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的道（二）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的道（二）
驍峰並不打算向皇上呈明此事，當初他選擇隱瞞此事就知道自己已經犯下了欺君之罪。當初的年少輕狂，再加上正直考取功名，意氣風發，竟把一直在他身後支持他的結髮之妻，兄弟給忘了。
如今，他要偷偷離開，找個沒人的地方，陪著周萍，虎子過一生。
年輕的時候，他選擇了自己，丟下了虎子，與夫子一同進京。
考中功名的時候，他選擇了自己的前途，撇下了周萍，與顧雪成親。
這一次，他不能再對不起驍峰和虎子，他要用剩下的一生去彌補，彌補周萍，彌補他的兄弟。
在京師，唯一的牽挂就是顧雪。那是個愛他的女子，他也愛著她，他不知道要怎麼和顧雪說這件事。
但這卻是他必須要面對的事，當初犯下的錯，需要自己來承擔。
「雪兒，我有些事想和你說。」驍峰輕輕將顧雪抱在懷中。
「嗯。」
「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我考取功名之前，已經有了結髮之妻。她是個好姑娘，在我最無助，最孤獨的時候，是她陪著我，鼓勵我。可我，卻辜負了她。」
「看的出來，她很愛你。你愛她嗎？」顧雪問道。
是啊，周萍這麼愛我，我愛她嗎？
驍峰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跟周萍在一起是理所當然。他以為，他深愛著周萍，即便當初欺騙皇上的時候，他也以為他深愛著周萍。
可是，這五年來，他竟然把周萍忘了，心中完全把這個人忘了。
沉默了很久，驍峰才說道：「不管怎麼樣，我將用以後的時間，來彌補我犯下的錯。」
「看來你還是愛她的。那你又為什麼要答應娶我，是因為害怕皇上的威嚴嗎？」
驍峰同樣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也以為是自己害怕皇上的威嚴，可是仔細想來，卻發現是自己厭惡了么。
喜新厭舊永遠都是人之本性。
「她那麼愛我，我怎麼能這樣。」驍峰心中充滿了愧疚。
「我明天就要回去，你跟我一起走，好嗎？」
「我唐唐宰相千金，怎麼會去跟一個村姑爭寵。我愛你，這一世能嫁給你，我已經滿足了。下輩子，我還要嫁給你。」
顧雪說完，一把剪刀輕輕的刺進了胸膛，鮮血在雪白的衣衫上開出鮮艷的花朵。
眼淚從驍峰眼中流出，「為什麼要這樣？」
「我不想讓你為難，也不願意和別人分享愛人。記住，你這輩子欠我的，要用你的下輩子來還！」
含淚安葬好了顧雪，驍峰連夜與虎子一起回到了他出生長大的地方，周萍日日夜夜等他回去的地方。
見到周萍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蒼老的皮膚訴說著她這些年的辛苦。
驍峰來到周萍床邊，輕輕握住周萍的手，柔聲說道：「萍，我回來了。」
眼淚從周萍蒼白的臉上滑落，「你還知道回來！這五年你到哪去了，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
蜀國南方，四季如春，終年溫暖。在一處美麗的山谷中，種著許多粉紅的桃花，旁邊，潺潺的流水從石頭上滑落，發出滴答的聲響。
桃花深處，有幾間簡單的茅草屋。茅草屋旁邊，圍著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中餵養著幾隻年幼的小雞。
另一邊的院落中，有兩把搖椅，一方小桌，上面擺著圍棋、酒壺。驍峰與周萍對坐，一邊下著棋，一邊品著酒，開心的笑聲從口中傳出。
兩人正下著棋，遠處傳來爽朗的笑聲，兩人急忙起身看去，只見一個強壯的漢子手裡提著一隻野鹿，笑呵呵的走過來。
「虎子，今天收穫不錯啊。」驍峰開心的問道。
「哈哈，確實不錯，夠我們吃幾天舒服的了。」
這三人正是驍峰、周萍和虎子三人。驍峰迴來帶了一些銀子，買了些補品，好好給周萍補了補身子。
她是因為勞累過度，身子虛弱，並無大礙。稍加調養就恢復了。
恢復之後，三人便離開了原來生活的地方，找到了這麼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周萍喜歡桃花，於是他們就在這裡種上了許多桃花。
平時的生活，下下棋，喝喝酒，養幾隻雞，虎子偶爾上山打獵，生活倒也自給有餘。
「虎子，你真不打算娶親了？」驍峰笑著問道。
「不娶了，有你這一個兄弟就夠了！」虎子還是那樣憨厚的樣子。
時間就在這樣淡淡的時光中度過了十年。十年時間，驍峰與周萍同樣沒有子嗣，但這卻並不影響他們的幸福。
虎子也確實如他所說，沒有娶親，一直把驍峰和周萍當成親人，與他們生活在一起。
時間再次過去三十年，驍峰三人都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由於年輕時候太過辛勞，周萍的身體竟開始慢慢虛弱。
驍峰與周萍日夜不離，夜間，周萍依偎在驍峰懷中，一起看著皎潔的月光，浩瀚的星空。
「這麼些年，我一直沒有問你，娶我，你後悔嗎？」周萍問道。
「沒有。是你，在我最艱難的時候陪伴著我，以前是我對不起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周萍依偎在驍峰身上，沒有再說話。
十年後，周萍更加虛弱，每天大多數時間都躺在床上，只有一兩個時辰在驍峰的攙扶下到院子里晒晒太陽。
虎子，也因為勞累過度而變得十分蒼老，無法上山打獵。三人之中，只有驍峰還算硬朗。
驍峰眼中滿是悲哀，這應該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曾經丟棄了兩人，如今，兩人將要丟下他，撒手而去。
要讓他飽嘗孤獨，用最後的時光去反思，去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贖罪。
曾經，在前途和感情之間，他選擇了前途，背叛了感情。幾十年來的思考，他終於明白，感情才是人一生都無法放下的牽挂。
人與獸的區別，不是有沒有智慧的區別，也不是能不能交流的區別，而是有沒有感情的區別。
他曾經以為，考取功名是為了所謂的光宗耀祖。可經過了幾十年的思考，他明白，參加科舉，不是為了功名利祿，而是為了讓親人，讓兄弟過的更好，是為了不辜負親人和兄弟的期望。這一切，歸根結底，是感情，是人族最原始的感覺，是人與人能在一起的根本。
獲得功名，是為了守護。這才是驍峰的道，是他一生在追求的東西。
「峰，對不起，以後得日子不能陪你了。」周萍的眼中有不舍。
「不，你會沒事的，相信我，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現在能做的，只有安慰和陪伴。
春去秋來，門前的桃花落了三次。一年前，周萍已經卧床不起，每天她都靜靜地看著驍峰，眼淚縈繞在眼中。
驍峰深情的看著周萍，儘力將眼中的悲哀遮蓋。他很清楚，周萍的身體，堅持不了多久了。
半年後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周萍閉上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驍峰在她床邊痛哭，蒼老的虎子眼中同樣有悲哀。
周萍的墳，就在茅草屋旁邊，驍峰還要繼續陪著她。
虎子也不再外出，整天與驍峰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曬太陽，說著當年年幼時的種種。兩人臉上出現了久違的笑容。
這樣的笑聲一直持續了九年，虎子再也笑不起了。沒有掙扎，沒有痛苦，虎子走的很安詳。他的一生，認識的人不多，唯有驍峰一個好兄弟，臨走，還有驍峰送他，他很滿足。
虎子的墳，同樣的茅草屋旁邊，陪伴著驍峰。
驍峰用了十年時間去感受孤獨，去體會當初周萍、虎子的心情。這十年，他沒有時間去打理院子里的桃花，茅草屋也是一片衰敗。
驍峰，已經快九十歲了，此時的他，身子已經虛弱到了極致，不能再動彈。
這天，茅草屋迎來了幾十年的第一個客人，那是驍峰曾經的老師，那個私塾的夫子。
他還是那樣，沒有絲毫變化，彷彿歲月不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老師。」驍峰淡淡的叫了一聲。
「現在，告訴我，你的道是什麼？」夫子的臉上帶著微笑。
「我的道？」驍峰眼中閃過迷茫，「我還沒有找到。」
「你，還不願意醒來嗎？」
「等我想清楚，我就離開！」驍峰說完這話就不再開口，也不再去看夫子。
夫子搖了搖頭，笑著離去了。
「下次我來找你的時候，告訴我，你的道！」
最後的三年，驍峰過的很艱難，陪伴他的，只有孤獨和痛苦。但這些，他都不在乎，他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我到底是誰？
十年前，他就開始在思索這個問題。那時候，他就想起了一些事，可他卻不願去相信，不想去選擇。
他不想相信，這一切只是一場試煉，要的，只是他的一個選擇。
「你真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么！」驍峰渾濁的眼睛看向天空，輕聲說道。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不願！我與周萍、顧雪之間的緣分，不應該是這樣。你既然要這樣試煉我，你就要付出代價。」
「這一場試煉，我已有了選擇。我的選擇，不是周萍，不是顧雪，也不是虎子，更不是那些虛名。我選擇的，是守護！守護我身邊的親人，兄弟。任何想要動我身邊的人，都要付出代價！我的選擇，是所有人！虎子、周萍、顧雪，我一個都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