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無味的勝果
高遠帆馳騁警界破案無數,立功無數,直面、側面交鋒過的犯罪份子也無數,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和這個突然蹦出來的祝御相提並論。這次的對峙完敗之餘,他深深的體會到,祝御那副溫良謙恭的外表完全是個假象,隱藏在骨子裡的真面目,就是一隻吊睛白額、猙獰咆哮的金翅猛虎!
如果上天註定要這個神物來到人世間走一遭,那尋常的凡夫俗子不明就裡的非要去聒噪招惹他,不就是自取其辱嗎?高遠帆隱隱意識到,自己已經生出再也不想和這個人產生任何交集的想法,退意萌生。
值得慶幸的是,祝御只把他逼到了絕路上,不是死路。
死路走不通,只能死;絕路走不通,還可以折返而回。祝御給了他這個機會,並沒有變本加厲。
所以他再有什麼過激的想法和舉動,那才是蠢到了家。
以祝御的為人和手段,也許一件事做下來會有三到五個應變預案跟伏著,尤其這次事關他的安危前途、周琳的聲名、跟張典君的如山厚義,焉能在毫無把握的前提下獨闖龍潭、單刀赴會直面高遠帆?
關鍵還有他掌握的砝碼,太重了,壓得高遠帆心理防線全面崩潰,根本再無任何反擊的勇氣。
這也說明在觀察揣摩人方面,祝御做足了功課,他已經摸透了高遠帆的心理,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對決中不戰而戰,輕而易舉的屈人之兵。
高遠帆會開槍射殺祝御?
錯,那樣的話不但秘密瞞不住,他的路也真走到了盡頭。
無論從哪方面講,他選擇隱忍退讓,都比這種無異於自殺的瘋狂行為要好上一千倍。否則祝御不死固然會天下大亂;死了的話,高遠帆也會發現自己同時陷入了絕地。他的生活、名譽、仕途和拼搏到今天建立的地位,都將徹底顛覆。
放著現成的功名不要,為了一個明明可以迴避掉的麻煩偏要去招惹來更大的麻煩,高遠帆沒那麼傻,他必須有取有予,衡量得舍。
今天是個大晴天,上午的陽光比前幾天還要毒辣,乾燥的街面上沒有一絲微風。
祝御就站在臨河分局的大門口,卻感覺沒那麼熱不可耐。
他的心情,顯然是安了空調,涼爽了許多、通透了許多,愜意舒適。
周琳遠遠的從側樓門口出現,腳步款款,不緊不慢的走過來。她的身後,高遠帆若即若離的跟著。
祝御的眼神亮晶晶,終於能再見到周琳了,這個美麗善良的白衣天使。
這一刻他不知為什麼,情緒變的有些異樣,有些緊張。搞不明白這是因為感恩在激動,還是有別的什麼緣由。和高遠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較量中,他都能從容進退談笑風生,可是真要見到周琳了,反而不知該拿出一個什麼具體態度應對。
周琳純美的臉龐有些蒼白,緊抿著嘴唇,眸子里透出負累的疲倦,神采黯淡。腦後的馬尾辮依然搖擺,面無表情,整個人看上去狀態明顯憔悴了許多。
她來到門口,看著祝御,靜靜的閃到了一側,一言不發。
祝御抬了抬手,又縮回,艱澀的說道:「周醫生……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周琳沒有答話,踮腳向大街上張望,伸了伸手,一輛計程車迅速打轉向開了過來。
高遠帆隨後趕到,還沒說話,周琳回身問他:「高警官,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可以!」高遠帆扶了扶警帽:「……我給你打車!」說著就去掏口袋。
周琳搖了搖頭:「不需要,我自己帶錢了。」拉開車門跨上一隻腳,抬眼又看向祝御,神色間凄楚動人,隨後合身鑽進了車裡,嘭的一聲帶上了車門。
祝御急忙跨前一步:「等一下,周醫生……」
計程車卻沒做停留,一腳油門揚長而去,留下了一串塵土。
祝御一臉茫然,回身看向大街,連連招手叫車。
高遠帆拿出一個塑料袋遞給他:「這是你的手機……之前我們在牆縫裡找到的,現在物歸原主。」
祝御接過來,全沒了什麼心思說話,盯著他看,神情充滿質問。
周琳的表現很不正常,如果追究原因,當然最先問的就應該是高遠帆。
難道這傢伙又拿出了那副強勢嘴臉,對周琳嚴詞威脅,或者別的什麼過分舉動了?
高遠帆把頭搖的像撥浪鼓,已經會意:「這次你別懷疑我,我真的不可能把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樣。情況是這樣的,我剛剛去帶她的時候才知道,今天一早周琳的單位打來電話,說她的母親……」
「她母親怎麼了?」祝御焦急的問道。
「她母親去醫院給她送早飯,無意中在同事的嘴裡知道了周琳被公安局帶走的消息……」高遠帆無奈的嘆了口氣,表情沮喪:「老人家嚇得六神無主,仔細打聽一番下來,弄清了來龍去脈,當場就心臟病發作,昏厥不醒,直接被送進了醫院搶救室……」
祝御眉頭緊皺,一張臉徹底沉了下來。
「這是個意外。」高遠帆低聲解釋:「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你想到的,永遠都是你自己的功名利祿!」祝御冷冷的呵斥:「高遠帆,我警告你,一小時內趕到醫院去,把周琳上到領導下到科室同事的嘴巴全都給我堵住!所有的爛屁股全都給我擦乾淨!周琳的老母親蘇醒過來,必須讓她知道那些消息都是錯誤的,她的女兒是無辜的!」
高遠帆神態窘迫,一言不發,雙手握緊,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腮幫子鼓動道:「我已經向醫院方面發過去了正式的書面說明,闡述清了所有問題,稍後也會親自趕過去。另外我還打了電話給院長,懇請他安排最強的醫療骨幹全力搶救周琳的母親,不會有事的……」
祝御無奈的閉緊了眼睛,剛才的好心情瞬間溜得乾乾淨淨,回身打開了計程車門鑽進去,囑咐司機:「去二院,越快越好!」
計程車快速啟動,駛上大街。祝御還沒來得及平復一下心情,手機叫了起來,拿出一看是唐君琢的號碼,深深呼了口氣,接通道:「唐主管,我的事情還沒處理完,要再耽擱一會……」
「祝御!」唐君琢的語氣很低沉:「我不是催著要你來上班,是有一個……有一個別的情況。」
「怎麼了?」祝御蹙眉問道。
唐君琢語調隱隱透著委屈:「毛副總一早來了以後火氣很大,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質問我,你怎麼不來上班,我說你請假有事……他的臉就更黑了,不一會來到財務部和大家宣布,因為這個月公司盈利百分比略有下降,每個人不但要扣掉全額獎金,就連工資也要下調兩檔!蠻橫的指責我們偷懶不幹活,只知道每天混日子……」說著說著都帶上了哭腔。
祝御沉思道:「我看這氣就是沖著你和我來的,要不了多久,他還會放出風聲或編造一個理由,讓財務部同事們都知道大夥是被咱倆連累的,這一手很毒,他的目的是想先孤立咱們!」
「算被你說中了!」唐君琢情緒極為低沉的說道:「他不單是想孤立你,其實還是對我沒死心。剛才又把我單獨叫到辦公室,通知我說最近幾天可能要調整我的工作,由財務部調往銷售部,如果手頭還有新工作就別急於跟進,全力把之前遺留的處理好,方便交接……」
「什麼?」祝御吃了一驚:「調銷售部?你在財務部乾的好好的,業務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一個女同志去銷售部,不但要拋頭露面,還得頂著風吹日晒去跑市場、談客戶,這些你做得來嗎?」
「這就是毛偉毅的居心!」唐君琢幽幽道:「銷售部也是他正管,而且有很多的業務和客戶需要他打理溝通,我去了之後肯定會被他粘死,走到哪裡都要以工作之名帶上我……這份活罪要是遭起來,想想都可怕,祝御,我可怎麼辦啊?」
祝御思索了一下,說道:「我下午趕過去見面說吧,不是還有時間嗎?工資和獎金他愛怎麼扣就怎麼扣,聽到什麼對咱倆不利的閑言閑語也別在意,先安安靜靜的穩下來。毛偉毅啊毛偉毅,這人真不知道啥叫給臉不要臉……」
「祝御!」唐君琢急道:「你在網吧的事……秋煙都和我說過了,我……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但是我實在不想丟掉這份工作,你可千萬……千萬別用對付洪老闆和馬誠他們的法子,那會把事情搞得更糟,和張總那邊也不好交待!」
「這你放心,不會的。」祝御定定的道:「揍他一頓,都怕髒了我的手,等我回去說吧。」掛斷了電話,氣鼓鼓的看向窗外,心頭憤懣難平。
毛偉毅這是在主動出擊,變換了策略,想逐個擊破。
祝御留在財務部,而把唐君琢調到他的身邊,首先就瓦解了他們再聯手的可能。而且不是因為工作,兩個人基本互相之間的往來也會減少很多,他要怎麼再陷害祝御還是后話,短時間內可以集中精力對唐君琢圖謀不軌才是真的。
祝御自己倒是無所謂,十個毛偉毅也未必放在眼裡。可小唐主管就此身陷困境,每天都要提心弔膽的面對這頭披著人皮的狼,滋味可想而知。看來這個忙,無論如何還得再幫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