯衫的年輕男子,兩個人笑得都很曖昧,看樣子他們已經很熟悉了。
其他的兩人似乎也看出來了,他和談宗熠所勾勒出的畫像十分相似。
七點四十五分,他站起來,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談宗熠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幾秒,然後,立即站起來追過去,那兩個人見狀,也緊跟其後。
然而,他們還是慢了一步。衛生間里,窗戶大開著,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談宗熠最先反應過來,他迅速跳出窗外,那個人還沒跑多遠,影影綽綽還能看見人影,談宗熠奮力朝他追去。
深夜,紀念坐在房間里,外面風聲呼嘯,她蜷縮在沙發里,忍不住顫抖,她害怕到了極點,頭頂上懸著一把刀,不知何時會落下,這種感覺快要把她折磨瘋了。
這三天,他每天都在傍晚離開,離開前綁住她的雙手。深夜,紀念在聽見開門聲時,整個人就立即戒備起來,她不敢睜開眼睛,故意裝作睡著了。
昨天,他回來后,點了一根煙坐在她身旁,她能聞見他身上的酒味,因為害怕,她的睫毛顫個不停,為了不讓他發現,只好深深低下頭。
他抽完了一支煙,忽然抬起紀念的臉,從她的眼睛慢慢向下,反覆撫摸,最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在紀念忍不住要尖叫時,他停下了。
紀念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四點一刻了,這漫長的一夜就快要過去了,可他還沒回來,紀念的神經已經綳到了極點,頭痛欲裂。
窸窸窣窣地腳步聲在外面響起,紀念的身體立刻弓起來,她咬著唇,緊緊盯著門,下一刻,把頭埋在膝蓋里,裝作睡著的樣子。
談宗熠推開門,看見瑟瑟發抖,如流浪動物一般無助的她,胸口劇烈起伏,他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緊緊抱住她。
紀念掙扎尖叫,下一秒,聽見熟悉的聲音喊:「念念。」
「別怕,念念,是我。」他緩緩鬆開她,與她對視。
紀念看著他,愣了幾秒,未語淚先流。看著她的眼淚,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團,呼吸艱難,他紅著眼眶替她擦眼淚,動作溫柔至極。
窗外,天光乍破,一抹橙色的光暈落進來。
門口站著的景一和程齊默默看著這一幕,沒有人開口說話,只覺得心酸。
紀念緊繃了幾天的神經,在看見他的那一刻鬆懈下來了,驟然放鬆后,她一陣恍惚,有一刻,她的腦海里幾乎是空白的,漸漸失去了知覺,身體軟軟地向下墜去。
談宗熠看著她倒在自己懷裡,心跳瞬間停了,巨大的恐慌襲來,他半張著嘴巴,像失語似的,獃獃地看著她。
「念念,念念。」他緊張地喊她的名字。
程齊走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送醫院吧,應該是驚嚇過度。」
他點點頭,然後抱起紀念離開。
案子已經破了,只剩收尾工作,程齊吩咐景一開車送談宗熠去醫院。談宗熠沒有拒絕他,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抱著他的念念,看著她。直到此時,他仍心有餘悸。
醫生給紀念做了全身檢查,最後告知他,她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休克是由營養、睡眠不足,還有巨大心理壓力,以及驚嚇過度造成的。
紀念整整昏睡了十個小時,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裸露在外的手腕極細,如孩童般,她躺在床上,被子里顯得空空蕩蕩。
談宗熠看著她,心陣陣劇痛,他的小姑娘膽子那麼小,看見蟑螂會怕,看見老鼠會怕,天黑了不敢走夜路,就連過馬路時都是用跑的,看恐怖片遇見驚悚鏡頭,總是鑽進他懷裡。可想而知這三天對她來說是怎樣的煎熬與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