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孰對孰錯
祝御沉穩的點點頭:「當然是真的,我說的都是實話。」
鄔小雅更顯開心,小手不斷在胸口撫過:「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最怕的就是晉風還有什麼以前的紛爭糾葛,甚至是在監獄里結下仇家,以後再來找他的麻煩,你這樣說我就放心多了!」
祝御回憶林晉風的個人資料,說道:「據我所知,林晉風在服刑期間各方面表現良好,沒有劣跡和污點,因此還成功減刑一年提前出獄了……你恐怕是關心則亂,對他太在乎了難免提心弔膽,其實沒什麼事的。」
「嗯!」鄔小雅甜美的一笑,隨即神色凝重起來,放低了聲音道:「晉風這人就是太重情義了,所以我反而怕別人利用他。祝大哥……我今天要和你說的事就和他有關,而且這麼多年來晉風一直守口如瓶,從來不許我對外人提起。」
祝御一凜,問道:「是什麼事?」
「他坐牢的事。」鄔小雅只說完這四個字,眼裡便湧出了淚花:「晉風年輕時參加工作,本來是個要求上進、責任心強的好苗子,在單位經常得到同事和領導的誇獎,可是你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有一天一反常態,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偷盜單位的保險箱嗎?還拿走了好幾十萬現金,逃到了南方?」
祝御奇道:「為什麼啊?」
鄔小雅擦了一把眼淚,說道:「只因為一個人,就是我的親哥哥鄔小剛。」
祝御吃了一驚:「這話從何說起,林晉風和你哥哥認識么?」
「不止是認識。」鄔小雅默默垂淚:「我哥哥和晉風是從小長到大的鐵杆哥們,兩人關係好到不分彼此。他們倆同齡,都大了我三歲,小時候我經常跟在他們身後一起玩耍,大家熟的不能再熟。我哥哥大學畢業沒多久,我們的父親突然患上了一種可怕的病:尿毒症。開始的時候沒在意,後來病情愈發嚴重,我只好和哥哥帶著他走遍了全國的多家醫院治療,那時候醫療技術上沒什麼新突破,醫生告訴我們說要想治好父親的病,唯一的辦法就是換腎。」
祝御眉頭皺起,輕輕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十多年了。」鄔小雅凄然一笑:「我和哥哥還被告知,給父親換腎的費用保守估計也要30萬元,我們倆一下子就慌了神。母親死得早,父親又卧病在床,當時家裡除了我們倆沒有人再能做主了。一籌莫展之際,這件事被晉風知道了,他找到我和哥哥,把我們倆好一頓訓斥,說這麼大的事為啥不通知他?隨後毫不猶豫的把父母給他準備的婚房賣掉了,又四處張羅著借錢給我們湊了15萬……哥哥感激淋涕,一咬牙也把我們家僅有的房子變賣了,終於湊到了30萬元……」
祝御道:「想不到林晉風真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他為了幫你們救治父親的病,把自己的婚房都賣了?」
「這還不是最悲壯的!」鄔小雅說到這裡咬緊了牙齒,目光中透出怒意:「之後我就暫時吃住在晉風家,繼續上高中,哥哥則帶著那30萬和父親去了南方治病,本來大家都希望他們爺倆早日平安健康的歸來,誰知道……誰知道……」
祝御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鄔小雅嗚咽道:「大哥到了那裡,不知道是犯了邪還是被鬼上了身,竟然喪心病狂的學會了吸毒!他白天在病床前陪著父親,晚上就溜出病房去酒吧去夜店,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整夜整夜的喝酒、吸毒,這些事開始我都不知道,後來知道了也難以置信……這還是和我朝夕相處的親哥哥嗎?他干下了這些壞事,簡直就是禽獸、惡魔,豬狗不如的畜生!」
祝御也覺得匪夷所思,遲疑道:「這……不大可能吧?會不會中間有什麼誤會?」
鄔小雅絕望的搖頭:「當地警方接連給家裡發過兩次信函,也打過電話,我哥乾的那些壞事都是千真萬確的!他因為聚眾吸毒被警方抓進了看守所三次,白紙黑字都有他的簽名和手印……這還能是什麼誤會?可憐我那重病的老爹,一個人躺在醫院裡,病還沒來得及治,30萬幾乎就被哥哥揮霍一光了!」說到這裡再難忍受,掩面嗚嗚痛哭出聲。
祝御無言以對,也無暇理會周圍人投來詫異的目光,輕輕給鄔小雅地上紙巾,沉默不語。
鄔小雅哭得雙眼紅腫、雨帶梨花,用紙巾擦著眼淚,抬頭道:「你知道我哥哥惹下這麼大的禍,最後是怎麼收場的嗎?他用剩餘不多的錢請了律師,交了罰款和保釋金以後出來消失了!把我爸爸一個人扔在了醫院,從此無影無蹤了!」
「啊?」祝御吃了一驚:「他去哪裡了?後來找到了嗎?」
「沒有!」鄔小雅淚水再次湧出,絕望的搖頭:「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就像在這個世界上變成了空氣稀釋掉了!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杳無音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每當晉風提起他,我都極力迴避話題,在心底里……我只當這個哥哥當年已經死掉了!他害慘了爸爸,害慘了晉風,害慘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我恨死他!」
祝御心裡五味雜陳,默默道:「那後來的事……」
「後來的事,就是我家的不幸變成了晉風的不幸。」鄔小雅滿懷感激的陳述:「說到這裡,你應該能知道晉風為什麼偷盜單位的巨額現金了吧?沒錯,他不忍心看著我父親就此病死,不忍心見我每日以淚洗面,還不忍心割捨和哥哥曾經的兄弟之情,但他當時的能力有限,根本就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情急之下頭腦一熱……就撬了保險柜,拿著那些偷來的錢連夜跑到了南方,給爸爸交足了治病的錢,並且一直照料著他,直到痊癒出院。」
祝御恍悟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林晉風的前科……他偷盜單位的巨額現金……就是為了幫你爸爸治病?」
鄔小雅淚如雨下:「所以我們全家都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他……直到父親出院,晉風回來自首,我才傻傻的知道他做下的一切。當時我發瘋一樣四處去找他,每天都守在公安局、檢察院門前央求那些辦案人員,可惜一直沒機會見到他。」
祝御百感交集,感嘆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鄔小雅繼續道:「爸爸某天晚上含淚轉述了晉風留給我的話:說他偷偷喜歡我很久了,儘管發生了這件事,他也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求我不要讓他的努力白費,不要辜負他的情意,更不要試圖去翻案上訴……因為那些錢畢竟都花了,偷盜的事實畢竟也成立了,再說什麼都於事無補,還不如讓他就此心安理得的去服刑好了。」
祝御默默搖頭,看著哭成淚人的鄔小雅,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剛剛才體會到桀驁狂放如席二公子,是根據自己的言行脾性才決定了自己的命運;回過頭來看,林晉風這樣一條重情重義的漢子又何嘗不是做了一個極端的選擇?拋開法理道德,誰又能準確的給出定義,評判林晉風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後來怎麼樣了?」他低低的發問。
「後來我屈服於無力改變的現實了。」鄔小雅漸漸也平復了情緒,低聲道:「晉風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從他轉進監獄的那天起,我一有時間就去探望他,並且告訴他:今生今世我註定就是他的人了,別說十年,就是等一千年、一萬年,海枯石爛我也要等到他出獄,嫁給他,和他一起開始幸福的生活。這樣做絕不是我有報恩以身相許的意思,也不是憐憫他……而是我通過這件事,看到了他對我那種狂野、不顧一切的深情厚義,我沒法不喜歡他,沒法再丟下他!」
祝御喉頭有些哽咽,澀聲道:「好啊……我不知道該對你說點什麼好,嗯,真心的祝願你們經歷了那麼多磨難,終於能迎來甜蜜幸福的新生活吧!」
「謝謝你,祝大哥!」鄔小雅擦拭著眼角,微微一笑:「我找你就是想說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應該讓你有知情的必要,畢竟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現在說出來了,心裏面舒服多了!」
祝御苦笑道:「可是你本來不必告訴我的,林晉風要是知道這件事……多半會埋怨你不信守承諾。」
「可我是為了他好!」鄔小雅歪著頭道:「既然你們需要他的合作,就該知道晉風這個人的底細,了解到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盜竊犯,這樣對我們大家都好,不是嗎?」
祝御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腦海里全是林晉風的身影和話語,猛的想起那天晚上他還說過一句「恐怕老天都搞不清我做的是對是錯」,現在聽來果然別有深意。他思緒流轉,聽過林晉風和鄔小雅這段跌宕曲折的愛情故事,想起他們倆也是青梅竹馬的兒時玩伴,又不自禁的念及起關小瑩來,獃獃的端坐出神,竟似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