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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2)

  沈靜微拿車鑰匙準備開門,上了車,又下來,站在車門前喊:「Able。」


  他回頭靜靜看著她。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紀念看著這一幕,胸膛內如擂鼓,感覺體內的血液嘩啦一下都涌了上來,除此之外,還有種很不愉快的情緒,她緊緊皺起了眉。


  Able的身體一僵,整個人都有點發矇,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反應過來后,他立即向後退了一步。


  沈靜微似乎也並不介意,她滿臉笑容地看向紀念:「紀念,在倫敦好好玩,再見。」


  沈靜微重新回到車裡,隔著車窗和他們揮了揮手,然後驅車離開。


  Able沒想到會在紀念面前發生這一幕,一時覺得十分尷尬,除此之外,心裡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和忐忑,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沈靜微她、她在國外待的時間久,所以這對她而言就是一種禮儀。」他故作正經地解釋,耳朵卻莫名發燙。


  「所以,你經常這樣?」紀念盯著他問。


  「沒有。」Able立即嚴肅道,「這是第一次。」


  他也覺得莫名其妙,沈靜微今天怎麼了?

  紀念覺得不可思議,可她相信Able是不會撒謊的。


  「一會兒我帶你去游泰晤士河,晚上我們去坐倫敦的雙層巴士,吃了晚餐再回去。」Able換了話題,說起今天的行程。


  泰晤士河,橫跨在河上的二十八座建築風格不同的橋,它們將泰晤士河兩岸連成一片,氣勢磅礴,美不勝收。


  紀念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地看了許久。


  Able買好票,剛好到開船的時間,他們隨著許多人一起上船,船上工作人員解釋,整個行程大約四十五分鐘。


  泰晤士河迂迴穿過倫敦中心,每一個轉彎處都有它的歷史,沿途可以欣賞整個倫敦的全景。


  「這是倫敦眼、市政廳、哈格佛橋、皇家音樂廳、塔橋……」Able低聲和她解釋。


  作為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倫敦是它的首都,歐洲最大的城市,它的各種建築,或氣勢磅礴,或充滿神秘,美得令人心驚,這裡包羅萬象,既有歷史的底蘊,又有現代的文明。


  「紀念。」遊船快結束時,Able喊她。


  她仰頭看著他。


  Able說:「給你布置一個功課,現在就要做。」


  紀念一臉疑惑:「什麼?」


  「隨便找一個人,然後去和他聊天,最少三分鐘。」


  她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說什麼?」


  「隨你喜歡。」


  紀念皺著眉,一臉為難地看他,Able不為所動,淡淡一笑。


  她沒辦法,只好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面向人群開始尋找目標,最後把目光停在一個帶著孩子的年輕女人身上。


  猶豫半晌才邁開腳步。


  第一句話就說:「Excuse me, what time is it now?」


  「咦,這個捲髮小女孩兒好可愛,簡直像芭比娃娃。」紀念由衷地說。然後,她彎下腰和「芭比娃娃」對話。


  一旁的年輕女人也蹲了下來:「你一個人來倫敦玩?」


  「不,和朋友一起。」紀念站起來,轉身指向人群中的Able,「就是他。」


  他穿淺藍色襯衫,灰色亞麻長褲,一隻手撐在欄杆上,面朝著人群,長身玉立,氣質卓然。


  身旁的年輕女人說什麼,紀念沒太聽清楚,大約是讚歎之類的意思。她看著他,腦海里一遍遍回想著林喜兒昨天說的一句話——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像是會發光。


  此時,她看著Able,也有同樣的感受。


  難道,這算是喜歡?她的心跳突兀地快起來,一陣熱氣從心底躥上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好燙,都怪林喜兒胡說八道害她亂想。


  三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她走回到Able身邊,他看著她,清風般一笑,問:「也沒有很難,對不對?」


  「也不簡單,突然和人搭話,好囧。」她說。


  Able朗聲一笑。


  「這個功課,以後每天都要做。」他看著她說,「你自由選擇聊天對象。」


  紀念半張著嘴巴看他,一臉驚愕:「每天?」


  「是。」


  「Why?」她急得連英語都蹦出來了。


  Able似笑非笑,慢吞吞地問:「老師給你布置功課,還要對你說Why?」


  紀念眼皮一翻,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又認命地發出一聲「哦」,接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發獃。


  Able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樂了,他抬手揉了揉她腦袋:「明天帶你去遊樂場,算是獎勵。」


  遊樂場是小孩子才愛去的呢,紀念這樣想,可嘴角卻情不自禁揚起來。


  吃完晚飯已經八點鐘,他們搭車回劍橋。


  整整一天都在外面遊盪,紀念是真有些累了,上了車,原本還強撐著精神去看外面的夜景,沒多久,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頭腦一片混沌。像小雞啄米似的,她的頭一上一下地動著,車一停,她咚一下撞在Able的胳膊上。


  Able轉過頭看她,她睡得蒙矇矓矓,半睜著眼睛,一臉懵懂迷糊,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這個樣子的紀念,他是頭一次見,褪去了平常小士兵般的警戒與倔強,此時的她,嬌憨可愛得一塌糊塗。他看著她,心裡忽然柔軟得無以復加,像被一根羽毛輕輕劃過,又酥又麻,他甚至想不到準確的詞語來形容。他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體,讓自己靠她更近一點,然後,伸出右手,輕輕托著她的腦袋,放在自己特意壓低的肩膀上。


  從車窗上透著的鏡像看,兩人的姿態親密無比,Able靜靜看著車窗,像小草吐露新芽,有異樣的情愫,從他心底冒出了頭。


  紀念一路睡著,快到站時才醒。她睜開眼愣了愣,清醒了半分鐘,然後發現自己半個身子都壓在Able身上,他的肩一高一低地給她靠著。難怪她睡得這麼舒服。


  紀念簡直要羞死,連頭都不好意思抬,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可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她總不能一直裝睡。她只好硬著頭皮坐起來。


  Able轉過頭看她:「醒了?」


  紀念看著他,有些難為情的樣子,她指了指他的肩膀,問:「痛嗎?」


  「一個腦袋能有多重?」Able淡淡一笑。


  紀念仍是不好意思,她低下頭,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偷偷抬眼看向他的肩膀處。自己睡覺時有沒有流口水?


  下了車,離她住的地方倒也沒多遠,Able堅持把她送到門口。


  「晚安。」他向她道別。


  「晚安。」


  她朝他揮揮手,轉身進了院子,站在門口開了門,又轉過身去,她眺望著他的背影,他走路很快,姿勢利落,漸漸地,與黑夜融在一起,直至看不見。


  紀念進屋,關門。


  她洗漱好躺在床上已是凌晨,大概在路上睡過了,此時反而不困了,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她閉上眼睛,莫名地想起了沈靜微,想起她親吻Able時的樣子,再接著,畫面繼續換,主角成了她與Able,他對她笑,他揉她的腦袋時說話的語氣,還有她靠在他懷裡時的溫度與氣味。


  這些景象在腦海里清晰無比,細枝末節都一清二楚。


  紀念輾轉反側,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實在睡不著,她起來去給林喜兒打電話。


  「念念,怎麼了?」深夜接到她的電話,林喜兒語氣緊張。


  紀念心裡一陣愧意,忙說:「沒事沒事。」


  「哦。」她鬆了一口氣,「想我想得睡不著?」


  「是啊,想你。」


  「少來,說,到底怎麼了?」


  紀念無聲地笑了笑,真到要說時,又覺得有些張不開口,彆扭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問:「一個漂亮的女人主動親一個男人,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喜歡他,表達愛意呀。」林喜兒答,話音一落,覺得哪裡不對勁,立刻問,「你親誰了?」


  紀念立即澄清:「不是我。」


  「那你幹嗎這麼關心?」林喜兒慢悠悠地問。


  她說不出話了,臉頰滾燙。


  「你和那男的什麼關係?」她打迂迴戰術。


  「我和他……我們是朋友,他、他是特別棒的人。」紀念差點脫口而出,他現在是她的心理輔導師。


  「哪裡棒?」


  紀念順著林喜兒的問題認真地想了起來,哪裡棒呢?容貌好,氣質好,這樣的人世界上也有很多吧;有學識,有才華,風度佳,這樣的人似乎也不少。


  英雄,對,他是個有正義感的英雄,可這個不能說,說了林喜兒會罵她。


  紀念充滿挫敗感地說:「說不清楚,但就覺得他很棒。」


  你完了,紀念你完了!你是喜歡上這個人了!

  「我過幾天就去找你。」林喜兒激動地說,「見面了我們再聊。」


  翌日,紀念與Able去遊樂場。


  紀念記得,自己上次去遊樂場還是九歲時,大年初二與爸爸媽媽一起,事實上,她那天並不開心。因為半途中,紀時天和姚樂芸因一言不合吵了起來,她在旁邊看著他們爭吵,心裡既著急又覺得難堪。


  臨走時,姚樂芸帶著她玩了蹦蹦車,可整個過程,她都板著臉,一臉不高興,紀念看著她的樣子,突然就失去了興緻。


  可今天和Able在一起卻完全不一樣。這一次,她玩得實在太開心了,坐過山車和飛碟時放聲尖叫,差點喊破了音,就連水上世界這樣的兒童項目她都沒放過,和一群小孩子潑水潑到渾身濕透。


  紀念從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瘋狂的一面,簡直不可思議。


  從遊樂場出來的路上,Able問她:「喜歡這裡嗎?」


  她用力地點頭,目光閃閃發亮,臉頰紅撲撲的,整個人仍處在興奮的狀態中。


  Able笑了笑:「小時候,我外公外婆和媽媽一起帶我去遊樂場,媽媽會陪我玩每一個項目,外公外婆就在一旁看著我們。」他語氣里有淡淡的悵然,像是在說一件很久遠很珍貴的事情,溫情脈脈中透著幾分懷念與唏噓。


  紀念不由感嘆:「真好,我的童年回憶可一點也不美好。」


  他們都沒意識到,自己已漸漸開始對彼此袒露心聲,那些久遠的、被擱置在心底的往事,在不經意間,被他們拎了出來。


  後來,想起這些,Able才明白,這段日子,不僅僅是他在治癒紀念,事實上,他們是在相互治癒。


  「以後有的是時間去創造美好的回憶。」Able說。


  「嗯!」她笑得十分開心。


  彷彿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是可以被預見的。以前,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Able,謝謝你。」她由衷地說。


  之後的幾天照例游倫敦,Able是個很棒的同伴,她只需要跟著他走,其餘什麼都不要管,他會不露痕迹地照顧著她,不讓她覺得疲倦或無趣,總是適時地在她需要休息的時候,已經找好了場所。


  她和他在一起,開心的時候就快樂地笑;疲倦時,也可以不說話,安靜地待著,心裡有從未有過的輕鬆和愉悅。他會安排好所有事情,她只需要負責享樂,完全不用思考。


  她就像是被寵著的、被溫柔對待的孩子。


  他很有趣,每當她看見一個有趣建築和其他事物時,他就會和她聊起關於這方面的歷史趣事。和他待在一起,她知道了很多新的東西,也見了更多的世面,他為她打開了一扇通往美好世界的大門。


  紀念很認真地完成他布置給她的功課,每天找一個陌生人搭訕,和對方聊天三分鐘。老人、孩子、年輕女士、家庭主婦,這些人都是她搭訕的對象,從一開始的拘謹膽怯,到漸漸放鬆,她發現,這些和她聊天的人都很和善,會告訴她哪裡麵包好吃,哪裡的鮮花和水果更便宜,以及一些當地人文趣事。


  Able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當她覺得忐忑緊張時,就習慣性地轉過身找他,他對她笑一笑,她就立刻重新充滿力量。


  現在的她,開始熱愛生活了,覺得路上遇見的每張面孔,都十分可愛。


  那天,Able帶她去坐倫敦眼,當摩天輪旋轉到最高處時,她站起來眺望著外面被無數璀璨燈光環繞著的倫敦。遠處的泰晤士河,河面上波光瀲灧,萬家燈火與夜空繁星一同落在河面,從高處俯瞰,美得令人心驚。


  他們很幸運,整個座艙里只有他們倆,Able坐一旁靜靜看著外面,許久后,他說:「天地間有大美。」


  紀念十分贊同他的話。


  「美與丑,正義與罪惡,貧窮與富貴,謊言與真實,千百年來,它們都是並存的,這是自然規律。我們只要活著,就無法避免醜陋與罪惡,這是生活給每個人的歷練。可你要知道,那些美好的才是我們活著的意義。不能因噎廢食,否定一切。」Able轉過身,面對著紀念。


  這是他第一次一次性說這麼多話,紀念看著他,聽得格外認真,每一個字,都沒有錯過。


  他神情淡然,烏黑的瞳仁亮得驚人,窗外的燈光忽閃而過,照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輪廓照得越發立體分明,而他的眉眼五官卻在這昏暗的光線中,溫柔到了極致。


  紀念忽然想落淚,心裡的某一塊傷疤,像被他輕柔地揭開了,露出新的血肉,有一點疼,但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她覺得自己彷彿已經走出了那個黑暗窄小的洞口,迎來了一絲曙光。


  Able的出現,像生命給她的額外饋贈。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林喜兒是八月初來的,這是倫敦一年中氣候最好的月份,陽光充沛,溫暖卻並不灼熱。


  紀念沒想到,同林喜兒一起來的還有她的男友。


  「這是樂言,我的Darling。」林喜兒給他們介紹彼此,「這是我妹妹紀念。」


  「你好。」紀念伸出手。


  「你好。」


  打完招呼,紀念埋怨林喜兒:「怎麼不讓我去接你?」


  「才不想你破壞我們的二人世界呢。」林喜兒笑,然後湊在紀念耳旁,小聲地問,「比電影明星還帥吧?」


  十七歲的樂言,皮膚白皙,細長的眉眼,十分俊秀,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晶瑩剔透,只是有點兒冷淡。


  林喜兒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他們進了房間,紀念客氣地招待樂言,林喜兒倒不樂意了,直嚷嚷著別管他,讓他自己隨意就好。


  她照例給她帶了許多衣服和吃的來,兩個行李箱都塞滿了。


  紀念哭笑不得:「你真當我住窮鄉僻壤啊。」


  「還不是擔心你不肯好好照顧自己。」林喜兒白了她一眼,「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樂言抬頭,看她了一眼,似乎覺得好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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