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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溫柔虔誠並長久地愛你,只愛你(4)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伸手去摸他的臉,他一時不防,讓她的手覆蓋在他的臉上,潮濕的、溫熱的觸感,令他像被電擊似的,一陣戰慄,他反應過來忙要避開,然而腳的跨度太大,整個人都朝身後的檯燈撞了去。


  紀念不肯退讓,硬著將他逼到牆壁前,她握著拳,像只絕望的小獸,有幾分齜牙咧嘴的恨意。


  「你以為換個名字就能把Able否認掉嗎?沒出息,膽小鬼,你越是裝作不認識我,就越代表心虛,連被我碰一下都能嚇成這個樣子。你真想要和我斷絕關係,就大大方方說你要分手,說你不愛我了,讓我滾,這樣算什麼?還是說你怕我纏著你,不肯和你分手?是,我愛你,很愛很愛,可是,我也說過,只要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你隨時可以離開,我絕對不會纏著你不放。可你不能騙我,尤其是以這樣的方式,說分手,現在就說,只要你說了,我就走!」


  那股凌厲的氣,說到最後都泄了,變成悲憤、難過,她扯著嗓子喊出這一段話,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她沒有哭,以前哭得太多了,此刻反而哭不出來了,只覺得難受,像一團火在胸口燒著,連她都快要被燒沒了。


  紀念就是這樣,看似瘦弱、文靜,其實骨子裡卻拗得很,真正狠起來,說出的話就像一把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你。談宗熠此時成了被她刺的人,這樣也好,刺向他,總比刺著她自己要好。


  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就要走,紀念看著他的背影,她再次伸手拉住他。


  「脫衣服。」她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一字一句道,「把衣服脫下。」


  林喜兒疑惑地看著她。


  談宗熠的身體不由自主僵了僵,片刻后,回頭看她:「你瘋了?」


  「你敢不敢把衣服脫了?」她盯著他,拽著他衣服的手,骨節泛出青白的顏色。


  「Able左胸有一道疤,是曾經為救我受的傷,你說你不是他,你把衣服脫了給我看。」她堅持,這一次,她一定要一切水落石出。


  林喜兒也抬眼看向他,她聽紀念提過,他們曾在倫敦的一間餐廳遇過暴亂,歹徒見人就砍,Able為救她受傷。


  談宗熠低著頭,一束光從斜上方落下來,他的臉被照得仿若透明,誰也看不清此時他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表情。


  林喜兒跟著緊張起來,突然間,一切都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他緩緩抬起手臂,一粒粒解開襯衫的扣子。


  房間里,靜得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談宗熠解開衣扣,露出他赤裸的胸膛,古銅色的肌膚,皮膚表面光滑平整。


  紀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喉嚨里發出的嗚咽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彷彿刺在每個人的神經上,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靜靜地看著他胸前裸露的、光潔的肌膚。


  許久后,她原本拽著談宗熠衣服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再接著,她整個人都靠牆蹲了下來,蜷縮成一團,像失去了所有力氣。


  林喜兒走到她身邊,陪著她蹲下來。


  艾米莉·狄金森曾說,希望是長有羽毛的生靈,它笨拙,脆弱,叫人難堪,但它的確存在。


  而現在,紀念的希望沒有了。對於她來說,一切都結束了。這個人不是Able,不是紀念死灰復燃的希望。


  談宗熠轉身,一步步朝二樓走去,他步伐沉重,像身上背了一座山。


  他走上最後一個階梯,一抬眼,就看見站在樓梯內側的沈靜微,她望著他,溫柔痛惜的目光中夾雜著別的什麼情緒,他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徑直進了房間。


  他在沙發上坐下,頭微微後仰,像是累到了極點。


  沈靜微看著他,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阿熠,正常人不會這麼冷漠地對待一個失去愛人的小姑娘。」


  談宗熠抬頭,轉頭看她,疑惑而茫然。


  「正常人面對這樣的事,可能會煩躁,但也會好奇,會有同情心,會安慰,可你是為冷漠而冷漠,阿熠,紀念或許會為此懷疑。」沈靜微有些擔憂。


  談宗熠的神經綳到了極點,一直壓抑的情緒差點就要迸發。他極力地剋制著自己才忍住,他閉上眼睛,低聲道:「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沈靜微看著他,輕聲嘆息,這一聲嘆息里有她的痛心,她的心酸,還有她的寬容。


  她轉身出去前,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一個人,坐在老舊而寬大的沙發里,逆著光,光芒從窗帘的縫隙間灑進來,他的臉,在這一點點浮動的光影里,忽明忽暗。


  她輕輕地關上門,盡量不讓一丁點聲音打擾到他。


  這棟房子,是他外公以前的舊居,他童年時就住這裡,這裡有他外公外婆和母親的痕迹,房子老舊,水管也多處漏水,他給它翻新過,房子里的傢具和舊物卻一件也沒有扔,盡量地維持著它原來的樣子。


  他是念舊且長情的人,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品質,她愛他這一點,可是,也恨這一點。


  她靠門站著,樓下,寂靜無聲,她伸了個頭出去看,紀念蹲在書房門口,像鴕鳥似的,整個人縮成一團,然而,她沒有哭,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這樣的靜,讓人心裡壓抑極了。


  許久后,從樓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紀念與林喜兒正在離開。


  沈靜微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能夠放下來了。


  「阿熠。」她一回頭,見談宗熠站在身後。


  談宗熠看著她:「她們走了?」


  沈靜微點頭。


  談宗熠靜默了片刻,然後轉身,他走到第一層樓梯時,沈靜微突然開口喊住他。


  「阿熠,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知道目前處境的。」她說。


  談宗熠心裡一陣厭煩,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心裡明白沈靜微說的是對的。可是,理智和感情是兩碼事,沒有誰能理智地面對失去此生摯愛這種傷痛。


  沈靜微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下去,消失在轉角,她從來都留不住他,所以,只好站在原地等他自己走回來,就像四年前一樣。從十四歲開始,她第一次見到他就動心了,十幾載歲月匆匆而過,她從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兒,走到現在的后青春期,依然對他初心不改。


  林喜兒開車載紀念回家,到家后,她直接進了卧室,一聲不吭地呆坐著,情景與Able剛去世時一樣,林喜兒心裡不安,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能說的話,她都說過八百遍了,可是無用,有些痛是沒法被安慰的。


  公寓樓下,談宗熠坐在車裡,仰頭望向高處。她住二十八層,從下面向上看,其實每一層都一樣,可他偏偏一眼就能望見她的陽台,她窗口透出來的燈光似乎也比別的窗口亮。


  他不由得想,她現在做什麼呢?以前他們在一起時,只要她心情不好,就愛一個人待著,或是出去散步。她明明怕黑,卻從不開口說,特別倔強又愛使小性子。所以,每次她前腳出去,他後腳就跟著出去,走了一段路后,她轉過身瞪他,他笑笑,快步走過去,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按在懷裡。


  愛人之間的一點點小摩擦,總能用擁抱化解,靠在彼此懷裡的那一霎,冰雪消融,只剩溫柔綿長的情意。


  突然間,她窗口的燈滅了,他想象著她一個人呆坐在黑暗中的樣子,胸口一陣劇痛,他點一根煙,在窄小昏暗的車裡靜坐。


  不能在她身邊,他就以這種方式讓自己離她更近一點。


  翌日,紀念依舊早起看書,洗漱吃早飯,然後開車去上班,像每一個平常的日子一樣。


  紀念把車開到市中心,早高峰期間,道路擁堵不堪,她坐在車裡,看著排成長龍的車子,心裡忽然變得煩躁。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反覆深呼吸,可是不行,心靜不下來,藏在身體內的怪獸復活了,此時,正四處亂撞。


  紀念調轉車頭,徑直開車出了市區,上了高速后她一腳將油門踩到底,一路狂奔,大風將她的頭髮衣服吹得簌簌響,髮絲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莫名地,這竟令她有一種奇異的快感。


  她忍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失控,她扯開嗓子大叫,風從她的嘴巴灌進來,堵在她的胸口,她張著嘴巴大口呼吸,心裡煩躁不已,索性又大喊一聲,直到聲嘶力竭,喊破喉嚨。


  林喜兒在家越想越不放心,紀念走時太過平靜,這樣的平靜反而像山雨欲來前的假象,她給她打了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最後決定去警局找她。


  她進警局時,剛巧碰見買咖啡回來的郭海生,郭海生見到林喜兒,眼睛都直了,何曾在警局看見過這樣標緻的姑娘,換在平常,林喜兒還會和他調侃幾句,但今天,實在沒心情。


  「請問你能帶我去找一下紀念嗎?」林喜兒走到他面前,禮貌地問。


  紀念的朋友?郭海生心裡的第一反應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啊,真是天賜良機。


  於是,十分殷勤地道:「當然!」


  路上,他沒話找話:「你是紀念的朋友?」


  林喜兒在心裡翻白眼,但因為是紀念的同事,她不得不客氣道:「我是她姐姐。」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紀念辦公室,他像平常一樣嚷嚷著:「紀念,有人找。」可推開半掩著的門,裡面空無一人。


  紀念不在警局,程齊也很鬱悶,這樣不請假擅自不來工作的情況從未有過,林喜兒擔心紀念,也顧不得與他們解釋什麼,開著車就離開了。


  下午三點鐘,天空暮雲沉沉,彷彿隨時會有一場雨,林喜兒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亂找,突然間,靈光一閃,她想起了某個地方,一分鐘也不敢耽擱,立即調轉車頭。


  她家以前住的地方,後面有片海,紀念很喜歡那裡,小時候她們經常在海邊玩,那裡是她們倆的秘密基地。果然,紀念就坐在沙灘上。


  林喜兒停好車走過去,遠遠地就看見了她,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盤腿坐著,目光望向遠方,眼眶紅腫得厲害,分明是大哭過,她的臉色難看,頭髮也亂七八糟,整個人都顯得十分萎靡,連林喜兒走近都未發覺。


  「哎呀。」林喜兒叫了一聲,語氣故作輕鬆道,「這麼巧,你居然也在這兒。」


  紀念轉頭看她一眼,木然道:「你來啦。」


  她一點也不意外她會來,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誰擔心她的話,那一定就是林喜兒。


  林喜兒「嗯」了聲,然後在她身旁坐下。


  她們都不說話,靜靜地望著大海,暮雲沉沉,似壓在頭頂上,無風,蔚藍的海面不見一絲波浪起伏,視線盡頭,天海彷彿連成一線,無邊無際。


  許久后,紀念突然開口:「你看,今天的天氣和幾年前我出事那天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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