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琴
局長轉過頭,看清來人,勉強笑了笑:「穆警官,人手不夠,拜託了!」
注視著局長苦澀的笑臉,穆青只得輕輕地點了點頭。
……
救援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動用了救援吊車及人力挖掘,花費了近5個小時,公車終於被成功運送到平地上,伴隨著現場的歡呼,車內的情況暴露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受困人員似乎全部安然無恙,只是集體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昏睡,在鎂光燈的閃爍下被逐一送上了救護擔架。
鬆了口氣,長時間體力活動帶來的疲勞擴散開來,離開擁擠的人群,穆青將鐵鏟擺在一旁,靠坐在一塊石礫上。
目光在四處掃視著,突然定格在了一個方向上。
這是……什麼?
起伏的淤泥里,穆青看到了一段蒼白的棒狀物體。
難道是……
瞪大雙眼,目光死死盯住那抹蒼白,穆青倏然抓起鐵鏟,在周邊詫異的目光中瘋狂地挖掘起來。
片刻后,伴隨著周邊的短促驚叫和穆青瞳孔的驟縮,一段蒼白的骸骨出現在視野之中。
……
蘇涵緩緩睜開了眼睛。
唔……頭好痛……
輕輕地轉了轉頭,帶著重影的景物在視野里逐步組合,蘇涵片刻后才發現自己正位於一個陌生的房間。
床前正咬著蘋果的年輕女孩,聽到了聲響,慌張地丟下咬下一口的蘋果,緋紅著面頰跑了出去:」莫,莫醫生,患者醒過來了!醒過來了!」
……是醫院嗎?之前發生了什麼……
思維處於紊亂的狀態,蘇涵茫然地望著天花板,一段時間后,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涵先生,您現在感覺如何?」
循著聲源望去,蘇涵首先看到的是先前那位女孩窘迫不安的表情,緊接著是一張年輕的面孔,目光微微下移,年輕男人衣襟前的名牌上寫著——莫琳。
「唔,頭疼。」言簡意賅的表達之後,疲憊感再次在大腦里回蕩。
「恩,是正常的反應。蘇涵先生您真是運氣不錯,這種程度的事故只是受到了輕微的腦震蕩。留院觀察一天就可以馬上辦理出院手續,當然之後的複查也是必不可少的。啊,不過現在還是請安心休息吧。」帶著微笑,莫琳柔和地說道。
輕輕地應和著,蘇涵感受到腦中即刻洶湧而出的疲勞,再度合上了眼帘。
……注視著眼前失去頭顱的枯乾骨骼,穆青微微皺起了眉頭。
法醫鑒定的死亡時間是在十四年前,就算去除了加速屍體腐蝕的各類因素,對於現今的快節奏生活方式來說幾乎可以算是上一個世紀了。穆青閉上眼睛,回想起過去歲月之中那無盡接近於死亡的感覺,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狹小的停屍間里,只有自己和沉寂的屍骨。
「死亡不過是一個開始……」彷彿再次回到了童年,臨峴的小木屋,星空下老人綿長的聲息在耳邊緩緩響起。
一輩子沒有離開過臨峴,越過那條名為忘川的河流,老人在穆青的記憶中永久滯留在那間破敗的小木屋,如同孤獨的守墓人。近年來,書信來回寄了寥寥幾封,除此之外幾乎斷了聯繫,直到三天前,收到了老人的訃告。
申請了喪假,卻根本沒有批准下來,於是回鄉的計劃只得無限期的推延。
「嘻嘻——」清脆的笑聲赫然地在耳邊響起,從回憶里抽身,恐懼倏然在腦內擴散,下意識地倒退幾步,背部觸碰到停屍間冰冷的牆壁。
頭頂昏黃的吊燈一明一滅,目光驚慌地來回掃視,狹小的空間完整地呈現在視野里。
放置屍骨的鐵質床板邊冗長的白色帘布覆蓋下來,在其下毫無徵兆地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室內的溫度在一瞬間驟降,深吸一口氣,穆青快步接近床沿,顫抖的手猛地扯住白色的帘布,然後倏然拉起!
鐵質的床架之下,燈光無法到達的黑暗中,蜷縮著一團陰影,輕微的笑聲斷斷續續地傳至耳廓,聲源無疑正是眼前的物體。
「找不到呀……」含糊的聲息後續過於輕微,沉寂在空氣中無法分辨,接著彷彿嘆息一般聲音截然而止。
狠狠眨了眨眼睛,穆青再次看到的僅僅只是那幼小蒼白的骸骨,頭頂昏黃的吊燈散發著恆定的光源。
什麼也不存在。
鬆了口氣,僵直的手臂即刻垂落,觸碰到身體的剎那緊張感如退潮般消失無蹤。
是幻覺嗎……可未免也有些太過真實了吧……
蘇涵在朦朧之中聽到了一個聲音,很淡,以至於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就將腦海之中的音頻完全遺忘。
奇怪,好熟悉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
「醒了嗎?蘇涵先生,出院手續已經辦理完了,您隨時都可以出院。」莫琳微笑著說道。
視野之中的物體崩散又逐步重組,三稜鏡般的鏡像經過蹩足處理器的整合,直至半分鐘后視網膜才恢復清晰,隨之清晰起來的還有昨草的記憶。
目光轉向矮几上擺放的台曆,蘇涵怔住了。
7月28草,怎麼會……
大腦記憶區間復甦的瞬間,蘇涵明確的認知自己不可能處於這個時間段,然而除此之外,腦海里沒有任何的記憶,亦沒有任何別的可能選項。
「對了,在蘇涵先生昏迷期間,您就職的學校的校長來過幾個電話,雖說具體情況都了解清楚了,不過果然還是由您自己來解釋比較好。」指向矮几上一同擺放的手機,莫琳打斷了蘇涵的思索。
這麼說來,現在是暑期實習的開端嗎……
「啊,那還真是麻煩你們了。」
道完謝,離開病房,在醫院長廊上撥通電話的那一刻,蘇涵還在懷疑自己是否是在夢中,亦或是在網路上時常看到過的所謂的既視感。
「是蘇涵先生嗎?」波瀾不驚的蒼老聲息在電話的另一端響起。
「啊,沒錯,是校長先生吧,想必您已經聽說了,真的是非常抱歉,實習的第一天就遲到。」
「沒關係,你也受罪了,蘇涵先生的課程在9點左右,總之也不用太過著急。」
「謝謝,勞您費心了,身體沒有什麼異常,我很快就能趕到,那再見了。」
結束通話,匆忙的繳納了住院費用,蘇涵往公寓的方向趕去。
在一定程度上,未來永遠不能隨人的想象發展。
於是,蘇涵詫異地看到原先停滯著那輛破舊二手車的位置空無一物。
無奈地在臨近的公交站點搭乘公交,途經山路的同時,蘇涵的目光掃過分崩離析的山路,對於前草的遭遇禁不住的感到一陣心悸。
山路第二彎的位置完全和石碩混和在一起,山體幾乎成為一個崖坡。
公車自城鎮東面的高架繞過山路直抵目的地。
身邊的人對於未曾親身經歷過的事態採用誇張的言辭談論著,慶幸著自己沒有乘坐那天的班車,這就是人類的本質。
環回在耳邊的事不關己的閑言碎語令蘇涵不悅地皺起了眉,不過他很快就長吁了口氣——目的地已然出現在眼前。
東苑中學建校於十九世紀九十年代中葉,零星的記憶里,蘇涵回想起自己年幼時似乎就曾經居住在這一帶。與莫名時空所見的迥然不同,有著深重的歷史淤積感。
不遠處校門外的校長先生向自己揮了揮手,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變化,明明是初見卻帶給蘇涵強烈的即視感。
原先就混亂不堪的記憶在交織繁瑣的線索中更加凌亂,現實和虛幻紊雜在一起,能以辨識。
壓下心底不安的念頭,蘇涵苦笑著說道:「真是意想不到的飛來橫禍,勞煩校長先生費心了。」
「不僅沒能來親自探望,還要蘇涵先生特意提前出院,我才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呢。另外,老頭子我叫趙綄之,叫我一聲趙老就可以了。」隨和地談論著,儘管相處時間不長,蘇涵還是對老人留下了莫名的好感。
「語文課沒問題吧?關於管理的班級,我還是先領個路好了。」老者走在前頭,蘇涵慌忙地跟上幾步,「蘇涵先生現在對東苑還很陌生吧,不過沒有關係,等課程結束以後虞雯雯小姐會介紹相關的教學建築位置和注意事項。」
繞過教職工樓和一些閑散建築,抵達教學樓。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來,學生們歡笑著從身邊經過。蘇涵感覺彷彿又回到了閑暇的中學時代。
這麼多年回想起來,還是最懷念這段時光,現在簡直就像是回到過去一樣……
推開木質推門,越過玄關,通過樓道直抵三層,在長廊的盡頭,蘇涵感慨著打開來眼前的木門。
只是立場改變了嗎……
面對眼前吵鬧的景象怔忡的半晌,校長先生微笑著用指節叩了叩房門,教室之中的喧囂立時沉寂下來。
拍了拍眼前新人的肩膀以示勉勵,老人轉身離開了。
感激的同時,蘇涵靜下心神,深吸一口氣,徑自走向講台在黑報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微笑著回過身:
「我叫蘇涵,從今天起就是大家的語文老師了,希望在暑期補習期間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注視著台上的語文老師,張琴語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