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無常
第一百一十四章、無常
一天以後。
游颯醒過來，躺在房間里。
藺陽飆守在床邊。
游颯十分感動。人在身體虛弱的時候，內心也會變得軟弱，需要人的關心。
其實藺陽飆守在游颯的床邊，完全是出於責任心，這件事因他而起。如果不是因為他，黎千葉也不會在游颯的茶水裡面下毒。這份責任心裏面，沒有半點兒的男女之情。
藺陽飆說：「下毒的人已經死了。」
聽完這句話，游颯對於這件事有了微妙的誤會，小聲地問：「是你做的嗎？」
「不是。你暈過去之後，這件事又有很多額外的轉折，都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游颯的眼睛裡面略有失望的光芒，不過很快就消失掉了，真誠地道：「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
藺陽飆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不，其實……你中毒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我……」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一會兒，游颯主動找話題說：「我們快要到阿襄雲海了嗎？」
「據說還有三天。」
「哦，是嗎？那個給我下毒的人，就是一直想要殺你的人嗎？」
「是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啊？你們之間是有什麼過節嗎？還是你的門派和他的門派是敵對關係？」
藺陽飆嘆一口氣。
「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我是不會逼你的。」游颯說。
「人都死了，這些陳年往事我說出來也會輕鬆一些吧，如果你不嫌無聊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
游颯當然不會嫌棄，很快藺陽飆打開了話匣子。
……
那一年藺陽飆還是少年。風華正茂，從山上下來，兩把劍插在背後，胸中含著一口氣，一心想著要成名！
這樣的少年總有很多，本領各不相同。但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夠特別。
於是，在破落的山神廟中。
藺陽飆遇到了另外一個想要成名的少年。
篝火前，兩個人比斗一場，不分勝負。
這一場比斗不是動真格的生死相搏，只是點到為止的切磋。兩個人都感覺到了對方很厲害。
所謂不打不相識，這一打便成了好朋友。
藺陽飆知道了這個少年的名字，黎千葉。是真邪宗的傳人。
真邪宗這個門派十分神秘，也十分強大。是邪門散修裡面的魁首。但是沒人說得出來真邪宗的山門在哪裡，創派宗師又是誰。
這些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藺陽飆娓娓道來，說的時候不疾不徐。游颯聽得認真。
黎千葉約藺陽飆去打探荒神殿。
荒神殿，在玄洲的南邊。常年雲霧繚繞，藏在濃霧裡面。是一個極度神秘的地方。據說還沒人真正到達過荒神殿的核心。只是荒神殿的外圍陣法，就能難倒許多高手。許多高手飛進濃霧裡面，就會不知所措。因為濃霧會變化出很多幻象，迷惑人心。所幸的是，濃霧沒什麼實質的殺傷力，也很平和，最後總能將人送出來。
因此，荒神殿多了許多好玩的傳說，這些傳說無一例外都和寶藏、古老的傳承有關。
藺陽飆很早就來到和黎千葉約定好的地點。
在大太陽下等了一個下午，黎千葉才姍姍來遲。
黎千葉遲到的原因是他去找了另外一個幫手。這個幫手是一個女子，穿著白衣，踩著紫雲從天而降。正好落在藺陽飆的面前。
就像是一朵純白蓮花盛開。
一時之間，藺陽飆挪不開眼睛，甚至難以呼吸。他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子，就好像從畫裡面走出來的仙子。
黎千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好幾下，藺陽飆才回過神來。
在藺陽飆的目光中，女子低垂下頭。就像是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呀，是一見鍾情了吧？」游颯單手托腮道。
「算是吧。」
這個少女的名字叫做宋雪晨，是風顏山的弟子。
之後的路上，兩顆年輕的心很快靠在一起。
藺陽飆道：「其實我看得出來，黎千葉對雪晨也是情根深種。所以我和雪晨都沒有表露自己的心跡。我們都怕失去了這個朋友。」
進入荒神殿的路很順利，只在外圍遇到了一點點小小的阻礙。
他們遇到了南荒一個小宗門的外門弟子。但是黎千葉很謹慎，生怕走漏了行藏，將那些人全部殺了。
藺陽飆這才意識到——這件事恐怕沒有他所想的那麼簡單。
果然。
在進入荒神殿之後，他們走的路線非常特別，在穿過了十幾個不同的幻境，破掉了二十幾個陣法之後……
三個人卻失散了。
濃霧散去，藺陽飆獨自站在一個庭院之中，亭台軒榭，假山閣樓，瑤花仙草。有了剛才的經歷，藺陽飆知道，這些都是幻象。
一個女子從拱橋的另外一邊走過來。
白色長裙拖拽在地上，就像是神仙中人一樣出塵飄逸。
藺陽飆看出來，這個女子是孤獨又古老的靈魂。
她自稱是荒神，荒神殿的主人。
面對這個年輕的入侵者，荒神很鎮定，沒有憤怒，也不驚慌，甚至連起碼的好奇心都沒有。
雖然只是靈體，藺陽飆還是從荒神的身上感覺到了無可匹敵的力量。如果打起來，是絕對不會有勝算的。
荒神長袖一揮。遠處的濃霧之中出現了兩條路。
第一條路通向外邊，可以逃出荒神殿。
第二條路則是通往荒神殿其它的地方，能看到宋雪晨和黎千葉正在濃霧之中掙扎不知所措。
是要獨自逃命，還是去救同伴呢？
藺陽飆必須要做一個選擇題。
……
其實在另外的幻境之中。
荒神的分身也給了黎千葉和宋雪相同的選擇。
答案是。
藺陽飆和宋雪晨選了救同伴。
黎千葉選擇了獨自逃命。
……
藺陽飆很快和宋雪晨匯合，卻沒有等到黎千葉。
濃霧漸漸散去，一條大道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這是荒神的邀請。
兩個年輕人沿著道路，來到了一座雄偉的宮殿。
這才是真正的荒神殿。
荒神殿有著巨大的柱子和拱門。一切都是那麼的富麗堂皇。
穿過石階，走進裡面。
金子、白銀堆積成山。這些黃白之物，兩人並不放在心上。
繼續前進。
這一次變成了晶石，遍地的晶石，五彩閃耀。
散落在地板上。
大殿的盡頭是一個水晶的王座。王座上空空蕩蕩，不見荒神的身影。
面對遍地的晶石，藺陽飆內心頓時只有兩種情緒——狂喜和疑惑。
當藺陽飆的儲物袋子都被晶石裝滿的時候，宋雪晨輕輕拉了拉藺陽飆的衣袖。
藺陽飆站直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大殿的王座之上坐了一個女人。
是荒神。
「不僅這些小石頭你們拿不走，連你們都要留下來。貪心的小孩我總是特別喜歡呢。」
藺陽飆放下了袋子，想要帶著宋雪晨離開。但是考慮到荒神的強大之後，藺陽飆擋在宋雪晨的身前，「等會你只管往外面沖，不要管我！我來攔住她！」
宋雪晨緊張地連握劍的手都有些發抖。
荒神說：「和我玩一個遊戲吧，如果你輸了，留下來陪我。如果我輸了，就放你離開。」
荒神的遊戲很簡單。
——猜拳。
沒錯，就是這麼幼稚的小孩遊戲。
「一共三把哦，三局兩勝哦。」荒神慵懶地說。
說完連續的殘影劃過空間，荒神出現在了藺陽飆的面前，藺陽飆甚至手剛按在了劍柄上，還來不及拔出劍。
實在是太快了！
荒神的手輕輕按在藺陽飆的手上，劍乖乖回到鞘中。
荒神腦袋一歪，眼睛彎彎如月牙，笑著問：「準備好了嗎？」
……
猜拳的結果很糟糕。
藺陽飆輸了。
連第三局的機會都沒有，連續輸了兩把猜拳。
荒神的速度能碾壓藺陽飆，輸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荒神仰起頭，換成百無聊奈的表情：「我本來是希望你們能贏的，要是你們贏了，我再反悔把你們殺掉，不是很好的劇本嗎？為什麼你們就不按照我的劇本來走呢。真是很苦惱啊。」
……
藺陽飆道：「荒神是純粹的瘋子，她又做了一個更荒唐的決定。」
藺陽飆拿下斗笠，露出額頭頂部的劍疤。
……
藺陽飆似乎是回憶到了非常不好的事情，身子都有輕微的發抖。他還是忍住了，仰起頭，眼神虛無，面無表情，好像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和他毫無關係一樣。
荒神想到了一個相愛相殺的劇本。
十根手指舞動起來，看不見的絲線飛舞出去……
藺陽飆變成了提線的木偶。在荒神的操縱下，拔出劍來，轉身對著宋雪晨。
「雪晨，快走！」
語言的功能是荒神為藺陽飆特別保存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升華藝術的美感。
一劍、一劍……
血花綻放……
荒神的操縱下，藺陽飆突然收了劍，停下來，蹲在宋雪晨的面前。
荒神改變主意了，不想要立刻殺死宋雪晨，而是要藺陽飆親眼目睹宋雪晨慢慢失血而死的過程。
藺陽飆瘋狂地咒罵，可是他罵得越凶，荒神就笑得越猖狂。從藺陽飆的憤怒裡面，荒神能得到巨大的快感。
血液在地板上無聲流淌……
心愛的女人就這麼死在面前，藺陽飆感到靈魂被抽空一般的無力。
宋雪晨死了，她沒有說一句抱怨的話。
如果有埋怨，也許藺陽飆會好受很多。
荒神終於也玩膩了。要怎麼處理藺陽飆這個玩具呢？
原本是準備直接殺掉的，但是荒神在下手的那一個剎那，有了另外的想法。所以只在藺陽飆的額頭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我會在這裡等待你過來複仇喲，小子。」荒神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滿懷期待的樣子。
藺陽飆被重重丟出荒神殿，斷了三根骨頭。
「這件事不怪你。」游颯說。
「後來我見過黎千葉一次，他認為我在荒神殿得了莫大的好處，而且斷送了宋雪晨的性命。」
「他撇下你們逃跑了，他是懦夫！」
「我……和他也一樣吧，已經過了三百年了，我還是不敢去荒神殿。甚至靠近荒神殿五百里的地方都不敢。你說，要是那一日，我和雪晨都和黎千葉一樣，選擇了自己逃命，會不會更好？明明荒神已經給出了逃命的路，為什麼我們就是不選呢？」
「你不要自責了。」
藺陽飆搖搖頭：「之後我和黎千葉上百年沒有見過面，直到我上了這艘船，我才確定黎千葉也在這艘船上。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這次去阿襄雲海就是想試一試運氣，如果能成功獲得強大的力量，我就會去挑戰荒神……如果死在半路上……我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