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聲名如泰山
二樓破損的窗口裡依然傳出檢驗室黯淡的燈光,祝御確認了周遭沒有危險,一溜小跑過去飛身躥起,控制著力道狸貓一樣又原路鑽了進去。
接連的跳躍躥伏,讓他更快更熟悉的掌握了自己「飛檐走壁」的強悍能力,無論是三米多高的圍牆,還是二樓的窗口,折返進出已然駕輕就熟,如履平地。
高遠帆再牛叉,也就是他腰裡的手槍多少讓人忌憚,祝御自信要是和他空手對決,分分鐘就打他個滿臉開花!這個人渣能以一敵十嗎,能輕鬆躍過高不可攀的院牆嗎?
走著瞧吧,冤有頭債有主,不把他狠狠的打頓臉,難泄心頭之恨!
當然武力也不是全部,祝御必須還得考慮到「腦力」。那張化驗單目前為止仍然至關重要,不管高遠帆是危言聳聽,還是打算付諸行動,他真陰險的把「殺人」罪名扣到祝御的頭上,後果堪虞。
那樣一來不管最後能不能洗脫罪名,短時間內他都會處於被動窘迫的一面上,往小了說生活將不堪其擾徹底走樣;往大了說足以影響到他以後的人生走向。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你去大飯店的后廚走一圈,出來和人說「我沒炒菜」,可是滿身都是油煙味,沒炒菜也變成炒菜了,根本沒區別;再比如說,一個被逼無奈墜入青樓的女子,有朝一日逃出生天且保得清白,就算再怎麼解釋,在外人眼裡誰又會相信她是個貞婦烈女?
名聲這東西,就是這個性質。要麼你別進后廚,要麼你別掉進青樓,一切都還好說。一旦沾邊混淆,再想洗刷烙印,改變外界的認知,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養魚的衣服腥臭,殺狐狸的騷氣滿身,舊有的觀念和傳統就擺在那裡,由不得你不信。所以自古以來,多少「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英雄豪傑,往往把名聲看得比性命都重要,就是這個道理。
祝御不想清白之身變成「腥臭狐騷」,就必須及時應對,早早的防患於未然。
有朝一日大錯鑄成,殺了高遠帆也不足以挽回他的損失。
況且現在他也無路可退,兩股勢力一明一暗的如附骨之疽,已經死死的把他糾纏住,想置身事外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那個黑衣殺手絕對大有來頭,假如能抓到他拷打逼問,一定會挖出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可惜這只是祝御的一廂情願,實際上在此前兩個人火爆兇險的交手中,這傢伙表現出的實力驚人的強大,幾乎不輸於全面「蛻變」后的祝御,堪堪是個平手的局面。
也因為這個原因,祝御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信心又迎來當頭棒喝。
對手中還有這樣恐怖的角色,實在無法讓人寬懷。前面未知的路上,也註定滿是荊棘坎坷。要想探查明白幕後的真相,絕不是他原來想象的那麼簡單。
也許敵人真的還未發力,一直在小打小鬧。假如在逐夢酒吧看守被綁架的關小瑩換成是這個黑衣殺手,祝御的營救行動多半就要告吹,他充其量能保障自己全身而退,可是想帶走關小瑩就變得難如登天。
不管怎麼樣,還是那句話:該來的必然要來,既然逃避退縮毫無意義,那就只有昂首面對!祝御左思右想,咬牙下定了決心。危機重重中,他指望不上別人,一切都得靠自己!
一場激斗后的檢驗室里依然凌亂不堪,雜物狼藉。祝御屏住呼吸凝神傾聽,確認四周無人後闖進了屋裡。他努力的快速巡視,視野所及內看不到那張化驗單。隨即動手翻遍地下的每一寸和各個角落,還是一無所獲。
他快步走向更衣櫃前,一把扯開櫃門,呆在了原地。
箱櫃里空空如也!躲藏在裡面的周琳,竟然不知去向。
祝御圓睜雙目,剛待仔細思索一下,猛的聽到門口處傳來粗重的呼吸聲,兩個箭步飛撲過去,探手向門外一抓,已經死死的扼住了伏在外面那人的喉嚨!一聲痛苦的尖叫戛然而止,祝御察覺到聲音很熟悉,手臂回帶,把那人蹣跚拽出,照面之下登時一怔,原來抓住的人正是周琳。
他忙不迭的鬆開五指,一臉歉然。周琳痛的秀眉緊蹙,一迭聲的劇烈咳嗽,稍稍緩解后就用驚魂未定的眼神望過來,低聲道:「我什麼都聽到了。」
祝御一怔,隨即會意。黑衣殺手逃走後,他在走廊和高遠帆的對話,全都被躲在衣櫃里的周琳聽的一清二楚,這小姑娘頗有頭腦,肯定聽明白了來龍去脈,也了解到了他現在的處境。
嗯,這倒不是一件壞事,至少祝御不用再像先前那樣和她浪費口舌解釋了。高遠帆以為附近再沒有了第三者,紅口白牙把自己的「惡行」一一自述,周琳知曉了真相,自然也不會像顧主任那樣看待祝御了。
「周醫生!」祝御放低了聲音:「你肯定知道那張化驗單對我有多重要,不然我也不會冒險回來取了……可是翻遍了房間,也沒找到,是不是被你收起來了?」
周琳的神色複雜,好像很猶豫不定。終於怯生生的舉起手裡的資料夾:「在我這裡……還有那把槍,被我撿起來了,上面的指紋沒動過。」說著朝窗檯呶了呶嘴。
祝御側頭看去,黑衣殺手的無聲手槍果然靜靜的躺在窗檯,外面被一層塑料包裹著,不禁有些茫然,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周琳一定被嚇壞了。她一個孱弱文靜的姑娘本來在好好的值夜班,突然被祝御凶神惡煞的用剪刀抵住威脅,再之後又險險被另一個黑衣蒙面的歹徒殺掉,然後就目睹了一場險象環生的激烈搏鬥,大批趕來的警察衝上二樓,還有槍聲響起……
一直生活在安逸平凡里的周琳,經歷了這麼多震撼和刺激,她現在的情緒也就可想而知。
祝御還忽略了一個細節,就是她鑽進桌底拚命躲藏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黑衣殺手是最先向她瞄準的。如果她發現了,心裡的陰影和壓力肯定更大。如果沒有,祝御也不打算告訴她實情,更會把黑衣殺手擲過來的飛刀解釋成是向自己發射的。
他估計周琳忙亂中應該不會發現自己變成了靶子,因為當時情況那麼危急,她能顧上逃命就非常難得了,不可能還有閑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凌亂的秀髮,悚懼哀怨的眼神,祝御覺得心裡頗為愧疚。追本溯源,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而起。給周琳帶來的傷害,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都沒法怪到別人頭上。
周琳緩步走到房間里,定定的看著祝御,用委屈的口吻說道:「化驗單在我這裡,你要不要重新撿起剪刀抵在我臉上,再威脅一遍交出來?」
祝御赧然一笑,搖頭道:「那是我情急之下胡說的,不能當真。」
周琳俯身扯起一把翻倒的椅子,把資料夾扔在上面,然後看著他不說話。
屋子裡出奇的靜,只有燈管里的電流聲輕微的傳出。
過了一會,周琳突然小聲說道:「今晚鬧的這麼亂,你說我是不是可以和領導彙報,說那張化驗單丟失了?就算龐遠傑已經死了,可他的血樣還在,要檢測結果隨時都可以再出一份。」
祝御聞言猛的一抬頭,又驚又喜,顫聲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把它交給我對嗎?」
經歷了一番殊死搏鬥,逃走再潛匿返回,這會他無論如何對周琳再也兇狠不起來了,反倒說話有些低聲下氣的,像一個等待被別人原諒的孩子。
周琳雙手背負在後,淡淡道:「我聽到了你和那位高警官的對話,也看到了你和那個黑衣人性命相博。前一秒你還凶神惡煞的威脅說要劃破我的臉,可是當危險真來臨的時候,你的第一個反應卻是保護我不受到傷害……這說明你骨子裡不是個壞人,一定是真的有苦衷有冤情,被別人冤枉的。」
祝御心下大為感動,周琳這番話侃侃而談,全都說到了他心裡去。
想不到經歷了連番的惡戰、逃亡,傷痕纍纍、心焦力疲之餘,能在此情此景,聽到一個陌生人如此溫暖、忠懇又鼓舞人心的話語,祝御百感交集,為之語塞。
這世上畢竟還是好人多,畢竟法理長存,公道自在人心。他剎那間就覺得信心又爆棚鼓漲起來,鬥志昂揚。能有一個人,哪怕只是眼前這位素未平生的姑娘一個人肯理解、相信他,那也足夠了!
一直孤軍奮戰的祝御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久違的幸福和歸宿感,看向周琳的目光亮晶晶,嘴唇抖動了兩下,沒有說出話來。
周琳歪頭和他對視,似乎對祝御的古怪表情很不理解,低聲道:「我有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祝御澀聲道:「我從心底里向你表示感謝。」
周琳點點頭:「所以你現在承受的壓力也非常大,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對不對?那我就更想不出什麼理由,不把這份化驗單交給你。對我來說,它只是一份數據,電腦里還有存檔;對你來說,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祝御激動莫名,低聲道:「想不到你是這麼一個有主見、懂事理的人,我……我剛才對你那麼無禮,我……我正式向你道歉!」
周琳通過談話,緊張驚悸的心情逐漸鬆弛下來,輕輕一笑:「道歉就不必了吧,如果不是這份化驗單把你逼急了……」突然看到了祝御手臂,驚呼道:「你受傷了?那一聲槍響……是打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