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穢事一籮筐(一)
貞觀二十一年五月中旬,太宗的詔書送抵前線,算是為李、薛之爭定了個調,讓二人先各打各的,誰先拿下各自的目標城市,誰再去援助另一方,如此一來,固然是平息了二將之間的爭議,可與此同時么,也自不免令兩路唐軍之間起了生分,配合作戰的態勢也就只剩下個空架子而已,如此一來,也就埋下個隱患——若是戰事能順利,那倒也就罷了,可倘若稍有些閃失,二將之間的爭執勢必要鬧到白熱化之程度,朝中能看得出這一點的人不少,可要說到解決辦法么,雖是眾說紛紜,卻根本沒人敢拿到檯面上來說,不為別的,只因干係實在是太大了些,說對了,固然有功,然則這等功勞卻斷然不會太大,可萬一要是說錯了呢,那後果可是沒人能承擔得起的,在這等情形下,明哲保身也就成了眾朝臣們一致的選擇。
隨著太宗的詔書送抵前線,兩路唐軍的攻勢盡皆陡然猛烈了起來,尤其是薛萬徹所部,當真是憋足了勁在狂攻丸都城,奈何已然走投無路的高句麗軍拚死防守,連日猛攻不克,薛萬徹怒了,勒令後方部隊將沿途所佔領之城池的百姓全都趕到了軍前,挖土填城,此舉導致高句麗百姓傷亡無數,可與此同時么,所填出來的土坡也一日高過一日,至七月中旬,終歸與城齊平,薛萬徹趁勢親自率騎兵發動沖城戰,硬生生打垮了高句麗的守城部隊,血戰一日一夜,一舉拿下了丸都城,只不過薛萬徹雖勝,自身損傷也不小,加之軍力疲乏,也就沒按照詔書所言的那般及時南下,而是就在丸都城裡休整了起來。
相較於薛萬徹所部的進展順利而論,李勣所部可就明顯要掙扎了許多,儘管李勣所部加上程名振的遼東軍,在兵力其實比薛萬徹要多了近一倍,也很是拚命,奈何鳳城這等戰略要地,不單唐軍重視,高句麗一方也同樣是高度重視,從五月中旬起,就不斷有援軍趕來救援鳳城,儘管都被李勣揮軍擊潰,可卻是成功地拖延了李勣所部攻城的節奏,再加上李勣因著血屠了安市城,手中並無多少戰俘,儘管知曉薛萬徹在丸都玩的那手填城的把戲,可他卻是沒能力來上個依瓢畫葫蘆,各方面因素加在一起,就導致了李勣所部一直到了七月中旬,都未能取得突破性進展,攻擊無力之下,只能暫時先採取圍而不攻之策略,至此,鳳城戰事遂陷入了僵局。
遼東的戰事雖烈,可畢竟遠在萬里之外,京師上下真正關切此事的人並不甚多,現如今京師里熱議的話題赫然是楊師道夫婦的相繼病逝——貞觀二十一年七月初三,太常卿楊師道病故,享年六十有二,頭七剛做完,其妻桂陽公主(太宗之妹)也因傷心過度,於七月十一日不治,享年四十有二。
太宗雖對楊師道不怎麼待見,可畢竟是朝中元勛,又是妹夫,給其之哀榮還是不差的——追贈吏部尚書、并州都督,謚號懿,陪葬昭陵,並獲賜東園秘器(特製之棺材,非皇室、顯貴不得用),待得又聞桂陽公主也喪,太宗哀之,親至楊府弔唁,並著其子楊豫之襲安德縣公之爵,可也就僅此而已,並未照慣例召其入朝為官。
對於楊師道的死,陳子明其實早有預料,自去歲其被從戶部尚書任上貶謫去了太常寺之後,楊師道的身體就已是徹底垮了的,已經很少再上朝,基本上都是在自家府上養病,精神狀態極差,明顯就是大限將至之兆,可對於桂陽公主的死,陳子明就頗覺得意外了,無他,在陳子明的記憶中,桂陽公主應是比楊師道多活了年余才對,卻不曾想居然就這麼跟著楊師道一起去了,愕然之餘,也自不免感慨萬千,可與此同時么,也在疑心著前世那一時空的醜聞會否跟著提前到來,當然了,陳子明也就只是想想罷了,並不曾太過關注,畢竟身為排名第二的宰輔,壓在陳子明肩頭的政務實在是太多了些,他當真沒那麼個閑工夫去旁顧別的事兒,只是交待了下柳如濤,讓其派人多注意一下楊豫之的行蹤。
「稟大人,楊豫之出事了!」
正所謂擔心什麼,就真會來什麼,這不,七月二十日午時剛過,陳子明正自在辦公室里用著午膳,卻見陳重急匆匆從外頭行了進來,臉色怪異無比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爾等全都退下!」
陳子明本就疑心楊豫之會出事,這一聽事情果然來了,心頭當即便是一跳,不過么,倒是沒急著刨根問底,而是一揚手,沉聲斷喝了一嗓子。
「諾!」
聽得陳子明有令,侍候在側的隨員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緊著應了一聲,便即齊齊退出了房去。
「稟大人,據柳爺那頭傳來的消息,今日辰時三刻,楊豫之出城去了下馬陵楊府別院,巳時前後,房陵公主大駕也到了別院中,時隔不久,左衛將軍竇奉節突然率百餘親衛趕到,一舉殺進別院中,將正自苟且的楊豫之以及房陵公主當場拿獲,竇奉節親自動手,將楊豫之砍去四肢,又割下陽||具,生生折磨至死,楊府下人盡皆被關押在別院中,唯有一丫鬟掙脫逃走,如今正自向雍州府方向趕去。」
眾隨員們方才一退下,陳重便緊著將柳如濤那頭傳來的消息緊著道了出來,只是說著說著,陳重的嘴邊憋不住地便露出了几絲笑意,顯然對這等蹊蹺事兒實在是感到莫明不已。
「嗯,知道了,再探!」
時間雖是變了,可情節卻依舊沒變,對此,陳子明還真是有些個哭笑不得,可也懶得多言,僅僅只是簡單地交待了一句了事。
「諾!」
陳重應諾倒是恭謹得很,可這一轉過身去,卻是憋不住地笑了起來,雖無聲,可其抖動著的雙肩卻是泄了底。
「真他娘的晦氣!」
在陳重面前,陳子明不好有甚不妥之表現,可待得房中只剩下他自己之際,陳子明還是忍不住罵出了聲來,沒旁的,於陳子明來說,楊豫之那等下作胚子是死是活都無所謂,關鍵是楊家與李恪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太密切了些,自不能不防著有人藉此做文章,一想到即將鬧出來的滿城風雨,陳子明的頭不禁便疼了起來……
「陛下口諭,宣,右僕射陳曦,兩儀殿覲見,欽此!」
沒等陳子明想出個所以然來,趙如海便已領著兩名小宦官趕了來,一板一眼地宣了太宗的口諭。
「微臣領旨謝恩。」
一聽太宗有宣,陳子明第一個反應便是楊豫之的事兒已然傳到了太宗處,此際召他陳子明進宮,十有八九是要他去善後的,一念及此,陳子明原本就煩亂的心頓時便更躁了幾分,偏偏不去還不行,也就只能是恭謹地謝恩了事。
「楊豫之與房陵之事發了,陳大人,陛下還在候著呢,您請。」
趙如海明顯有心要討好陳子明,趁著陳子明起身之際,往前湊上了一步,先是小聲提點了一句,而後方才提高音量地催請了一句道。
「有勞趙公公了,您請。」
儘管這麼個消息陳子明早已知曉,可對於趙如海的提點之情,陳子明還是得領的,這便很是客氣地謝了一聲之後,這才緊著往宮門處趕了去。
「微臣叩見陛下。」
太宗並未在大殿中,而是正自有若暴怒的獅子一般在御書房裡狂亂地來回踱著步,喘息聲響得跟拉風車似的,足可見心中的怒火有多旺盛,對此,陳子明也自不知該作何感慨才是,更不敢流露出已然知曉內情的端倪,只能是低頭疾走數步,搶到了太宗身後,緊著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子明來得正好,哼,氣煞朕了,朕,朕……」
如此污穢之事,太宗自己都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儘管氣得個眼冒金星不已,卻愣是沒好意思說出房陵公主偷人被捉之事來。
「陛下息怒,您這是……」
儘管明知太宗為何如此動怒,可陳子明卻還是不得不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緊著試探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趙如海,爾來說!」
面對著陳子明的探問,太宗實在是尷尬得不知該如何開那麼個口才好,無奈之下,也只好將麻煩丟給了隨侍在側的趙如海。
「諾!」
太宗既是有令,趙如海也自不敢不從,只能是緊著應了一聲,而後略一沉吟,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語調低沉地開口道:「好叫陳大人得知,事情是這樣的……」
「啊,這……」
趙如海所言所述已是盡量將事態平淡化處理了,可內情著實是太過聳人聽聞了些,哪怕心中已是有數得很,可該表示驚訝之際,陳子明也自不吝好生表演上一回的,這不,趙如海話音一落,陳子明便已是做出了副目瞪口呆的樣子……