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是卧底
祝御臉色蠟黃,猛的感覺到車子高高躥起,緊接著像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不停的、無規則的旋轉翻滾,旋轉翻滾……他再也無力抓住把手,重重的跌落,跟著車廂的節奏一起翻滾,猛的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麵包車終究因為速度保持的很慢,遇險之際沒有引來更猛烈、更致命的撞擊和解體,在淺溝下的草叢中翻滾了幾周后,緩緩側躺著靜止下來,像一頭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的野獸。
萬簌俱靜中,祝御恢復了知覺,緩緩的睜開了雙眼,只覺的渾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酸痛難忍。
他藉助暗淡的星光環顧四周,努力分辨車內的情況,略微抬起左腿,登時感覺到一陣劇痛傳來。
麵包車尾部被大挂車的尾箱掃了一下,車後門已經嚴重的扭曲變形,半扇在之後的失控中被甩離了車身;另外半扇則向內凹陷,最後掉落,就壓在了他的左腿上。
車內瀰漫著刺鼻的機油、汽油混合氣味,昏暗的前排上,司機小王和中年警察斜斜摞在一起,沒有任何聲息,生死不明;大鬍子離的很近,緊閉著雙眼不曾醒來,他的額頭處鮮血迸濺,顯然受傷不輕。
祝御一陣茫然,出現了這種狀況,應該怎麼應對?
他喘著粗氣勉強坐直了身體,費力的把半扇鐵皮門徐徐挪開,接連幾次努力下,終於得手,「嘩啦」一聲響,鐵皮門順著斜坡滾落,掉到了後車門外。
祝御的左大腿外側血跡斑斑,褲子也被刮成了一條一條,小腿脛骨處鑽心的疼,看來也是傷的不輕,是否斷掉,尚未可知。
他的肚子再次傳來咕咕的叫聲,不過現在這種境況下,肯定是顧不上它的感受了。
祝御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報警,隨便打120還是110都行,只要來人就行。他自己的傷勢不知道如何,其他三個人的情況就更一無所知,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來人援救。
可是該死的電話還被扣在刑警隊,翻車的地點又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城郊密林,時值黑夜,他真的有點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感覺,恐懼和無助佔領了他大部分的情緒。
大概這就是「兵王」和「兵蟲」的區別吧,一個養豬做飯的慫兵,怎麼和身經百戰、冷靜沉著的超級戰士相提並論?遇上這種情況,祝御能保證沒哭出來,已經算不錯了。
他隨即想到,大鬍子也是在押嫌犯,肯定身上不會有手機;但是前面開車的小王和警察大叔,一定會隨身帶著通訊工具。
祝御觀察到車體是揚頭側卧的,前後半段不但形成了陡坡,中間的那層防護欄也還在。他無法在車內湊近到前面的人,好在後門已經洞開,可以繞到車外,去打開駕駛席的門救人找電話。
他勉強活動了一下左腿,還好,疼痛已經不是那麼劇烈,可以緩慢的行動,那就說明骨頭沒斷,最多只是被砸傷了。他撥開身邊的雜物,吃力的溜向後門邊,剛剛探出頭來,眼前就飛快的閃過一隻粗壯的鐵肘,快速下落後把他的喉嚨死死扼住!
祝御身不由己的仰頭便倒,耳邊先是傳來大鬍子惡狠狠的嘶吼:「他媽的想和我玩這套把戲,老子在電影里看的多了!說,你小子到底是幹什麼的?」隨即一張兇惡彪悍的面孔浮現在祝御面前,瞪著牛眼,額頭處鮮血殷然,月光下望去,極是陰森恐怖。
祝御拚命掙扎,雙腿亂踢,猛的左手肘奮力反擊,「嘭」的一聲重重頂在大鬍子受傷的額頭,那傢伙吃痛,「嗷」的一聲慘嚎,扼住他的手力道明顯減弱。
祝御趁機逃離束縛,狼狽萬狀的爬出車門外,回頭警覺的看向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大鬍子手撫額頭,痛苦的申銀:「死警察,露了底了吧!想用這招匡我,老子早就防著呢!」
祝御驚魂略定,遲疑道:「什麼死警察?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和你無冤無仇的,幹嘛一上來就想把人掐死?」
大鬍子吃力的坐起身,用袖口擦拭額頭的鮮血,慘笑道:「不用你裝瘋賣傻,卧底、離間?這招早就被用爛了,你以為你們製造這麼一起意外,然後假裝和我逃亡,就能騙得我信任你了,做夢!」
祝御聽的一頭霧水,無力的嘆了口氣:「你這個瘋子,電影看多了!我懶得和你解釋!」轉身一瘸一拐的走向前車門。
大鬍子追出車外,腳下也是踉蹌虛浮,冷哼道:「老子不妨將計就計,這就遠走高飛,但是絕不會照著你們設計的戲路去演,你留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祝御頭也不回,一把拉開副駕駛車門,第一眼就看到了一部手機橫落在中年警察的腳底,綠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似乎是有未讀消息或者是電話之類的提醒。
他小心翼翼的撿起了手機,隨後把顫抖的手緩緩伸出,去探摞在一起兩個人的鼻息……萬幸,他們還都有呼吸,一切都還來得及!
大鬍子遠遠的站著,端詳祝御臉上的表情,獰笑道:「死了最好!讓你們演戲,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賠上兩條人命,老子也算賺了!」
祝御二話不說,打開手機飛快的撥號,隨即附在耳邊。
大鬍子吃了一驚,問道:「你幹什麼?你在給誰打電話?」
祝御斜睨了他一眼,還是不理不睬,突然開口道:「110嗎?我要報警!我坐在警車裡遇上了肇事……」冷不防大鬍子一個虎撲上來,將他狠狠摁倒,手裡的電話飛出老遠。
兩個人糾纏扭打,在地下滾來滾去,祝御惱怒道:「你瘋了!我在打電話救人!」
「要打電話可以!」大鬍子嘶聲低吼:「等老子走了以後,隨便你怎麼打電話救你的同事!他們死了也活該,反正不是我害死的……你現在找來警察,老子還怎麼逃?」
「我不管你!」祝御氣喘吁吁:「你想怎麼逃隨便,反正我得先救人,然後自首。我本來就沒犯罪,犯不著逃,到了明天一樣能被放出來!」
大鬍子佔了上風,騎在祝御的身上,掄起雙拳「嘭」的一下砸在他臉頰上,嘿嘿獰笑:「鬼才相信你說的話!總之不許打電話,乖乖的等老子走遠!」
祝御挨了這一下好不沉重,迷迷糊糊的幾乎失去了意識,徹底放棄了反抗,雙手無力的垂下。
大鬍子粗重的喘息著,從懷裡拿出那串鑰匙,哆哆嗦嗦的給自己的手銬解鎖。之後把鑰匙連同手銬遠遠的拋入亂草中,站起身走向車前門。
祝御的鼻子也被磕到了,流出熱熱的鼻血,趴在地下猛然翻身,驚道:「你要幹什麼?」
大鬍子不答,在中年警察的后腰一陣亂掏,然後吃力的拔出一把手槍,桀桀怪笑。
祝御頭皮發炸,顫聲道:「你要逃就儘管逃,偷了警察的槍,再抓到你就不會是原來的罪名了!」
大鬍子眼中噴出邪惡的火焰,粗聲道:「老子已經被你們逼的無路可走了,偷不偷槍回去都是牢底坐穿,又有什麼區別?起來,和我走!」
「為什麼要跟你走?」祝御悚然坐起:「你說過要自己逃的,你不是懷疑我是警察同夥嗎?」
「不是懷疑,是確認!」大鬍子把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他:「正因為這樣,我才突然改變了主意,有你這個人質握在手裡,也許逃亡起來反而會輕鬆很多,你的那些同事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祝御一天之內被人第二次用槍指著腦門,驚懼的雙手亂搖:「不不不,你一定搞錯了!我只是個做飯餵豬的退伍軍人,今天才被他們在公園裡帶回去的,罪名是拐賣兒童……可我明明不是人販子,那個小孩子是他扔到我懷裡的,是江雪婍那個賤人要整我,不讓我打電話,也不讓我見外人……」
他情急之下說話顛三倒四,大鬍子皺起了眉頭斷喝:「閉嘴!我聽不懂你在胡嘞嘞什麼!也不會相信你的鬼話,趕緊起來和老子上路,不然我就先拿你這條命墊底,逃走逃不走,老子也先夠本了!」
祝御閉緊了嘴巴,突然覺得自己的陳述真的毫無意義。大鬍子窮凶極惡,而且明顯很固執,他就只認定自己的判斷和死理,如果再啰嗦下去,後果堪虞。
他無奈的爬起身,指了指遠處的電話:「我和你走也可以,但至少得打個電話吧,這裡還有傷者,他們必須得到救治,我們不找警察,找救護車和醫生總行吧?」
「不行!」大鬍子倒似乎被提醒了,用槍指著他,慢慢挪到手機旁,突然抬腳狠狠的跺在手機屏幕上,跟著來迴旋轉踐踏,惡狠狠道:「是死是活看他們造化,警察不能來,醫生也不能來!」猛的想起方才祝御已經打過110報警,是中途被自己截斷的,心裡更加著急,大喝:「快走,馬上走!」
祝御不敢再爭辯,被人用槍指著,他實在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的配合。要救人、要洗脫罪名固然重要,可是總得先把命保住,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密林,沿著城郊公路的一側蹣跚而行。祝御和大鬍子的腿上都受了傷,前面的一瘸,後面的一拐,走起路來十分的辛苦。
祝御的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