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楚囚對泣
耳機里的人全都靜默下來,忘卻了呼吸,彷彿身在現場一樣關注著兩個人的安危。只有李大壯的老婆還在撕心裂肺的嚎叫,這婆娘怕是平日里很少受苦,臨盆之際吃不消如此之痛。倘若她肯配合,把叫嚷的力氣都用在正處,這孩子便會好生許多。
風扇室內終於恢復了平靜,一片靜謐。所幸激飛的鋁管撞碎了一盞吸頂白熾燈,還有一盞得以保全,來回晃動著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華。江雪婍紅著臉脫離了祝御的懷抱,看到四周一片狼藉,腳下的大風葉又恢復了急速轉動,獃獃出神,不知所措。她還在回味剛才那一刻的驚心動魄,要不是祝御及時摟抱住自己,現在還有沒有命在就很難說了。
祝御神情蕭索,彎腰拾起一截崩斷的鋁管端詳,重重的嘆了口氣。隨手扔掉走向門邊,收拾起隨身物品道:「這條路行不通了,我們先回去再想辦法。」一扳門手毫無反應,再加重些力道,鐵門居然紋絲不動。他心下一沉,俯身觀察門鎖,瞳孔一下縮緊!沉聲道:「子哲,檢查一下,風扇室的鐵門是怎麼回事,突然打不開了!」
沈子哲飛速檢索,很快回應:「門禁系統里找不到數據,根本就顯示不出有那道鐵門!」
「這可奇怪了!」祝御雙手握住門手運力扳動,半天后還是無果,心裡有些微微發慌。剛才他已經不知不覺用上了半數的氣力,瞬間輸出的力道值不容小覷,早遠遠超過了常人幾倍,依然無法撼動鐵門絲毫,禁不住疑竇叢生。
「看這裡!」江雪婍繞到了門框邊,伸出青蔥般的手指一點:「折頁的螺絲好像鬆動了,鐵門被那股大磁力猛烈吸引的瞬間偏離了關合角度,大概是死死的卡在門縫裡了。」
祝御歪頭去看,果然和她說的情況一致。皺眉道:「這下麻煩了。」回身環顧四周,順手撿起地下的半截鋁管伸進門縫邊緣奮力撐頂,附近的牆皮簌簌掉落,鐵門卻焊死一樣毫無反應。猛地「嘎吱」一聲響,那截鋁管禁不住祝御的手勁,軟軟的彎曲折裂,便如乾涸旱死的梁穗,萎蔫蔫的垂頭弓腰。
祝御叫苦不迭,越是趕在了要緊關頭越是麻煩層出不窮。風扇室只此一個出口,沈子哲可以輕而易舉的打開每一扇電子門鎖,偏偏對這扇老舊的普通鐵門無能為力。三台核磁共振儀一起發動,引發的巨大吸力毫無保留的作用到了鐵門上,卡死的嚴密度可想而知!整棟大樓里數以億萬計的菌毒正在瘋狂蔓延,周琳、沈子哲被困住的同時還要搶救一個臨產孕婦;此外其他病室的幾百號患者和醫務人員情況岌岌可危,病理室內王曼秋的八人團隊生死未卜……這麼要命的關頭,祝御竟然和江雪婍被陰差陽錯的困在了地下室,局勢簡直糟的不能再糟!
祝御反覆觀察那扇鐵門,露出無奈絕望的表情。人力時有窮盡,他縱然具備奇異的基因變異、有ntc藥劑的催發誘導,能爆發出高於常人十幾倍的速度和力量,可終究是有極限的,不可能對抗住更強大的自然和機械作用。更何況祝御還有一個聰明發達的大腦,短暫的計算后已經得出結論:這扇鐵門的「畸形」閉合度太嚴密了,不藉助更強大的機械力量,無論從里從外根本都沒有打開的可能!
這也意味著在消防部門無法進入的情況下,即使把大樓里的沈子哲、周琳、李大壯等人調集到地下室的鐵門外進行自救,他們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於柏琪似乎聽出了不妙,沉聲問道:「祝御,什麼情況?」
「主風扇的功率被標註錯了,我停不下來它。」祝御一聲苦笑:「剛才的吸力太大,把震歪的鐵門徹底卡死,我和江警官被困在地下室了!」
「子哲!」於柏琪轉而問道:「大樓的入口能不能打開,我想趁人不備偷偷的溜進去!」
沈子哲道:「外網被切斷了,我沒法打開入口門。」
「於處長!」祝御一聲嘆息:「就算你能溜進來又有什麼用?大樓里到處都是病毒,困住我的鐵門除非用消防隊的液壓擴充器能慢慢打開,但是我估計即使這樣的話耗時也要超過一個鐘頭……你還是留在外面吧,也許還會出現轉機。」
耳機里一片寂靜。祝御這句話明顯有些言不由衷了,他是這些人的領軍人物,如果還安然無恙的處在大樓內肯定誰都會抱有信心;可現在被困於地下室一隅叫天不靈叫地不應,還何談出現「轉機」?應付這種聞所聞問的病毒危機,對剩餘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第一次,不但專業知識極度匱乏,經歷和經驗、應變和思維,恐怕沒一個人能肩負起如此艱巨的責任。
於柏琪不甘心,想了想道:「我可以去找消防部門協商,借來液壓擴充器,然後通過中央排氣孔爬進大樓去!」
「絕對不行!」祝御駭然色變:「通氣孔里的菌毒是除了病理室以外最活躍的地方,蔓延的速度也最快。你走這條路就是找死,穿上三層防護服也無濟於事!」
「那我就用器具強行鑿破門窗進去!」於柏琪終於沉不住氣了,情緒有些激動。
「於處長!」祝御低聲道:「砸破門窗我之前就能做到,但是菌毒就會隨著這個缺口大量釋放出來,進而瀰漫在整個院區……這個責任,誰負的起?」
於柏琪咬牙道:「可是你們被困在裡面束手無策,等到菌毒蔓延到每一個角落,把所有人都殺死後還會照樣散發出來!」
祝御不再接話,沿著鐵圈網逆時針慢慢走動,銳利的目光四處觀察。他心裡是有數的,於柏琪可以說說氣話,但絕不會幹出不理智的蠢行。儘管這個抉擇非常艱難,他最終還是會妥協的。舍小局、保大局,是處理突發緊急事態的必要手段,於柏琪久經戰陣,怎麼會不明白這樣淺顯的道理?要說這次他一反常態的情緒激動,也完全是因為怕失去祝御這樣一個熊貓級的「國寶」。
江雪婍靜靜的看著祝御,純美的眸子里平靜如水。
她再一次見識到了祝御的本色,心中五味雜陳。那個曾經「不學無術」、「遊手好閒」的社會小青年,在這一刻搖身變成了錚錚鐵骨的熱血男兒,毅然擔起如山般沉重的道義和責任,堅守著最後的底線。敢作敢當的直面死神威脅,而把生機留給更多的人……原來祝御從一開始就能逃走的,甚至在十幾分鐘前也依然可以。那些堅固的門窗可以擋得住普通人,但祝御如果說有辦法出去,江雪婍是確信不疑的。
她乾脆摳下了耳機,蜷身坐在了地下,雙手攏過膝蓋不想再動分毫。祝御計算出「被困在這裡」的結果肯定是毫無懸念的,因此江雪婍根本不再奢望能尋到一線生機,只能平靜的接受現實。她歪著頭觀察祝御,越看越覺得這個男人捉摸不透,忍不住輕聲問道:「祝御,再過不到兩個小時,我們都會死在這棟大樓里……你難道就不怕死嗎?」
祝御一怔,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看她,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個字:「怕!」
江雪婍頗覺好笑,淡淡的追問:「既然怕,為什麼一開始不逃走?」
祝御不答,站在一列斑駁的廢棄鐵櫃前仔細觀察,半晌才說了一句差點氣死江雪婍的話:「因為你都沒想過逃走,我怎麼能逃?小協警絕對不能輸給打賭耍賴的女警員!」
江雪婍為之語塞,俏臉憋的通紅,側頭想了想突然轉怒為笑,掩著嘴「嗤」的一下樂出聲來。
這句話要是她以前聽到,一定會勃然大怒;可是經過了和祝御一點一點的接觸,現在聽來就有了另外一種感受。
也許祝御開玩笑的方式就是如此;也許他的話里沒有本意;也許這還是他想激勵江雪婍不要氣餒、故意分散她壓抑情緒的一種手段……總之在江雪婍聽來,祝御對她那種純粹的針對性已經漸漸消散,遠不如從前那麼激烈、直接。
其實到底是他們兩人誰有了更大的改變,江雪婍也在迷茫。她只是隱隱覺得,就算祝御此刻被困在這一隅之地,渾身上下散發出的神秘氣息也絲毫不減,充滿未知的異類元素,令人浮想聯翩卻又欲罷不能。
就在江雪婍臆想揣摩之際,祝御突然觸電般站直了身體,左手緊緊捂住耳機喝道:「為什麼?為什麼不攔住他!」整張臉上的肌肉扭曲痙攣,神色極其可怖,仿似聽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噩耗一般!
江雪婍嚇了一跳,飛快的把耳機塞進耳朵里,第一句就聽到了沈子哲的哭腔:「祝大哥……他們倆一個要走,一個要留,我不知道該先攔住誰,都怨我,都怨我!」語氣惶急,竟然走了音。
祝御厲聲喝道:「都離李大壯遠點,誰也不許再靠近他!周琳呢,周琳怎麼樣?」臉色煞白,胸口急劇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