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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鱷魚的眼淚

  姬長空摔了個五體投地。五米高的圍牆,落下去,心都涌到了嗓子眼上。


  他趔趄的站住身形,耳中嗡嗡作響。


  「喂,大家快來看吶。天福苑的姑娘出牆啦。果然是鴇子無情,戲子無義啦。」那老乞丐,捧著破罐子,一瘸一拐走了進來。


  姬長空心如悶棍。痛心疾首的哀道:「天吶,我怎麼會被說的如此不堪!老丈,給你兩錢,求你別喊了。」


  老頭驚愕,並沒有接錢,反而哆哆嗦嗦的後退,旋即轉身,就跟大白天撞到鬼一般,狼狽的抱頭鼠竄,只有一句話,回蕩衚衕,餘音不散:「禍事啦,禍事啦。東海的龜爺回來啦……」


  龜爺!


  在民間,這是一個傳說。有好幾個版本。


  其中流傳最廣的是『鱷魚的眼淚』版。


  傳說,在很久以前。東海有一隻極具靈性的鱷魚,整天爬在海灘上曬太陽。直到一天,海天一線的遠方,飛來一隻海靈鳥,落在鱷魚的上顎上。不停的啄食鱷魚表皮的寄生蟲。


  這種清爽又舒暢的感覺,讓多情的鱷魚認為,海靈鳥就是海神派來守護他的護舒寶……


  鱷魚開始慢慢的靠近海靈鳥,試圖去親吻她。


  可他的那一張兇狠的大嘴讓對方嚇到了,海靈鳥飛走了!

  直到有一天,鱷魚依然在沙灘上曬太陽。他看到,在潮汐漲褪的浪花中,那隻羽翼光潔的海靈鳥正站在一隻巨大的深水鱉的背上,忘情的跳著華爾茲。又像是靈魂的探戈,像一柄魚叉,刺痛鱷魚的心。


  鱷魚怒了!他潛入海中,張開傾盆大嘴直奔那隻巨鱉。浪花血洗、暗潮肆虐。


  一場大戰後,鱷魚擊敗了巨鱉,自己也是命懸一線。他漂浮在海上,留下了鱷魚的眼淚。


  在水波蕩漾的碧藍中,海靈鳥盤旋在他身邊,悲咽鳴謳,終日不絕。


  突然,鱷魚拼盡全力,虎躍而起,直接吞噬了海靈鳥,沉入深海。


  多年後,深邃無盡的北方大洋中,誕生一代霸主。名為『禹人』。人首豹耳,鱉身鱷尾,背有雙翼。鳴聲跟人類接近,只是雌雄難辨。


  只要被禹人咬傷,男的懷孕,女的長鱗。


  這並非聳人聽聞,如今,靈海彼岸已經荒無人跡,反而在海洋深處,多了一個特立獨行的種族。


  當然,凡事必有例外。也有倖存下來的漁民。他們都親眼目睹過禹人的神態。並把雌雄共體、詭異受孕的這種物種,稱之為『龜爺』。


  在臨海的土地上,龜爺被看作死神,或者是海洋的憤怒。


  多年來,北荒的部族都離開祖地,遷徙到內陸。但,禹人的夢靨,如同海市蜃樓一般,時刻纏繞在他們的心頭。


  老乞丐,便是歷經千難,遷徙來此的其中一員。長途拔澀,讓他不得不以乞討為生。


  他一聽出牆的花姑娘發出男人的聲音,再眯一眼姑娘那天雷滾滾的寒磣長相。就下意識的認為,令人魂悸的禹人,也殺到了中土大地。第一想法,自然是絕路狂逃。


  夢靨!可怕的意識,能夠讓人在陰影的籠罩下,時時刻刻處於絕望的境地!


  姬長空一臉迷茫,他並不知道,民間流傳的所謂龜爺的種種傳說。只道是老頭被自己的打扮給雷跑了。


  他倉促打開蒲扇。整頓行裝,準備回左徒府。現在也不考慮丟眼顯眼的事了。遇到不講理的母老虎,活著就是勝利。


  躡手躡腳,貓腰輕行。姬長空馬上就要踏出衚衕,逃之夭夭。


  忽然,一個人影,兩道劍光,恍爍眼前。


  柔和的陽光,在劍刃上摺疊出手掌寬的光斑,姬長空下意識的伸手,遮在額前,此刻,他有一種感覺,估計要挨揍了。


  隨後,一隻大腳,踏腹而來。


  姬長空啊的一聲,被踹翻倒地。他忍痛抬頭,小心臟登時降至冰涼。現在,真的挨揍了!

  「哎呦,姑娘啊,這是誤……」話還沒說完,那邊顧海棠提劍,快步迎上。


  身隨劍指,電光閃爍。一道寒芒就削到了姬長空的面前。招式嫻熟,劍法精妙。姬長空只看一眼,雙腿發軟。整個人癱了下去。


  顧海棠驚詫的咿了一聲。腕隨劍抖,那一雙劍,發出閃閃寒光,追心刺下。


  出手狠辣,招招致命。這不是女人,分明就是一個奪命的閻羅。


  不等劍芒來到,姬長空的心已然崩潰。劍快,姬長空跪的更快!

  一道黑影俯衝,一個熊抱,雙臂斡旋。撲通!姬長空抱住顧海棠的雙腿:「女俠,饒命吶!」


  顧海棠的劍招戛然而止。她下意識的晃了晃身形,孰料,那個該死的傢伙竟然跟狗皮膏藥一般,緊貼著不放。瞬息間,這個未曾涉世的姑娘,紅氳履面。


  如果說,中土大地,在周禮熏陶下的女人講究三從四德,深閨養尊的話。巴蜀古國的女人,就更為純粹。


  在巴蜀那個神秘而富有傳奇的地方,女人,象徵著古神對大地的恩賜,是生命力的升華,是文明的延續。


  古語有言: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劍閣道,飛升近九天。


  正是這種天高雲闊、仙風沐浴的環境,讓古老的蜀人認為,他們是天的寵兒,是神的子嗣。所以,蜀人就把純粹徹底的女人,視作傳承神意,延續神教輝煌的神眷者。


  每一個蜀人,心中都有一個永恆不滅的執念:他們是神的子民,他們的家園就建立在離神明最近的地方。


  尊神凈身、純粹無暇的觀念,在女人心裡根深蒂固。顧海棠,也不會例外。


  在苞蓮初放、懵懂青澀的年紀,她從來都不敢想象,自己會被男人接觸。而且會是如此的洶湧,如此的真實。


  顧海棠腰身一顫,渾身發麻,恰似電流掠體,心神蕩漾。


  她不知所措,語無倫次的說道:「哎呀,你……快放手。」


  刀劍無眼,殺氣肆虐。姬長空哪裡敢鬆開,反而抱的更緊。


  「你……」顧海棠嬌聲厲斥,雙劍豁然架在姬長空的肩上。


  姬長空如捏針氈,急忙撒手。


  「哼,你這浪蕩登徒。看劍。」


  劍光如梭,雙劍被顧海棠挽出十餘道寒芒,疾馳飛逝。劍刃觸及姬長空,在他身上刷刷點點。


  這等凌遲的威懾,姬長空饒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顧海棠停手,收劍。姬長空赫然發現,自己的長裙,已然被改造成半截短褲。上身的蘭花袍,也被削為了坎肩!

  他漸漸明白,寧可跟仇敵為友,也不能與女人為敵。


  只要得罪了女人,任何理由都變得無力。尤其是這種美貌跟刁鑽並存,羞稚跟兇狠並舉的女人。


  這就像掉在爐灰上的一塊豆腐,打不能打,吹不能吹。


  堂堂男兒,憤怒跟無辜並存。好像,這個女人就是老天爺專門派來收拾他的。


  顧海棠怒意凜然的瞪著姬長空,看他這幅打扮,強行忍住腹笑。調侃道:「呦,呦呦。天福苑的鴇子,紅杏出牆的姑娘,北海的龜爺,偷貓的盜賊。小子,不賴嘛,典型的十惡不赦。你在翼城搶了我的貓咪,以為逃到宗周就相安無事。卻不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今還是落在本姑娘手裡,你還有何話說?」


  姬長空吸了口氣,跟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講道理、擺事實,只會越描越黑。


  顧海棠持劍,懸於姬長空的頸前,翹舌釋然的譏諷道:「呦,不說話了?是被本姑娘直指本心,沒臉反駁了吧?笨笨在哪?今天不還給我,休想離開這兒。」


  姬長空一聽這夾槍帶棒的口氣。似乎,把貓還給她,自己這頓揍要白挨了。


  短短几天,先是瑪雅,如芒刺背。后是海棠,得寸進尺。回想種種,越發不是滋味。


  姬長空悔恨懊惱,心中暗道:「女人,果然不能慣著。今天,我就要讓你知道鍋是鐵打的。」


  正可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念及此,姬長空傲然狂笑。


  「你居然敢笑?」


  「男兒頂天立地,有何不敢?我有意退讓,你卻咄咄逼人。你不惜為了一隻貓,草菅人命。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姬長空步步為營,迎刃而上。


  轉瞬之間,姬長空從任打任罵的小二郎,進化為盛氣凌人的大哥大。


  顧海棠瞳光詫異,眸間隱過一抹懼意。她唇線顫巍的結語道:「我,我。」


  姬長空趁機抓住劍刃,確保萬無一失后,喝道:「你什麼你?不是想殺我嗎?來,動手啊。」


  可憐,本性單純的顧海棠,此刻杏眼閃爍,瞳孔失神,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凌亂。


  看到唬住了對方,姬長空心中大爽,趁熱打鐵道:「不就一隻貓么。那貓已經被我亨食了。」


  嗚……嗚嗚。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顧海棠雙唇一松,竟嚎啕大哭起來,楚楚動人,祈人垂憐。突然,她臂力增加,厲聲斥道:「壞人,我跟你拼了。」


  「我是壞人?哈哈。」


  姬長空攥緊劍刃,悲從中來。含淚嘆道:「我姬長空從孤獨無依,幾度絕望。到泯卻恩仇,重拾希望。再回首,寂寥如初。我從未有過害人之心,卻屢遭陷害。那些好人呢?讓我看看,好人在哪裡?嗯?老天啊,難道我的命運還不如一隻貓嗎?難道,我這輩子,就只能替別人承受罪惡嗎?難道,你非要逼的我逆天而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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