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不甘當配角的蘇定方(一)
見天就要到元宵節了,新羅國都金城(今之韓國慶州)到處張燈結綵,一派的喜慶氣氛,大街小巷裡人來人往,各色商鋪生意興隆無比,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要多熱鬧便有多熱鬧,唯獨城南的唐軍大營處卻是個例外,倒不是營中寂靜無聲,恰恰相反,營中喊殺聲、怒吼聲不時暴響著,煞氣濃烈得有若實質一般,與節日的喜慶之氣明顯格格不入,然則金城百姓卻早已是見怪不怪了的,此無他,自打去歲初冬唐軍進抵金城時起,大練兵就不曾消停過,哪怕是寒冬臘月時,也一樣如此!
練兵自然是必要的,所謂兵不練不精便是這麼個道理,然則練兵的目的是要用兵,否則的話,何處不能練兵,又何須跑到新羅這麼個犄角疙瘩來練兵,奈何與新羅之間的聯兵出征一事始終沒能談妥,用兵自然也就無從用起,眼瞅著預定的出征日期一日愈近一日,蘇定方心中的躁意也自不免一日盛過一日,問題是己方乃是客軍,無論是給養輜重還是戰略進攻,都離不開新羅一方的配合,如今新羅朝廷態度始終曖昧不明,蘇定方縱使明知急也無用,可還是不免上了火,這不,天都尚不到午時,便即獨自一人在中軍大帳里喝起了悶酒來。
「稟大將軍,劉大人回來了。」
就在蘇定方喝得悶悶不樂之際,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中軍官蘇明已是疾步從帳外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近前,一躬身,緊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請!」
這一聽蘇明這般說法,蘇定方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隨手將已端到了嘴邊的酒樽往几子上一丟,緊著便道了請。
「下官見過大將軍。」
蘇明口中的劉大人指的是禮部禮部司員外郎劉辰,乃是蘇定方麾下專一負責與新羅朝廷打交道之人,今日一早奉了蘇定方之命再度進了新羅王宮,與新羅國王金春秋就出征事宜進行溝洽,眼下來中軍大帳之目的自然是來複命的,至於結果么,或許用不著說,只消瞧一眼劉辰的臉色便可知根底了的。
「如何,嗯?」
雖說只一瞧見劉辰的臉色,便已知情況恐怕不容樂觀,可蘇定方卻還是漠然地發問了一句道。
「大將軍海涵,金春秋依舊不肯舉全國之軍投入此戰,只答應助戰一萬五千兵馬,下官無能。」
劉辰今日進新羅王宮所商議的依舊是老話題,那便是開戰之際,新羅能出多少兵馬助戰——早在去歲唐軍剛抵達金城時,劉辰便已奉蘇定方之命與新羅朝廷就此問題交涉過了,這數月來,也自沒少為此扯皮不休,個中的關鍵便在於蘇定方要求新羅舉國出征,而新羅一方卻是顧忌重重,談來談去,終歸是不肯冒險行事,後勤輜重倒是肯足額給付,可在助戰兵馬上卻是死活不肯鬆口。
「哼,一群鼠輩!」
儘管新羅此番答應助戰的兵馬已然比前一回增加了三千之數,可問題是新羅軍那等孱弱得可憐的戰鬥力若是再沒個數量上的優勢,根本派不上甚大用場,就那麼一萬五千兵力,還基本上都是武裝起來的農夫,連騎兵都沒多少,不用多,三千唐軍便足可將這一萬五的土農民殺得個片甲不留,很顯然,新羅一方開出的條件是怎麼也難令蘇定方滿意的。
「大將軍息怒。」
聽得蘇定方在那兒罵娘,劉辰也自沒得奈何,畢竟交涉的差使乃是他一直在辦著的,到如今為止,早已不知跟新羅君臣交涉過多少回了,奈何終究還是沒能達成蘇定方的要求,事到如今,劉辰也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解釋才是了的。
「哼,新羅鼠輩誤我大事,廢物!」
元宵過完就要出征了,可配合作戰的事兒還不曾商定下來,這等情形下,蘇定方又怎能心平氣和得下來,沒旁的,在這麼場規模浩大的戰事中,蘇定方可是不打算當配角的,儘管他所領受的命令其實就是一配角——佯攻以拖住百濟軍主力,不給百濟增援高句麗之機會,然則就蘇定方那高傲的性子,又怎可能就這麼認命了去,也正是因為此,他才會屢次三番地強令劉辰與新羅國朝廷交涉,要求新羅舉國而戰,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獨力攻下百濟國都泗沘城,這等願望無疑是美好的,問題是新羅國死活不肯冒險,預定的打算明顯有著落到空處之可能,對此,蘇定方又怎可能不氣極不已的。
「大將軍息怒,要不下官再去走上一趟?」
這一見蘇定方有著雷霆大發之趨勢,劉辰可就有些穩不住神了,趕忙出言提議了一句道。
「不必了,本將親自去,來人,備馬!」
蘇定方明顯是不打算再這麼無休止地扯皮下去了,但見其怒不可遏地一揮手,已是高聲斷喝了一嗓子,帳外的親衛隊們當即便是好一陣的忙亂……
「啟奏王上,大唐左武衛大將軍蘇烈、蘇大將軍已到了宮門外。」
午時將至,新羅皇宮的一間偏殿中,一名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正自跪坐在一張擺滿了各色美食的几子旁,手持著雙銀筷子,正夾著一小塊肉要往口中送了去,卻冷不丁見一名內侍急匆匆地跑了來,急惶惶地嚷了一嗓子,頓時便令那名中年男子的手為之猛地一抖,到了口邊的肉塊當即便滾落在了地上。
「快,快備儀駕迎接!」
跪坐在地的中年男子正是新羅國主金春秋,此際一聽蘇定方來訪,臉色立馬便苦得有若吃了黃連一般,沒旁的,大唐禮部員外郎劉辰才剛離去不多久,這會兒蘇定方就趕了來,毫無疑問是來問罪的,對此,金春秋雖心知肚明得很,卻也不敢不見,道理很簡單,新羅說起來是大唐的盟國,可實際上不過就是仰大唐鼻息苟活的小國而已,一旦沒了大唐的支持,新羅只怕根本就撐不了幾年。
「諾!」
見得自家國主如此慌亂,前來稟事的內侍又哪敢有絲毫的耽擱,緊著應了一聲,匆匆便奔出了偏殿,不多會,整個皇宮便就此忙亂開了……
「小王來遲一步,勞蘇大將軍久候了,恕罪,恕罪。」
一陣鼓樂聲響中,金春秋已在一大幫內侍以及宮女們的簇擁下,急匆匆地從宮門裡行了出來,大老遠見著一身甲胄的蘇定方,忙不迭地便拱手用流利的漢語寒暄了一句道——金春秋曾在大唐長安留學過數年,對漢學乃至漢文都算得上精通。
「不敢,蘇某冒昧前來攪擾,還請國主莫要見怪才是。」
儘管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然則蘇定方到底不是個莽夫,自不可能在這等場合下給金春秋難堪,當然了,回禮之際也自沒甚溫情之表現,僅僅只是客氣了一句,便即閉緊了嘴,顯然是不打算在宮門處多言啰唣的。
「大將軍客氣了,且請您內里敘話可好?」
見得蘇定方如此冷淡的反應,金春秋原本就發沉的心自不免便更沉上了幾分,可又哪敢表露在臉上,也就只能是笑容滿面地擺手一讓,客氣無比地發出了邀請。
「國主,請!」
蘇定方並未在意金春秋的恭謙禮讓,淡然地回了個禮,便即昂然行進了尚算得上富麗堂皇的王宮之中,一路無語地便到了一處殿堂,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隨侍的內侍宮女們緊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大將軍想必尚不曾用膳罷,若不棄,且同飲可好?」
儘管明知道蘇定方之來意,然則金春秋卻是故作不知,也沒在意蘇定方緊繃著的臉色,笑呵呵地便提議了一句道。
「同飲就不必了,本將今日來見國主只為一事,這麼說罷,按我大唐之用兵計劃,後日一早,我部就將離開金城,趕往居昌前線,在此之前,貴國與我部的配合事宜須得儘快落實,對此,國主想必不會有甚異議罷?」
蘇定方這會兒正值心急火燎之際,哪有心思跟金春秋同飲,也沒興緻跟其繞彎子蘑菇,一上來便點出了議事之主題。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大將軍有甚後勤輜重之要求,只管開口,但消鄙國能有的,一準不會讓大將軍失望了去便是了。」
這一聽蘇定方果然談起了聯軍事宜,金春秋臉上的笑容自不免便是一僵,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笑呵呵地給出了個保證,當然了,他保證的只是後勤供應,至於派兵參戰一事么,卻是連提都沒提,沒旁的,這麼些年來,新羅可是被高、百兩國給打慘了,如今國力空虛無比,號稱是有軍兵三十萬,可其實么,能戰之兵不過十萬之數而已,其餘的都是些濫竽充數的農夫罷了,他自是不想將這麼些家底全都壓在此一戰中,萬一要是吃了敗仗,大唐強大無匹,區區兩萬士兵的代價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已,可對於弱小的新羅來說,軍兵一旦折損過巨,後頭又該拿啥來防禦高、百兩國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