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中書令之爭(二)
「子明之意是說長孫老兒也會插手中書令一事么?」
李恪在朝多年,儘管與殷元接觸並不算特別多,可也知曉其能力不錯,若不是礙於其與陳子明有血仇,李恪還真有心將其攬為己用的,正因為此,李恪對於讓殷元出任中書令一職,並不算太過抵觸,他真正關切的是長孫無忌那頭的可能之舉措。
「殿下以為呢?」
陳子明從來都不以為長孫無忌會是個坐以待斃的主兒,而今,面對著中書令那麼塊鮮美的大肥肉,就長孫無忌的性子,又怎可能不垂涎三尺的,很顯然,李恪的問題實在是太過弱智了些,陳子明連答都懶得去答。
「嗯……,那依子明看來,那老匹夫會推何人出來爭位?」
李恪對長孫無忌的屢屢伸手早已是厭煩到了骨子裡去了,奈何眼下的朝局還輪不到他做主,否則的話,只怕早下令將長孫無忌滿門抄斬個乾淨了事了的。
「那可就不好說了,據柳如濤那頭的消息,長孫家的幾個兒子這幾日可是活躍得很,每每來往於諸多朝臣府上,殷元、來濟、許敬宗等人皆在接觸之列,至於這老兒最終會選擇支持何人,還須得看各人之反應而定了的。」
李恪的這麼個問題,陳子明還真就答不出來,沒旁的,長孫無忌以及李泰手下夠資格出任中書令的就只有杜楚客一人,問題是杜楚客如今霸著的可是吏部尚書這麼個要職,卻是斷然不能輕易讓出的,如此一來,長孫無忌要想找人出來競爭中書令一職,那就須得拉盟友才成,至於誰會成為其盟友,變數實在太多了些,饒是陳子明謀算之能高絕,也斷難推敲出個明確的答案來,道理很簡單,人心這玩意兒乃是天底下最難測之事物,怕是神仙來了,也難弄得個分明。
「也罷,且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明日一早小王便約殷元一敘,看情形再定也就是了。」
這一見陳子明也沒能看破長孫無忌的埋伏,李恪自不免微有些失望,可轉念一想,也覺得在這等變數極多的情形下,硬要陳子明說出個所以然來,明顯是太過難為人了些,自是不好再強求,只能是悻悻然地丟下句交待,便算是結束了此番之議事……
「舅父。」
殷元的心情顯然很是不好,晚膳也就只是匆匆用了幾口,便即徑直去了書房,也沒見其似往常那般舞文弄墨,而是心神不定地在房中來回地踱著步,正自低頭沉思之際,卻見書房門口人影一閃,陳鎮赫然已大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是小鎮來了,坐罷。」
殷元一向對陳鎮視若己出,這一見是其到了,緊繃著的臉上立馬便展露出了絲笑容,和煦地壓了壓手,示意陳鎮自行落座。
「舅父可是還在為中書令一事煩心么?」
陳鎮在殷元面前一向隨意得很,也自無甚顧忌可言,一派滿不在乎狀地便點了一句道。
「爾是武將,此朝堂大事,非是爾可以過問的。」
殷元雖是寵愛陳鎮這個外甥,可在政治上,卻與其不是一路人,實際上,殷元對陳鎮與長孫無忌親近之事,極為的反感,也曾私下裡勸說過陳鎮幾回,奈何陳鎮不聽,殷元也自沒得奈何,只是自此後,再不跟陳鎮談論朝堂之事,而今只聽其一開口,眉頭當即便是一皺,很是不悅地便要堵住陳鎮的嘴。
「舅父說得是,此確非甥兒可以置喙的,嘿,甥兒也不過就是帶人傳個話罷了,以舅父之能力與資歷,早該進階相位了的,如今也就只欠一東風而已,有人願助舅父一臂之力,又不求甚回報,何樂而不為呢。 」
饒是殷元的言語已算是相當之不客氣了的,可陳鎮卻渾然不放在心上,但見其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嘻嘻哈哈地便又扯了一大通。
「小鎮啊,不是舅父愛嘮叨,奪嫡那塘水太深了,不是你區區一中郎將可以捲入的,更遑論爾所上的那條船明顯破陋不堪,何苦將自己搭進去呢,趁著還來得及,收手罷。」
前幾日長孫沖便曾上門試探過,殷元又怎會不知陳鎮所說的有人指的是哪一方人物,問題是殷元根本就不看好李泰,又怎肯去跟其搭夥,當然了,要說對中書令一職不在意么,那也是假話,實際上,殷元幾乎是無時不刻地盼望著能進階相位,奈何他身上有著深深的前太子一系之烙印,儘管脫離得早,也不曾受太子謀逆之牽連,可要想再進一階,實在是難如登天了的,錯非如此,他也不會連著幾天都難得安眠。
「舅父,依您看,甥兒有得選擇么?嘿,有那狗賊在吳王殿下身旁,不說甥兒了,便是您,怕也……,得,甥兒不說了,您看著辦也就是了。」
相似的話語,陳鎮早就聽多了,自是不會再往心裡去,但見其痞氣十足地又扯了幾句,待得見殷元已是耷拉下了臉來,這才消停了些,緊著便轉開了話題。
「成則我幸,不成,我命,磋來之食,請恕殷某不敢受也,鎮兒且回罷。」
要說對陳子明沒有忌憚與提防之心,那絕對是假話,實際上,殷元也沒少想過一旦李恪登基之後,陳子明會不會拿自己來作法,畢竟雙方之間的讎隙實在是太大了些,殺親血仇,幾乎難有化解之可能——殷元就殷氏一個妹妹,無論如何都不能坐看其橫死於陳子明之手,可要保殷氏,遲早還會跟陳子明起衝突,到那時,被打壓乃是必然之事,可相較於跟著長孫無忌去玩根本不可能勝利的謀逆之勾當,顯然不是一回事,「兩害相較取其輕」這麼個道理,殷元自是不會不懂,正因為此,他並未有太多的猶豫,便已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長孫無忌一方伸出的橄欖枝。
「舅父三思啊,錯過了此番,怕是再難有……」
陳鎮乃是受了長孫無忌的密令前來的,自是不願就這麼被趕了回去,張口便要再行進諫上一番。
「鎮兒不必多說了,吾意已決,回罷。」
心意已定之際,殷元顯然是不打算再聽陳鎮的勸說了,也不等其將話說完,便已是一擺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逐客之令。
「舅父留步,甥兒告辭了。」
見得殷元態度如此堅決,陳鎮也自不敢再多啰唣,只能是無奈地丟下了句場面話,就此悻悻然地出了書房,自去回報長孫無忌不提。
「中書令?呵……」
將陳鎮打發走了之後,殷元原本患得患失的心思反倒是就此淡了下去,也沒再在書房裡呆著,自失地一笑,便即緩步行出了房去……
「啟稟殿下,禮部尚書殷元、殷大人來了。」
兩儀殿的御書房中,一身整齊親王服飾的李恪正端坐在文案前,揮筆速書個不停,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王府總管何歡已是疾步從屏風處行了進來,但見其幾個大步便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已是小心翼翼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聽得殷元已到,李恪也自無甚猶豫,隨手將筆擱在了筆架上,語調淡然地便道了請。
「諾!」
李恪既已有所吩咐,何歡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著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見一身紫袍的殷元已是穩步從屏風處轉了出來。
「下官見過殿下。」
方一行進了辦公室中,入眼便見李恪已是面帶微笑地望了過來,殷元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閃失,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文案前,規規矩矩地便行了個禮。
「殷尚書不必多禮了,來人,看座。」
李恪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錯,也不等殷元盡完禮數,便已是笑容滿面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聽得李恪有令,何歡自是不敢稍有懈怠,緊著應諾之餘,趕忙指揮著幾名隨侍的小宦官搬來的錦墩子,恭請殷元落了座。
「謝殿下賜座。」
身為禮部尚書,自打李恪監國以來,殷元可是沒少前來覲見,此番雖是應召而來,卻也不覺得會有甚大事發生,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坦然地入了座,目不斜視地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爾等全都退下。」
李恪並未急著開口言事,而是沖著何歡等人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諾!」
李恪此言一出,何歡等人哪敢再在辦公室里呆著,齊齊應諾之餘,已是就此魚貫著退出了房去,這等情形一出,倒叫殷元有些詫異不已了,不過么,倒也沒去多想,畢竟這數月來,禮部諸般事宜皆順遂無比,別說大的差錯了,便是些細微的瑕疵都少見,殷元還真不怕李恪能從雞蛋里挑出骨頭來的,故而詫異歸詫異,殷元心底里卻是怡然不懼的。
「好叫殷大人得知,小王今日請您前來,只為一事,這麼說罷,賓王英年早逝,以致中書令出了缺,此乃朝堂要職也,須臾不可或缺,孤打算向父皇保薦殷大人補上此缺,不知殷大人可願為否?」
李恪並未浪費唇舌去說些那些個無甚營養的寒暄之言,一上來便開宗明義地道出了主題。
「啊……」
可憐殷元半點思想準備全無,這一聽李恪居然要保薦自己,當即便傻了言,目瞪口呆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