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血染下馬陵(二)
「陳大人請止步。」
就在李恪率眾離開尚書省一炷香之後,陳子明也離開了尚書省,只不過他並未去衛國公府,僅僅領著陳重等幾名貼身衛士繞著皇城外的大道溜達著便去了玄武門,這才剛走到警戒線處,自有一名身著隊正服飾的小軍官昂然迎上前去,一抬手,客氣而又堅決地喝止了一句道。
「本官有事要與尉遲將軍、薛將軍面談,還請行個方便可好?」
儘管對方的官階於陳子明來說,實在是低得不能再低了,然則陳子明卻並未因此而有甚不悅之表情,但見其很是客氣拱手致意了幾句,語調平和,就宛若是在平輩論交一般。
「大人請稍候,末將這就給您通報去。」
儘管對陳子明這等禮賢下士的風範極為的受用,可畢竟戒嚴令並未取消,那名隊正也自不敢就這麼放陳子明進玄武門,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轉身向宮門裡趕了去,不多會,便聽一陣鏗鏘聲大起中,尉遲恭與薛仁貴已是領著十數名將領疾步從宮裡行了出來。
「末將尉遲恭(薛禮)見過陳大人。」
宿衛軍乃是天子私軍,照例是不受兵部乃至尚書省的管轄,然則陳子明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無論是尉遲恭還是薛仁貴,都不敢在陳子明面前有甚倨傲之表現,但見二將疾走數步,一前一後地搶到了陳子明的跟前,齊齊行了個軍中之禮。
「陛下所賜之調兵符在此,還請二位將軍驗證。」
如今已到了刺刀見紅之時,陳子明自是沒心思去扯那些個無甚營養的寒暄之言,只一抖手,便已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那枚太宗所賜的調兵符,雙手捧著,向前便是一遞。
「大人,請稍候。」
尉遲恭雖是宿衛軍的大將軍,可畢竟是半道出家,對宿衛軍的各級調兵符並不是很清楚,哪怕陳子明都已將調兵符亮了出來,他也不敢確定此物之真假,也就只能是先告罪了一聲,揮手召過一名郎將,著其緊著去取相應的另一半調兵符前來驗證真偽。
「無妨。」
李恪出發已有段時間了,雖說尚不到開戰之時,可也已是不遠了的,哪怕事先已有所安排,可要說不心焦,又怎生可能,奈何尉遲恭的謹慎也自無甚不對之處,陳子明自是不好說其之不是,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煩躁,聲線平和地回應了一聲。
「陳大人有何指示,末將等自當聽從調遣。」
宿衛軍的辦公處就在玄武門後頭不遠處,前去取調兵符存底的那名郎將去得快,回來的也自不慢,只一核對,兩面調兵符便已是嚴絲合縫地湊成了一個整體,一見及此,尉遲恭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著便表了態。
「本官剛得到消息,有亂臣賊子欲謀刺吳王殿下,事情緊急,還請尉遲將軍穩住皇城之防禦,另,調薛禮將軍即刻率三千騎兵隨本官出擊,不得有誤!」
調兵符到手雖已是有些時日了,可要說是真是假么,陳子明心中其實也自有些存疑的,這會兒見得核對無誤,陳子明緊繃著的心弦也就此鬆了下來,緊著便下達了命令。
「諾!」
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眾將自不免全都為之心驚肉跳不已,只是這當口上,卻是無人敢質疑陳子明的命令,哪怕心中有著再多的疑問,也只能是齊齊應了諾,不多會,號角聲、口令聲便已是就此響成了一片……
「啟奏陛下,尉遲將軍前來求見。」
承慶殿的寢宮中,太宗雙眼半睜半閉地躺在龍榻上,身形消瘦無比,眼神迷茫而又無力,明顯已到將近燈枯油凈之時,一見到太宗那等衰弱到了極致的狀態,匆匆行進了寢宮的趙如海腳步不由地便是一頓,眼圈也就此微微泛紅了起來,十二萬分地不願在此時去打攪太宗,奈何事態緊急,他卻是不敢隱瞞不報,也就只能是小心翼翼地湊到了榻前,一躬身,緊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宣。」
太宗的精氣神早已是不行了的,如今只是靠著太醫們用虎狼葯勉強吊著一口氣罷了,儘管聽到了趙如海的稟報,可愣是隔了好一陣子,方才吐出了口長氣,無力地開了口。
「諾!」
聽得太宗有所吩咐,趙如海自是不敢稍有耽擱,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便退出了寢宮,不多會,便聽一陣鏗鏘聲響起中,甲胄齊全的尉遲恭已是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末將叩見陛下。」
見得太宗吃力地扭頭看了過來,尉遲恭哪敢稍有遷延,緊著便搶到了榻前,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敬德來啦,何事,說罷。」
太宗動了下身子,明顯是想坐將起來,可惜他的身體早已不聽使喚,不單沒能成功,反倒是險些岔了氣,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搖頭苦笑了起來,無力地動了下手臂,氣息紊亂地吐出了句含糊不清的話來。
「啟奏陛下,右僕射陳曦先前持調兵符到了玄武門,言稱有亂臣賊子要謀刺吳王殿下,從末將處調出了三千騎兵前去救援,末將不敢不從,只是尋思著此事蹊蹺,特來請陛下明示。」
見得太宗這般蒼老衰弱,尉遲恭的眼圈也自紅了起來,只是事關重大,他卻是顧不得傷感,緊著便將陳子明持符調兵之事稟報了出來。
「唉……」
一聽尉遲恭此言,太宗的眼角立馬便有淚水流淌而出,但卻並未多言,僅僅只是沉痛地長嘆了一聲。
「陛下,您……」
眼瞅著太宗流淚不止,尉遲恭當即便慌了神。
「朕沒事,此事,朕知曉了,由他去罷。」
太宗顯然是猜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心情自是惡劣到了極點,但卻並不打算出手干預,也沒對尉遲恭說明個中之蹊蹺,僅僅只是無力地揮了下手,滿臉傷感之色地給出了答覆。
「陛下聖明,末將告退。」
盡自滿腹的疑惑,可這當口上,尉遲恭卻是不敢胡亂髮問,也就只能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就此退了出去……
「吳王殿下駕到,行人迴避!」
巳時三刻,迤邐而行的吳王府大隊人馬終於來到了南城門不遠處,隨著數十名前導侍衛的齊聲斷喝暴響不已中,把守在城門附近的守備軍將士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紛紛喲呵著將周邊的行人全都趕了開去,又戒嚴了城門洞附近的道路,以便大隊人馬之順利出城。
「隆,隆……」
整齊的腳步聲響起中,吳王府的大隊人馬緩緩地穿過了城門洞,直奔下馬陵而去,一切都顯得正常無比,至少在監視著吳王府一行人等的探子們眼中是如此,卻是無人注意到大隊人馬過後,赫然有著三名身穿守備營服飾的小卒子溜達著從城門洞里逛盪了出來……
大道旁的一處莊園中,右武衛中郎將陳鎮面色陰沉地屹立在正廳中,天井裡是兩排兵甲齊全的武士,個中盡半是其部曲,還有一半是從長孫府以及濮王府中精選出來的精銳之士,人數雖不算多,攏共也就三百五十餘人而已,可戰鬥力卻是絕強,個中不凡江湖好手,尤以九華山餘孽居多。
陳鎮乃是打老了仗的人物,儘管名聲遠不及其兄陳子明那般輝煌,然則其能在邊關苦熬出頭,靠的可是實打實的戰功,縱使是血戰將臨,也沒見其有絲毫的緊張,一張木然的臉上愣是看不出絲毫的表情,唯有雙眼中不時有精芒閃過,人雖是站著不動,可身上的煞氣卻是濃烈得驚人至極,饒是其手下一幫兵卒都是勇悍之士,也自無人敢跟其對上一眼,偌大的院落中一派的死寂。
「報,稟陳將軍,目標已出南城門,離此處已不足兩里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暴然而響中,一名渾身大汗淋漓的布衣漢子狂奔著闖進了院子之中,腳步不停地搶上了堂去,沖著陳鎮便是一個單膝點地,氣喘吁吁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來得好!所有人等都有了,隨本將來,備戰!」
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了,陳鎮木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絲猙獰的笑容,但見其抬手一揮,冷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諾!」
聽得陳鎮有令,眾武士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聲便應了諾,緊隨著陳鎮便衝出了院門,往莊園外的一片小樹林趕了去。
「眾將士都有了,跟我來!」
就在陳鎮下令的同時,其西面一棟莊園里,長孫沖也在下達著備戰的命令,他所率的六百餘眾全都是長孫府這些年來暗中培養出來的私軍,單兵戰鬥力雖不及陳鎮所部,可也自相當之不俗。
「所有人都聽好了,此戰事關社稷安危,許勝不許敗!」
長孫沖率人方才趕到預定的作戰地點,在其北面的一處竹林中,李泰也正揮舞著橫刀,氣咻咻地為手下的八百餘王府衛士們打著氣,叛亂的帷幕就此拉開了一角,一場血戰已是在所難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