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不要思念你,我要緊挨著你(2)
「那算了吧。」林喜兒故意拖長了聲音,「我本來是要帶你去見沈靜微的。」
紀念立即睜開眼,一臉認真地看著她:「真的?」
林喜兒點點頭:「我們約在Rose見。」
Rose,本市最老的西餐廳,坐落在並不繁鬧的靜江區,兩層舊樓,外面長滿爬山虎,從外面看,貌不驚人。Rose不設包廂,都是雅座,用屏風隔著,裝修風格偏向於北歐,簡單卻不失格調。
沈靜微在二樓,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群山連綿,視野極佳。
林喜兒喊了聲:「靜微姐。」
她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坐。」
她們幾年不見,沈靜微基本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目光更沉靜了。
紀念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靜微姐,談宗熠就是Able,對不對?」
「不。」沈靜微看著她,毫不猶豫地答。
「我不信。」她不懂迂迴。
沈靜微淡淡一笑,眼底閃過一絲譏諷,說:「不信又如何?」
紀念愣怔,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半晌,她咬咬唇,一臉堅毅道:「我會一直查一直查,直到事情水落石出為止。」
沈靜微收起了笑意,目光漸漸變冷,她靜靜端視著紀念。
許久后,沈靜微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不再掩飾臉上的譏諷和厭惡,她看著紀念問:「關於他,你究竟知道什麼?除了和他風花雪月之外,對於他這個人,他這一生,你究竟知道多少?」
紀念的臉一陣白,心口有些疼,她靜默良久,然後開口:「所以,我現在想辦法知道也不算晚,對不對?」
「不用想什麼辦法,我現在就告訴你。沒錯,他的真名是叫談宗熠,談林的嫡親外孫。」沈靜微決定對紀念說出一切,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知道他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自殺。談宗熠八歲之前,過了一段相當快樂的日子,雖然他的父親在他尚在襁褓時就去世了,但他有外公和媽媽的疼愛。他外公是個很出色很厲害的人,讓他生活得比一般小孩都要富足無憂。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他九歲那年。那年,他媽媽又結婚了,嫁給一個各方面都並不出眾的男人,據說,那個男人是談宗熠親生父親生前的朋友,一直以來,都對談宗熠的媽媽關心有加。
「談宗熠媽媽婚後的生活,我們無從得知,但有一點大家都看得到,那就是談宗熠的媽媽越來越不快樂,整個人開始變得抑鬱沉默。
「談宗熠與他的繼父,也就是高信達,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和睦,但礙於母親,他也並沒有與高信達發生過什麼大的爭執。但有一次談宗熠無意中聽見他強迫自己的媽媽,讓她和他搬出去單獨住,談宗熠很生氣,衝進去對他說:『要走,你自己走。』
「談宗熠十二歲那年,他的外公從樓梯上摔下來,因此成了植物人,至今未醒。同一年,談宗熠的母親自殺。」
沈靜微無視林喜兒和紀念的驚愕,她看著她們,十分平靜地說:「談宗熠是親眼看著他媽媽死在自己面前的。」
「那天,談宗熠的媽媽一反常態,要帶他去海邊野餐,談宗熠很高興地和媽媽一起去了。
「車開到盤山公路時,突然停下來,他媽媽說車胎好像爆了,讓他下去看一下,談宗熠打開車門準備下去時,他媽媽從後座椅上拿出一個書包給他,並對他說,裡面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要他先背在身上。他不疑有它,背上書包就下去了。」
「然後呢?」林喜兒迫不及待地問。
沈靜微說到這兒,臉色已由開始時的冷漠變成了心酸不忍:「談宗熠下車后,他媽媽突然就發動了車子,方向盤猛地一打,車子筆直地撞向公路旁的護欄,公路下十幾米處便是汪洋大海,人和車一起衝下去,絕無生還的可能。這一切,就發生在談宗熠眼前,轉瞬之間。」
聽沈靜微緩緩說出這一切,紀念的手變得冰涼,微微發顫。
沈靜微的話像一枚炸彈投在她的心裡,擊起驚濤駭浪,她胸口像壓了塊鉛石,沉甸甸的,令人無法呼吸。
這樣的事,連聽的人,都覺得驚痛萬分,十二歲的他,是如何挨過去的呢?
其實他媽媽很早就做了這樣的打算,她交給談宗熠的書包里有一張銀行卡,以及護照、簽證、身份證,還有一個人的聯繫方式。除了這些,還有一封簡短的信,信里寫著:
阿熠,媽媽對不起你,不奢求你原諒,但求你好好生活下去。現在就離開這裡,不要再找媽媽,不要驚動任何人。速去機場,坐最快的航班去美國,機場外,會有人接你,在你不能保護好自己前,不要回來。
得知他媽媽出車禍后,高信達與警隊展開搜救,搜救進行了一天一夜,最後,找到了車子和他媽媽,但沒有找到談宗熠。
於是,高信達又四處登報貼尋人啟事,但最後仍一無所獲,於是,所有人都以為談宗熠已葬身大海。此後,高信達正式以談家人的身份接管APL。
「他就這樣變成了Able。」沈靜微嘆了口氣,停頓片刻,然後抬頭看著紀念,接著說,「他外公的事,母親的自殺,這其中細節,誰都不清楚,但一個人的母親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自己的孩子,絕不是件易事。至於到底為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說完,靜默許久,紀念與林喜兒也沉默著看著窗外。
天陰了,烏雲遮蓋住了太陽,黑壓壓的,無端就讓人覺得壓抑,不遠處,群山連綿,視線里,望不見盡頭。
「轟隆」一聲雷響,緊接著是閃電在天空中劈開了一道光。
紀念被嚇得心驚肉跳,連呼吸都忘了,直到胸口被脹得生疼,她才張大嘴巴開始喘氣。
忽然間,眼淚滾滾落下,為了不讓沈靜微和林喜兒發現,她用手遮住臉,心痛、自責、愧疚、難過……很多情緒在翻湧。
「他曾說,第一次看見你時,你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十二歲時的自己。可是,你受的那點傷,怎可與他相提並論?你還自以為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沈靜微不肯放過她。
林喜兒看著紀念抖動的肩膀,有些不忍,於是皺眉喊了聲:「靜微姐。」
沈靜微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紀念無聲無息地流淚,滿腦子裡都是Able的臉,溫柔笑著的、沉默時的、生氣時的,還有陷入沉思時的。一個人怎麼能在受過這麼大傷害后,還能若無其事地生活呢?這背後,要付出的艱辛和努力,絕非常人可比。原來,她一直在享受著他給予的愛和慰藉,卻未曾替他分擔過絲毫。
「靜微姐,謝謝你。」紀念忍住悲痛的心情,轉過頭對沈靜微說。
「不需要你對我說謝謝。」沈靜微平靜地看著她,「紀念,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遠離他,不要再用你自以為是的愛給他造成傷害。」
紀念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在國外生活那麼多年,他從不曾住在一個地方超過三個月,目的是不被某些人發現,因為你,他在劍橋住了整整四年。讓醫生宣布死訊,除了是想要避開一些人,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你,你是他的軟肋,會成為別人控制他、傷害他的利器。」說這些時,沈靜微不是不心酸的,她自知紀念在他心裡的位置,因為太重要,所以才要想方設法地保護。
紀念好不容易忍住的情緒,被沈靜微這樣一說,又開始在心底翻騰了,她眼底蓄滿淚水。
她不想只做被保護的那一個,愛一個人,不僅是太平盛世時的風花雪月,也應該是戰火滿天飛時的努力守護和並肩承擔。
「不,我想要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承擔。」紀念看著沈靜微。
沈靜微有些怒了,她原本以為說完一切,紀念就能夠分得清其中的利害關係,沒想到,她仍然執迷不悟。
「承擔?」沈靜微冷笑質問,「你能承擔什麼?你有什麼能力承擔?紀念,收起你的自以為是吧。」
林喜兒護短,聽沈靜微這樣說紀念,頓時不樂意了,立即反駁道:「還有我呢,林家雖不如名門望族的沈家,但也是有些人脈和能力的。」
「林家和談家素無往來,何況,你不能代表林家。」沈靜微冷冷道。
她說的都是實情,林喜兒一時間也無可辯駁。
「靜微姐,我知道你能給予他的遠比我多,比我有用,可我愛他,我想要給他我能給的全部,我想要站在他身邊,陪他面對他要承擔的一切。我想,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失去我,不讓他失去我,這就是我能做到的。」紀念說得很慢,像小孩子剛開始學說話時的樣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電閃雷鳴后,一場暴雨突然而至,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人的視線漸漸模糊。
紀念坐在車上,心裡一片清明,未來的道路,她已經知道該如何走了。
「送我去西寧路。」她轉過頭對林喜兒說。
「去那兒做什麼?」林喜兒問。
隨即,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談宗熠家住在西寧路。
「你都想清楚了?」她問紀念。
紀念點頭,笑得很溫柔,目光明亮。
車子開到西寧路,雨已經停了,雨後的空氣,清新潔凈,落在葉子上的雨珠滑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