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憤怒的醒獅
「祝御,你說什麼呢?糊塗了?」江雪婍驚詫又好笑的看著他:「是服務員不小心弄撒的橙汁,賠禮道歉的應該是她,高局幫著解圍,怎麼還有錯了?」
祝御緩緩的坐下,盯著高遠帆戲謔而笑:「高局,我女朋友說我錯怪你了,是不是這樣啊?」
高遠帆俊美的臉上蒙了一層鐵青,眼觀鼻、鼻觀心,沉聲道:「祝先生如果喜歡不分青紅皂白,胡亂的含血噴人,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可惜啊,將來哪位姑娘嫁給您這樣剛愎自用的主,有得倒霉嘍……祝御瞄了他一眼,搖頭笑道:「小家子氣,一杯果汁都捨不得出血!不說了,吃飯!」拽過托盤,抓起一隻雞腿狠狠的咬下一口,大嚼起來。
江雪婍看出氣氛不對,剛待說話,高遠帆又擺了擺手,說道:「我突然改變主意了,祝先生,不如我們哥仨就留下來吧,大家一起吃怎麼樣?」
祝御吃的滿嘴是油,連連點頭,含含糊糊道:「歡迎歡迎,一起吃一起吃。」突然側頭趴在了江雪婍的耳邊,小聲道:「你就算現在把我甩了,也不能找這個敗類做男朋友,剛才那個女服務員本來走的好好的,是這王八蛋偷偷的伸腳絆了人家一下,他算準了那杯果汁一定會潑向我。」
這句話說的聲音極低,只有江雪婍勉強聽到,一下子愣住了,滿臉驚愕的看向他。
祝御接連啃了兩口雞腿,扔下后又撈起了一隻螃蟹扒殼,腮幫子不住鼓動,咽下食物又附在了江雪婍耳邊:「我對面的牆裙光可鑒人,正好反射到桌子下,只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江雪婍吃驚更甚,心裡已經信了大半,她是警察出身,這樣的細節前後連貫著一想,已經瞭然於胸,看向高遠帆的目光中便多了一分排斥和厭惡。
誰知祝御又湊了過來,這次聲音提高了許多:「我有件事忘記和你說了。」
這句話一桌子人其實都聽到了,江雪婍訝異道:「什麼事?」
祝御這時的嘴巴還湊在她耳邊,嘻嘻笑道:「你用的什麼化妝品,好香!」順勢在她凝脂般的臉頰上重重的「啵」了一口,哈哈大笑。
江雪婍又羞又怒,想不到祝御當著高遠帆等人的面公然和她「秀恩愛」。這麼親昵的舉動雖說是戀人間不可避免的,可兩個人之間是怎麼回事彼此都心知肚明,祝御略帶誇張的演繹出了個一石二鳥:既把高遠帆狠狠的刺激一下,又不落痕迹的吃了江雪婍的豆腐,讓她有苦難言。
果然礙於情勢,江雪婍不能急,不能惱,又發作不得,撫著俏臉狠狠的翻出去個大白眼。隨即又後悔不迭,這個動作也比較曖昧,等於變向的在回應祝御的「無恥」,無形中把戲演的更自然更真實了。
高遠帆的臉色更加難看,那一片鐵青乾脆就沒緩和過來,咬牙忿忿的轉過了頭,勉強壓住怒氣道:「甘股長、曾股長,麻煩你們二位去選菜吧,順便給我帶一份回來。」
曾詠濤和甘俊答應了一聲,起身離座。
祝御剛把一個大蟹鉗塞進嘴裡,「嘎嘣」一聲咬裂,右手一揮道:「對對,現在的海鮮肥,記得多取點啊!」一不小心,「啪」的一聲碰到了身邊江雪婍的小坤包。
包包的拉鏈口並沒有合攏,倒下的瞬間,裡面的鑰匙、口紅、眼線筆和手機等雜物一起跌了出來,其中一塊四四方方的小薄塑料袋尤為醒目,那是曾經為我國計劃生育國策做出重大貢獻的東東……
一桌子人的目光齊齊望向那個小塑料袋,面面相覷。
江雪婍登時懵住了,伸手一下捂住了嘴巴,死死的盯著那物事看,隨後猛的抬頭看向祝御,慌亂中一張臉已經像紅透的大蘋果。
祝御也是錯愕不已,尷尬的一把抄起傑士邦揣進褲兜,隨後把剩餘的雜物一股腦塞回包包里,嘿嘿訕笑:「各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畢竟還沒結婚,所以總得採取點防護措施,見笑了,見笑了……江雪婍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摁住他的肩頭,杏眼圓睜:「祝御!你……」說到一半,又不知該如何接下去,豐滿的胸口如山巒般跌宕起伏,銀牙差點沒咬碎。
祝御滿不在乎的吐出蟹殼,找來紙巾擦手:「算了算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沒那麼多顧忌。再說了,高局是警察嘛,常年奮戰在大案要案的第一線,什麼世面沒見過啊,好了好了,快吃吧。」
高遠帆無論如何也坐不下去了,臉色轉成了黑包公。蹭的一下站起身,隨手掏出一個信封,重重的甩在桌上,粗聲道:「江警官,你們發到分局的案子辯護人提供了最新的證據,我們經過鑒定分析,認為嫌疑人是無罪的……本想和你詳細說一下案情,因為之前一直是你在跟進,現在……還是算了吧,我一點沒心情!再見!」頭也不回的憤然離席。
曾詠濤和甘俊對視一眼,也匆匆跟了出去,連個招呼都沒再打。
祝御揚起手裡的螃蟹叫道:「高局,高局!真的不留下一起吃嗎,今天的海鮮味道確實不錯耶。」猛的眼前一花,一隻芊芊玉掌迎面揮來,江雪婍憤而出手,誓要把這個無恥之極的流氓扇個滿臉開花!
祝御在間不容髮之極,突然從容的舉起一隻手,后發先至,牢牢的叼在江雪婍的手腕處,迅疾的掌風呼嘯而過,吹的他濃濃的眉毛根根倒伏,那隻玉手,卻停留在眼前,只有一寸之遙!
江雪婍大怒,奮力回奪,接連發了幾次力,一隻手臂卻猶如被嵌在祝御的掌中,紋絲不動。
「那杯果汁。」祝御淡淡的看向她蒼白而憤怒的臉:「本來我也可以躲過去的,只不過當時在猶豫要不要碰翻回去,讓高遠帆那個王八蛋出醜。」
「祝御!你才是王八蛋!」江雪婍咬牙切齒的怒不可遏:「你從哪裡搞來的那髒東西,偷偷塞進我包里……你這還是幫我嗎,你毀了我的名譽,玷污了我的清白!」
祝御重重的一甩手,一股大力如山般壓到,把江雪婍身不由己的帶回到座位上,猛的站起了身:「沒有你們昨天粗暴野蠻的執法,先毀了我的名譽,玷污了我的清白,會有今天的事發生嗎?!江雪婍,你要想清楚,是你和你背後的部門始終站在強勢的一端為所欲為,高高在上的俯覽眾生,把毫無反抗能力的小人物像螻蟻一樣踩在腳下!還美其名曰的找一千條、一萬條借口,你現在的感受就是我昨天的感受,那麼請你仔細品味一下,這滋味到底好不好受?」
「我只是為了任務……」江雪婍委屈的挺起了胸脯,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住口!」祝御一聲暴喝:「我就討厭你這種說辭!你為了任務……我也要為了繼續我的生活!任務怎麼了?公安局又怎麼了?國家哪條法令法規允許你們栽贓陷害,冤枉好人了?就為了你們所謂的任務,我就要被莫名其妙的抓起來,稀里糊塗的被你們利用?你們想沒想過我的感受?耍大鬍子可以,為什麼要把我這個無辜的小市民也一起耍?」
江雪婍被他一連串的質問震懵了,眼前的祝御突然像一頭髮怒的雄獅,看起來無比的恐怖和猙獰。她勉強震懾住心神,顫聲道:「我已經初步和你做了明確的解釋……」
「可是你始終沒把我和你放在一個高度上對話!」祝御斷然截道:「你在骨子裡就沒打算把我當成一個普通人對待,就像公園裡那個小女孩和她的家人一樣,他們都是受害者,是孱弱的老百姓,而我呢?我是你利用的工具,天打五雷轟的人販子,交換條件的小癟三,拿來擋箭的窩囊男友!」
他一隻腳踏上了凳子,俯身面對已經花容失色的江雪婍,伸出了一隻手指咬牙道:「江雪婍,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不管是你還是你背後的那些人,必須正視我的身份、尊重我的人格,拿出一個你們該有的態度來!默默無聞、窩窩囊囊固然是我願意堅持的本色;可貌美如花、專橫跋扈也未必就是你的優勢!如果不相信,你就再凶一個給我看!」
江雪婍整個人呆在了座位上,像做了一場噩夢,眼淚都忘記了流。
祝御的改變,實在超出了她能接受的範圍,已經不知道如何應對了。他變得像座沉默了幾百年突然爆發的火山,醞釀了整個仲夏后的狂雷暴雨,蟄伏已久蠢蠢欲動的噬人魔王,掙脫束縛后咆哮肆虐的毒狼!
面對這一切,江雪婍只剩下了震驚、錯愕、悚懼和心悸。
在面對無數個窮凶極惡的犯罪份子那一刻,經歷無數次離奇涉險的辦案瞬間,她一向都能習慣性的保持冷靜、淡定,但是現在她卻發現自己做不到了,那些凝聚起來的本能幾乎喪失殆盡。
祝御盯著江雪婍驚恐無助的大眼睛,緩緩站起了身,情緒似乎在發泄后逐漸平復,沉聲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兩不相欠。吃完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記住,不要再企圖來打我的主意,我只想好好繼續自己的生活!」
他說完這句話,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看向門外,老男人和摩登女郎再次離席,開始第二輪的夾取食物;回頭瞅了一眼江雪婍,她白皙的臉頰上,無聲的滑落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